第80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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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袁恭盡快回京,張靜安還是動用了不少的努力。
在她多方的周旋之下,袁恭同時收到了張靜安的家書,和京中兵部的一紙調令,讓他回京催調大同軍餉。
袁恭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麵,他相信韓毅的判斷,相信韃靼人不會就此退卻。他想留下來,和大同守軍一起,協助劉易帶領的大軍,徹底將韃靼人趕回草原去,可另外一方麵,他又實在是想回家,看看張靜安和剛出世的孩子,
兩方誘惑折磨的他死去活來。
這封莫名奇妙的調令更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最後,他還是決定,趕緊回京一趟,看看老婆孩子。
哪怕是看一眼也好,看完了再快馬加鞭趕回軍中,大約也能趕得上個晚集,畢竟劉易帶著軍馬龐大。這樣的大軍,就算再趕時間,也不可能在正月之前,到達宣城決戰的。
他對自己說,他隻回京看張靜安一眼就好。
可他沒有想到,他自以為考得很周詳,卻沒有想到,世事變化,快的讓他應接不暇。
而張靜安此時也沒有想到,她自以為得計,聯絡了薑武和羅山,又走了關係,給袁恭找了這麽個差事,讓他避開那場大戰,最後卻讓事情變得完全不符合她上一世的記憶了。
袁恭回到京城的那一天,恰好京裏下了一場小雪,地麵格外的濕滑,天氣也格外的寒冷。
張靜安自從知道袁恭即將回京的消息之後,就日日算著他到底要什麽時候回來?等得心焦的時候,就難免掏出袁恭的信來看一會兒。
說起來自從她生了孩子之後,袁恭的來信就一下子變了風格,他本來並不是個十分愛說話的人。張靜安活了兩世也沒發現,他居然是個饒舌的。
每每他的信寄回來,都要引得眾人發笑,因為總是十幾張甚至幾十張紙疊在一起,厚的那信封都要包不住。王文靜甚至直接嘲笑,“你家袁恭這是要寫本《家訓》教訓你嗎?”
那信中的內容,更是將他日日的生活事無巨細都娓娓道來,張靜安若是仔細回想,大約連袁恭那天中午是吃了羊肉湯,還是啃了羊排骨,都是清楚的。
她雖然心裏還是堵著一口氣,不肯給袁恭回信,但是心裏麵已經和袁佳說的那樣,沒那麽生袁恭的氣了。
有的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挺沒出息的。下定了決心的事,拖著拖著,就被袁恭給拖壞了。
方瑾這根刺被皇帝扔到了北狄之後,不得不說,她的心頭鬆快了不少,她現在都不讓自己去想那一段時間的躁狂,所謂趨利避害,那些痛苦的記憶,兩世疊加在一起,你要是天天想著不放手,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現在都有兩個孩子了,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樣了,不是嗎?
所以當袁恭闖進來的時候,她其實是收到了下人門的通告的。可就算提早知道又怎麽樣?她還是像隻無頭蒼蠅一樣的轉著圈兒,不知道如何是好。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兒子當擋箭牌,想把這個寶貝從炕上抱起來,可偏偏寶寶是個性子倔的,他揪著炕桌上鋪著的帷幔下的流蘇玩的正好,他娘要抱著他離開,他揪緊了帷幔死活不放手,然後就聽嘩啦一聲,炕桌上的瓶瓶罐罐杯杯碟碟摔了一炕……
好好的屋子,一片狼藉!
在那一瞬間,張靜安尖叫崩潰的情緒都是有的。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風塵仆仆的袁恭,一下子衝進了蝴蝶巷的正屋。
第一眼看見的是張靜安,正要走過去。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從張靜安的懷裏傳了出來。六個月大的袁寶寶,雖然如今除了吃就是睡,並沒有什麽其他的特長,但是這個嗓門兒可真不是蓋的。
縱然是離開的這差不多一年多的時間,袁恭天天都在思念著張靜安,可還是被他的哭嚎吸引了注意力,疾步走了過去,不由自主的伸手把這個肉球球的小東西抱在了懷裏。
一屋子的仆婦奶媽子都想提醒袁恭,這麽抱孩子是不對的,這麽抱他,他肯定得哭得更厲害,可偏偏就是如此的神奇,一向很有點脾氣的袁寶寶。被他爹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橫抱在懷裏,居然收住了哭嚎,隻咬著一隻小拳頭,開始研究起這個莫名奇妙闖進來的?大漢來了。
張靜安站在一邊看著,莫名其妙的鼻子就酸了,眼睛就紅了,很想將袁寶寶這個沒有良心的小壞蛋從他爹懷裏扯回來,可是卻覺得渾身都沒有什麽力氣,腿一軟,隻在一邊尋了塊兒地方坐了下來。
這一年多的時間,她都經曆了什麽?她是如何把孩子生下來的?其實她平時都沒有怎麽想過,偏生就在這一瞬間,就在袁恭近在咫尺的時候,那些點點滴滴,就像是那衝上岸堤的潮水,覆天蓋地的衝刷著她的腦海,一遍一遍的,這讓她百感交集,幾乎不能自已。
袁恭看著懷裏肉墩墩的袁寶寶,同樣是百感交集,不能自已,他低下頭,想要親親這個寶貝兒,然後就挨了他兒子一拳,正打在鼻子上,頓時把他打笑了。
瑪瑙守在旁邊,看張靜安的臉色不好,就想從袁恭的懷裏把袁寶寶接過來,勸道,“二爺一身征塵,還是去洗漱一下,再來說話吧!”
說話之間,外頭卻傳來了喧嘩聲,這是薑武和端鈺聞訊趕來了,就聽見薑武在外麵大嗓門的嚷嚷,“袁二,你可算是回來了……”
然後就是端鈺此貨不可救藥的語氣,“二哥,不是我不拉著這貨,實在是這貨不可理喻,非要這個時候跑來擾你……”
然後就是這兩人在外頭吵了起來,薑武說,“你這小子懂不懂得長幼尊卑啊!呀!你管袁恭叫二哥,你爹不得管老國公爺叫二伯呀!你爹不削死你?”
端鈺最恨人家用輩分跟他說事兒,怒極而無語,差點兒將一張小白臉給憋炸了去。
原本這個時候,袁恭剛放下兒子,正著急這時要跟張靜安說兩句話,還是看看搖籃裏睡著的小閨女,就被這兩個家夥吵的腦仁兒生疼……
薑武簡直就跟吃錯了藥一樣,隻扯著公鴨一樣的嗓門在外頭叫,“袁二,快出來,快出來,讓我們看看還是不是囫圇個兒啊…….”
袁恭打人的心思都有了,無可奈何。隻能出去應酬他們,當然是見麵就沒有好話的,當麵就問,“你們倆來這兒幹嘛?”
說話間,張靜安身邊的崔嬤嬤已經來趕人了,“郡主說了,二爺要待客,就請外頭去,別擾了哥兒姐兒睡覺。”
她出來說話的時候,懷裏還抱著剛剛被喧嘩聲吵醒的袁囡囡。
袁囡囡的形容性格和她哥哥又完全不一樣,她是被吵醒的,委屈得眼淚汪汪的透著不樂意,小鼻子皺皺的,小嘴兒嘟嘟的。一雙被水洗過一樣的大眼睛,波光流轉,仿佛就是看了一眼,就將院子裏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眼睛裏去了似的。
袁恭立刻丟下兩個損友,跑去抱閨女了。
可袁囡囡卻不像她哥哥那樣給麵子,看這個全身烏?的大漢朝自己走來,她立刻小臉一扭,抱住崔嬤嬤的脖子將自己藏了起來。
袁恭剛一伸手,她就咧著嘴要哭,袁恭立時楞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了。
薑武湊過來,嬉皮笑臉的逗,“小美人兒,記不記得薑伯伯呀!”
袁囡囡更加不給麵子,薑武話音還沒落,端鈺連勾搭的小美人兒的機會都沒有,袁囡囡就哭了起來,嗚嗚噎噎,梨花帶雨,直接將人的心都哭化了。
張靜安原本禁閉的房門就突然打開了,張靜安麵色森冷地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副護犢子的母老虎的模樣,袁恭跟她目光一對,就再牽扯不開。
看到兒子的那一瞬間,是狂喜,而看到女兒的那一瞬間,卻是仿佛被人當胸打了一拳。
囡囡生得真是像張靜安,不光是容貌像,而是那神態,那氣韻,看到囡囡,就仿佛看到了張靜安的幼年時代,他不由自主的就朝張靜安走過去,卻看到張靜安的眼中冒出火來一般,別開臉,帶著孩子就走了。
他還沒張嘴說話,就被薑武給拉走了。
端鈺也跟著追了過去,大罵薑武,“你這是做什麽?二哥好不容易回來,你不讓他夫妻團聚?扯什麽閑犢子?”
薑武就很不屑的瞥他一眼,沒成親的小屁孩兒就是什麽都不懂,切道,“這光天化日的,他們夫妻團聚了,能幹什麽?袁二除了被張靜安那母老虎撓一臉的花,還能幹什麽?”也不想想,袁恭是怎麽去的西北,張靜安是怎樣一個矯情的婦人。
你看著張靜安要死要活的把袁恭弄回來,回頭見麵,就還能扯犢子扯到天邊去。
端鈺不明就裏,袁恭卻已經聽明白了,薑武擠眉弄眼地對他笑,“這成了親的男人都知道,跟小娘皮不能打嘴皮子仗!現在哥哥陪你回家轉一圈,給老爺子請個安,到晚上。等到了晚上,那才是咱們老爺們上陣的時候,到時候什麽母老虎?必須給它捏成波斯貓!”
袁恭在大同曬了張?臉,脾氣也暴躁了許多,此時他有沒有惱羞成怒紅了臉端鈺是沒看出來的,不過他就一腳,就將薑武踹出了大門他卻是看見了的。說句實在話,他趕來蝴蝶巷也不光是為了阻止薑武作死的行為,他也是害怕袁恭和張靜安一照麵就吵起來,枉費了兩廂相思的情意。
薑武這廝雖然下流,也是個殊途同歸的意思。
因此兩人就簇擁著袁恭,回來袁家老宅,先是去給老太爺請安。
老太爺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他原本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便是子孫裏頭並沒有誰繼承了他在帶兵打仗上的本事。
長子從小就給皇家做侍衛,又繼承了爵位,自然是不可能出去帶兵打仗。剩下的幾個兒子,又都被耽誤了,沒有這個本事。袁恭是孫子輩裏麵跳出來的頭一個人。
不枉費他從小看袁恭就是個好苗子。
在孫子輩兒裏頭,這幾年袁恭要是能出頭,下頭袁海也不錯,再過十年,小袁舉再大起來,還怕大秦軍中他們袁家不重新橫著走?
說起來是分家之後,老爺子就沒有怎麽高興過,這一回,他可算是高興透了,要不是國公爺和老太太在旁邊攔著。非要喝過了不可。
難得的,國公爺也十分高興,這一年多,他的日子也十分不好過,對於袁恭這個兒子,他確實有很多的不滿,但是在不滿袁恭也算是他兒子,能夠毫發無傷地從前線回來,他還是很高興的。
更重要的是,袁恭不僅回來了,還是帶著軍功回來的。
你說這小子怎麽運氣那麽好?韃靼入關十五個大那顏,就有一顆人頭落到了袁恭的手裏?這份實實在在的軍功,足夠袁恭在軍中橫十年的。可不是袁家祖墳冒青煙了?
長子袁兆已經跟隨太子西去,大戰在即,如果兩兄弟能夠相互照應,那就越發多了一份保障。袁恭是立了大功保敘在案的,袁兆就在太子身邊,隻要盡職盡責,哪怕是什麽都不幹,回來功勞也是大大的。
國公爺和老太爺的心思其實都是一樣的,他也是盼著袁家興旺。袁恭和袁兆那可是親兄弟,要是袁恭能踏實輔佐袁兆,何愁袁家在朝中不能再立足五十年?
因此,袁恭說,他就是借著差事回家看一眼,等去兵部和戶部交接了軍餉的文書,他立馬要趕回大同前線,隨大同兵馬協擊宣城的時候。國公爺臉上的笑意那是真誠的。
雖然說催促兒子趕緊上前線,有幾分不近人情,但是他還是開口,“你能這樣想,也不枉費了我這多年的教導,全家的將來就看你和你大哥的了。”
他說這樣的話其實並沒有錯,但是在席間,三老爺四老爺五老爺也都還列席著。如果是一般的人家,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也沒什麽錯,可偏生他們兄弟中間的那些齟齬,在分家的時候已經都暴露無疑了。
老太爺本來都喝得大醉了,此時也突然沒有了聲氣,一頓飯吃到這個時候,突然間就沒了味道,就剩下了喝酒。
關鍵是袁恭此刻也沒什麽響應他父親的心思,他一門心思就是趕緊回蝴蝶巷那個小窩去跟張靜安團聚。
他在西北那邊呆了一年多,京裏頭那股子柔媚紈絝的氣質去了不少,豪爽的做派卻多了許多。也不多說話,就是喝酒,感謝幾位叔叔嬸嬸對張靜安的照顧和關照。
喝多了之後各自散去,差點就把他爹給忘在了一邊。
老太爺不知道怎的,就忍不住看著長子冷笑。
你倒是愛打兒子啊,你現如今就是活該。
薑武和端鈺又將袁恭給送了回去,一路上又一起說了許多的閑話。
其實也都是為了他們夫妻兩個好,要說袁恭和張靜安的那些事兒,他們兩個比袁恭的那些父兄長輩們都清楚。
張靜安為了能讓袁恭安全回來幹的事兒,他們大多也都看在眼裏。
張靜安的脾氣,他們是摸不準脈了。不過袁恭可是跟他們一起長大的,明擺著袁恭才是那個能講道理的人,而且袁恭明擺著看得張靜安比性命都重要。
袁恭是第一次聽說,張靜安讓薑武安排他回來的事兒,薑武擠眉弄眼地看著他,“你以為你好端端的就能回京探親?兄弟我走了兵部的門路,還有你家母老虎去宮裏走了羅山羅大伴的門路,不然你以為呢?”
端鈺也說,“二哥,我也有句話不得不說。”他們這一路上回來,天色漸晚,一路打馬穿西城回去,路上也就沒有什麽行人了。
端鈺壓低了聲音,“我看你此番回來。就暫且不要回去了。”
袁恭詫異,回頭再看薑武的臉,也一般的不同尋常的冷肅。接過端鈺的話頭,他也跟著開口,“你該知道我們的太子殿下,他此番西去,韃靼人要是就此畏懼天威退去,也就罷了,可現如今看起來,嘖嘖,我怕是消息不大好啊!”
薑武也是韓毅一手栽培起來的人,他的嘴巴向來是很緊的,如今他透了這樣的口風給自己,那麽大約是西去大軍那邊傳來的消息確實是不樂觀的。
袁恭的心就是一沉,這些消息他臨走的時候,韓毅都還不知道,韓毅還囑咐他,早去早回,位置給他留著。而剛才席麵上,他的父親,作為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居然也似乎是毫不知情的樣子。
他同樣壓低的聲音,“當真危殆嗎?”
薑武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霍山已經帶人增援去了,宮裏密旨出京,各路兵馬勤王,直接轉向恩威……”
袁恭心裏大驚,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
薑武倒也還算鎮定。“不過也不用如何擔心,天下精兵,莫出京軍三衛,更不要說還有神機營的火器,嚇都能嚇死那幫韃靼。三十萬兵馬,就算是豆腐渣,撐都能撐死杜杜爾汗那頭豬。”
端鈺也點頭,“薑武說的對,你大哥守著太子,安全是無虞的,隻是你就別再往前湊了。你是有軍功保敘在案的,足夠你提個正三品的武官實職了,你別貪心不足,眼看著西邊就要是個爛攤子還往上湊。倒時反而不美。”
袁恭??地點頭,方才那一腔子的熱血心思,此刻冰消雪化,蕩然無存了。
他謝過兩個摯友,回到蝴蝶巷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淡了下來,整個京城的夜空,居然就仿佛一口倒扣的大鐵鍋,?得沒有一絲的星光月色,但見蝴蝶巷那邊也已經掌了燈,蝴蝶巷那邊的大總管呂方有些尷尬地站在二門外頭,搓著手,“二爺回來了啊?郡主吩咐的,您要是過來這邊。客房都給您安置好了。”
袁恭就撇了他一眼,他隻眼觀鼻鼻觀心的低頭不說話。
袁恭也懶的跟一個下人廢話,直接問,“你們二奶奶睡下了嗎?”
呂方仿佛鬆了一口氣一般,“沒呢,郡主在屋裏照看兩個小主子呢。”
袁恭就點點頭,率先進了內院,呂方在後頭跟著,一路將他送到了張靜安的正院門口,看著袁恭進了門,這才小心翼翼地透了一口氣,飛快地溜走了。
要說起來,今兒個下午,郡主發現二爺送客送得跟著客人走掉了半天都不回家之後。整個人就不好了。
晚間的時候,瑪瑙鼓著勇氣問郡主二爺要怎麽安置的時候,郡主居然吩咐讓二爺去住客房。
你說這不是找著吵架是什麽?
明明生離死別都經曆過了,這兩人彼此之間那情分都清楚的不得了了,你還鬧這出幹什麽呢?
說起來這郡主,說好伺候,那是真好伺候,說不好伺候,也真是難伺候的主兒,自從出了和二爺鬧和離那事兒之後,郡主不僅本事大了,脾氣那是更大了,誰敢在她跟前說一個不字兒啊。
可憐他這個總管事兒的,還得給二爺引門。
多虧二爺不跟他們做下人的計較,不然這個排頭怕不是他頭一個吃?
袁恭直接進了張靜安的臥室,沿途遇到的下人仆婦都跟呂方一個動靜,大家大約都知道了張靜安吩咐的命令,讓他去睡客房的,因此看到他都當沒看到,或者就行個禮就避開了。
他一路走進張靜安的臥室,就看她一個人坐在兩個孩子的搖籃的中間,一手搖著囡囡的搖籃,一手架在寶寶的搖籃上,支著腮看著寶寶呼呼大睡。
看見他進來,沒有驚詫和暴躁,隻是哀怨憤憤地看了他那麽一眼。
就一眼,袁恭就突然間融化了下來,撥開兩個孩子的搖籃,將她抱起來,恨不得就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
張靜安給了他一爪子,抓在脖子上。
他頓覺心裏堵著的那塊東西就這麽去了,竟然是這一年多來從沒有過的暢快。
他低下頭,同樣咬住張靜安的脖子,兩個人翻滾著就滾到了床上,落下了帷幔。
芙蓉帳暖春宵短,袁恭抱著張靜安,怎麽都親不夠,愛不夠,張靜安騰出手來,摸他臉上的傷疤,長長的一道,從眼角一直劃到了鬢角,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位置,隻是淡了許多,隻是細細的一道紅色,並沒有破了他的容貌。
又去摸他的脊背,繃帶已經去了,但是疤痕依舊還在。張靜安看不到,僅僅是摸到,就讓她淚流滿麵,那樣粗那樣硬的一道疤痕,隆起來高高的一道,疙疙瘩瘩地蜿蜒了大半個脊背。也不知道當初傷得有多重!
他就是不肯聽她的,他一定還是跑去衝鋒陷陣拿自己的性命不當性命了,所以才會如此。
隻是她這一世命好,他安然回來了。
如果他回不來,她要怎麽辦?她的兩個孩子要怎麽辦?
她又是委屈,又是埋怨,哭得不能自已。
袁恭卻以為她還是在怨恨自己的那些過錯,他心裏是悔的,悔自己為什麽浪費了那麽多的時光做了那麽多的蠢事,硬生生地在他和張靜安中間設了那麽多的屏障。
經過這樣久的分離,經過那樣惶恐的等待和折磨,他現如今覺得,他已經一點兒所謂的意氣都沒有了,那些所謂的驕傲尊嚴也全然都拋到了腦後,他吻著張靜安淚濕的臉,從背後將她的小手抓回來,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口上,挨著她的耳邊不斷的磨蹭,唯恐她就又推開了他,暗啞著嗓音祈求,“安安,還生我的氣嗎?”
張靜安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想打袁恭一頓,想罵他一頓,可手足都是軟的,嗓子裏似乎是塞了什麽,什麽聲音都發布出來了。
袁恭抵著她的額頭,輕輕摩挲著,同樣嗓音暗啞,幾乎不能自抑,“安,饒了我吧。”
張靜安猛然睜大眼睛,不知道是眼睛被淚水迷蒙了,還是當真不認得眼前這樣的一個卑微懇切的袁恭,她猛然抱緊了袁恭的脖子,放聲痛哭了起來。
如此迫切地相依相偎,如此渾然忘我的抵死纏綿,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都是頭一次那樣銷魂蝕骨的體驗。
張靜安覺得她上一世是白活了。
袁恭覺得這一世之前的歲月都是白活了的。
隻有現在,他們才是都活著的,因為擁有了彼此,所以才活得那樣完滿,那樣無憾。
也不知道纏綿了多久。
張靜安都有些恍惚了一般地靠在袁恭的胸膛上,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恍然不覺,能感受的隻是他堅強有力的心跳,和濃鬱滾燙的氣息。
一雙小手緊緊地箍在袁恭的腰上,死死也不肯放手。
直到……
哇……袁寶寶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這才讓兩人都是一哆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