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羅青桃往馬車角落裏縮了縮，再未多言。

    夜深人靜，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傳出老遠，沒來由地讓人心煩意亂。

    拐過幾處街角，羅青桃忽然站了起來。

    “你做什麽？”君漓立刻繃緊了身子。如同等待狩獵的猛獸。

    羅青桃平靜道：“借我一匹馬。我回趟娘家。”

    “給我坐下！”君漓?著臉，一把將她拖了回來。

    羅青桃站立不穩，踉蹌幾下跌到了他的懷裏。君漓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再不放手。

    “你又發什麽瘋！”羅青桃又急又氣，奈何姿勢尷尬動彈不得，隻好惡狠狠地拿眼神瞪他。

    君漓反手一抄，狠狠地將她甩到身旁，冷笑道：“發瘋的是你！深更半夜，你這樣跑回羅家去，算是怎麽回事！”

    羅青桃自知理虧，也不敢呼痛，隻好咬牙爬起來。依舊躲到角落裏坐下。

    君漓斜睨她一眼，沉聲道：“這會兒全京城的人都盯著王府看，你偏在這個時候跑回娘家去，是嫌我的?煩還不夠多嗎？”

    羅青桃垂首許久，囁嚅道：“我隻是怕你嫌煩……”

    君漓眯起眼睛，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我嫌不嫌煩，你都是相王府的人，就是死，也隻能死在王府！”

    羅青桃覺得胸口悶悶地疼了一下，許久才澀然應聲：“我知道了。”

    君漓有些不太自然地別過臉去，沉?地掀開車簾，看向窗外。

    此時夜色正沉，窗外不過是一片黑暗，鬼知道他在看些什麽！

    轆轆的車輪聲在心頭一遍遍碾過，羅青桃到底忍不住。低聲問道：“我總是給你添?煩……為什麽不能休了我，一勞永逸？”

    君漓的後背僵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放下車簾。緩緩轉過身來。

    羅青桃忙低下頭，不敢看他的臉色。

    許久之後，她聽到君漓的聲音，暗沉如此刻的夜空：“這個問題，你到底要問多少遍？”

    羅青桃很想說“問到你答應為止”。但她終究不敢，隻好低下頭作恭順無害狀，卻瞪大了眼睛，努力窺探他的臉色。

    她以為君漓會發怒，或者至少會厭煩。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傷感或者茫然的情緒？

    羅青桃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許久之後，她聽到君漓低低地歎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好端端的……怎麽會變成這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羅青桃怔了許久，始終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問她。

    君漓終於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羅青桃心頭一跳，慌忙避開。

    君漓忽然起身挪了過來，緊挨著羅青桃坐下。

    這一下子，險些嚇得羅青桃連呼吸都不會了。

    即使在麵對千軍萬馬的時候，她也從未像此刻這樣心驚肉跳！

    君漓的手指動了一下，羅青桃立刻坐直了身子。將自己的雙手背到了身後。

    君漓微微一愣，臉上現出一絲尷尬。

    羅青桃隻是警惕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僵持了一陣子，君漓露出一個苦笑：“你跟從前，真的不一樣了。”

    羅青桃沒心思理會他這句莫名其妙的感慨。她隻想把自己變成小耗子那麽大，好鑽到錦墊底下去，避開他的視線。

    她的狼狽姿態，奇妙地緩解了君漓的尷尬。他低下頭來，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了幾分：“怎麽不說話？別說你怕我。我可不信。”

    羅青桃不好再沉?下去，隻得努力躲閃著他的目光，低聲道：“從前我纏著你，你已覺得我不知廉恥；如今我……如今這個局麵，我出現在你的麵前，隻怕都對不住你的眼睛吧……”

    “桃兒！”君漓皺緊了眉頭，急急打斷。

    這個稱呼，羅青桃已忍了兩次，這回再也忍不下了。她猛地抬起頭來。急急道：“你還是連名帶姓地稱呼我吧，我父親生前最恨這個‘逃’字，你偏叫我‘桃兒’，是要打我父親的臉嗎？”

    君漓聽得一怔，忽然失笑。

    羅青桃再次避開他的目光，依舊把自己縮成一團。

    君漓笑了兩聲，又正了正臉色，轉到羅青桃的對麵來，伸手抓住了她的兩邊肩膀。

    在羅青桃驚恐的目光中，他竭力穩住聲音，語氣平淡：“今晚的事，怨不得你。從前……那也不必說了。你是我的王妃。這是今生注定改不了的了，所以……”

    “所以什麽？”羅青桃聽他說得費勁，忍不住追問。

    君漓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跟遠卿繼續錯下去！我可以替你遮掩一時，卻不能遮掩一世。桃……唉，從前我待你不好，是因為信了睿王的鬼話……總之是我不對，今後我會盡量對你……”

    “還是不要了！”沒等他說完，羅青桃已惶急地打斷了他的話。

    君漓擰緊了眉頭。

    羅青桃有些慌亂。依然不肯與他對視，眼睛隻盯著自己的裙角。

    詭異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君漓手上加力，握緊了她的肩頭：“不要什麽？”

    不要什麽？

    羅青桃在心裏把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遍，咬唇苦笑。

    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主動拒絕他的示好。即使話確實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她卻還是有幾分不敢置信。

    沒錯，她不要他“盡量”待她好，也不期待將來可能會有的恩寵。

    因為，她不想欺騙他，也不想再欺騙自己！

    她寧願選擇跟君洛繼續錯下去，隻要君洛沒有厭倦她，她就心甘情願一錯到底！

    是的，她變了！

    她就是水性楊花、就是淫賤無恥，怎樣？她就是忘不了那個人，就是忘不了那些夜晚的露水姻緣苟且偷歡，又怎樣！

    羅青桃忽然抬起頭，直直地對上君漓的眼睛，咬牙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走出那一步，就沒想過回頭！這樣的話，你不必再說了！”

    她已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聲音卻依然有些顫抖。君漓被她決絕的神情震住，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放開了手。

    羅青桃的眼角泛起一陣酸澀。她努力地昂起頭，不許淚珠湧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單調的車輪轆轆聲中，摻進了君漓的一聲歎息：“快到家了，你眯一會兒吧。”

    晚上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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