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三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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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羅青桃醒來時,看到的是唐可喬似笑非笑的臉。
她的本能反應,是扯過被角蓋住了自己的身子。
唐可喬見狀,笑得愈發意味深長:“有什麽好遮的,我又不傻——這會兒才醒,看樣子夜裏累得不輕哦!”
羅青桃隨手把枕頭丟到她身上,板著麵孔問:“你又來做什麽?”
“回宮。解毒。”唐可喬言簡意賅。
羅青桃立時跳了起來,卻不防腳下踩空,一個趔趄撞到了牆上。
唐可喬很沒有同情心地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
羅青桃甩了甩腦袋跳下床來,扯住了唐可喬的衣袖:“那個什麽安神的藥先不必說了,你先告訴我,那個見鬼的‘入骨香’到底有沒有辦法?”
唐可喬麵露難色。
羅青桃的眼睛卻漸漸地亮了起來:“你沒有立刻否認,就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唐可喬勉強笑了笑。故作輕鬆:“‘入骨香’可是個好東西,你解它做什麽?像如今這樣奮戰到天亮,難道不好麽?我看你明明喜歡得很……”
“喬喬!”羅青桃急得跺腳。
唐可喬終於笑不動,隻得垮下臉來:“你就別為難我了。能替你解一種毒,我已是冒著被你家漢子砍頭的危險了——你該知道,毒已入骨,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你男人處處防著我,不就是為了怕我貿然給你解毒嗎?若非如此。我也不必悄悄地到水湄閣去找你。”
羅青桃自然知道解毒不會很容易。可是,若不解毒,有性命之憂的就不隻是她一個人了!
她的心思,唐可喬自然懂。
所以。她沒有再說“不可能”,而是正了臉色,問了一句話:“真的不用跟他商量嗎?”
羅青桃堅定地搖頭。
唐可喬想了很久,終於妥協:“既然這樣……等你身上的血痂都褪了,我便給你施針——在那之前,你隨時可以後悔。我不妨實對你說:施針過程是九死一生,而且即使僥幸成功,也至多維持一兩年之內不發作而已。”
“我不會後悔。”羅青桃想也沒想。
唐可喬輕歎一聲,唇角卻帶了笑:“果真是個癡丫頭!”
羅青桃正要接話,忽聽外麵喧嘩了起來。
唐可喬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隻見一道煙柱衝天而起,竟是前麵的花樓起了火。
這一驚實在不小。
羅青桃慌忙披衣起身,拉著唐可喬一起衝了出去。
此時,院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
這個時辰,尋歡的嫖客們已經走了,正是姑娘們補眠的好時機。花樓上忽然走水。立時驚起一片鶯鶯燕燕。
羅青桃遠遠看著那些女子衣衫不整地衝下樓來,臉上不由得有些陰沉。
唐可喬沉吟片刻,拉著羅青桃反往屋內跑:“咱們,不能出去!”
羅青桃大惑不解。
唐可喬冷笑:“你相信這次走水是出於偶然嗎?”
羅青桃搖頭。
唐可喬拍桌道:“事有反常必為妖!蝶夢樓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咱們住在這裏的時候出事,顯見得是衝著咱們來的!”
愚笨如羅青桃者,大致能聽懂她的意思,卻猜不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便聽唐可喬冷笑道:“昨日一計未成。她竟還不死心,又要再生毒計!這會兒不會有人趕過來替你擋災,你若在人前出現,定然會惹得謠言滿天飛……”
羅青桃似乎明白了。
作為一個女人、作為郡主的她。是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
昨日她當眾闖了進來,本來已經足夠身敗名裂了。幸好君洛也同時在這裏出現,所以她至多不過占個“妒婦”或者“言行不謹”的名頭罷了。
可是今日君洛不在,她卻同一幫煙花女子一同出現,又該如何解釋?
哪怕有一萬種解釋,也不會有一種可以作為她留宿蝶夢樓的理由!
除非,君洛亮出蝶夢樓主人的身份來……
羅青桃越想越驚:又是一個無解的死局——那個女人,心思實在太毒!
唐可喬攥住羅青桃的手,笑道:“你不必怕,前麵的火燒不到這裏來。”
羅青桃心不在焉地點頭,卻始終坐不住。
前麵不時響起女子的哭喊聲,不用看也知道。必是有女子受困、受傷……
那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君洛的得力幹將,又有多少是孤苦無依的貧家女子?
羅青桃一直知道駱可兒不是善茬,可是直到這兩日,她才知那個外表嬌弱的女子。竟會有那樣狠毒的心腸!
看到二門以外已經有人在預備水龍,唐可喬這才放下心來,拉著羅青桃坐下:“看這架勢,她如今是盯上你了。回宮之後。你須要時時提防她。飲食茶水、衣物器皿都要留心,最好也不要讓她再踏進水湄閣的門……”
羅青桃點了點頭,隨即訝然:“你知道是駱可兒?”
唐可喬拍桌冷笑:“除了那個小賤人,還能有誰?駱成恩比你還要蠢上三分。哪裏能想出那些毒計來!更何況——那傖夫如今正在‘三更夢’快活著呢,他可沒本事再興風作浪了!”
羅青桃聽她說得有理,不住點頭。
直到唐可喬笑出了聲,她才回過味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取代某種動物,成為“蠢”的代名詞了?
眼看唐可喬笑得一臉燦爛,羅青桃隻得把鬱悶藏在心裏。
奇怪,她好像已經漸漸習慣了被人說“蠢”,如今連反駁的念頭都不會有了!
在唐可喬揶揄的目光之中躲閃了一陣子,羅青桃終於找到了新的話題:“‘三更夢’到底是什麽地方,你知道?”
唐可喬的笑容立刻變得怪異起來:“你不知道?”
羅青桃誠實地搖頭。
唐可喬大笑:“倒也是。你男人把你保護得太好了,那些好玩的事,他才不會叫你知道!”
羅青桃忙湊過來,作洗耳恭聽狀。
唐可喬順手摟過她的身子,神秘兮兮地道:“‘三更夢’啊,那可是個好地方——你知道‘兔兒爺’是什麽吧?”
羅青桃想了好一會兒。紅著臉點了點頭。
唐可喬拍手大笑:“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那就好解釋了!昨兒我特地打聽過,‘三更夢’就是暖香榭調教兔兒爺的地方!據說那裏麵啊,嘖嘖,好玩的東西是應有盡有,比如說……”
“你還是……不要說了。”羅青桃訕訕地打斷了她。
唐可喬還有些意猶未盡:“為什麽不讓說?”
羅青桃無語扶額。
就算是南越民風開放,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這位三皇子妃竟然對那種地方津津樂道,口味是不是有點重?
而且,這個女人是不是忘了她自己的身份?被丟進“三更夢”的那個家夥,可是她的夫君!
唐可喬鑒貌辨色,已猜到她心中所想,立時冷笑起來:“那隻畜生被送進那裏麵去,真正是大快人心。難道還要我可憐他不成?更何況,他這會兒多半在裏麵樂不思蜀呢,也用不著旁人可憐他什麽!”
羅青桃驚詫莫名。
見過夫妻失和的,沒見過失和到這般地步的!
不過。南越三皇子殿下如今的處境,頗令人同情啊!
羅青桃看著外麵的滾滾濃煙,百無聊賴地敲著桌沿,靜等轉機出現。
此時的暖香榭“三更夢”中。確實如唐可喬所料,有人正在樂不思蜀。
恰是青樓最清閑的時辰,從前樓的姑娘到別院的小倌,再到下麵伺候的丫鬟、龜公、“大茶壺”們,全都齊刷刷地湧了過來聽熱鬧。
暖香榭的鴇母在門外張望了一陣子,憂心忡忡地退了出來,問身旁的人道:“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那侍衛模樣的男子冷笑:“你這會兒去叫他出來,看他肯不肯?”
鴇母“嘿嘿”地笑了兩聲,又皺起了眉:“可他的身份……”
侍衛冷笑:“身份?他不過是一顆棄子罷了!主子都不擔心,你又何必在戲台底下掉眼淚!”
鴇母想想是這個理兒,又笑了起來:“他倒真是個人物!那樣白淨柔弱的一個人,身上還帶著傷。居然……居然能熬到現在,還樂在其中?”
侍衛順手在鴇母腰間捏了一把,笑道:“你看著點,別把人給弄死了!”
鴇母忙不迭地答應著。再抬頭時,侍衛已經不見。
而“三更夢”中,好戲還在繼續……
於是從次日起,暖香榭來了“好貨”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
這些事,就不是羅青桃能知道的了。
君洛得到消息,丟下朝政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這時天色還未到正午。
羅青桃被他擁進懷中的時候,一上午的焦灼不安瞬間煙消雲散。
有他在,她便心安。
這種有枝可依的感覺,真好!
關於蝶夢樓失火的事,君洛並沒有問。
看著滿目瘡痍,他甚至很好心情地讚了一聲“妙極”!
“妙嗎?”羅青桃不解。
她隻知道,從今日起,京城再無蝶夢樓。
倒是一些幾乎沒什麽名氣的歌樓戲班裏麵,突然出現了許多熟麵孔。
後來,暖香榭也漸漸地衰落了下去。豔絕天下的姑娘們走的走、死的死,果真應了那句“刹那芳華”。
自然,那都是後話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