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頓了一下，隔壁立時起了一陣騷亂，四五道醉醺醺的聲音同時追問道：“這話怎麽說？”

    先前那人顯然極為得意，先是“嘿嘿”地笑了好一陣子，然後才不慌不忙地開口道：“你們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嘖嘖……‘天生媚骨’這四個字，可是前一位國師親口點評的！據說啊，她的身子異於常人，那是一天沒有男人也活不下去的！你們想想，咱們皇上就算是鐵打的身子。哪裏經得住她這樣日日夜夜的折騰？”

    一片“嘖嘖”讚歎聲過後，有人尖聲追問道：“經不住又怎樣？難道皇帝甘心戴綠帽子不成？少不得要她忍著！”

    先前那人嗤笑一聲：“忍著？那也得忍得住才行！再說了，‘綠帽子’這種東西，誰還戴得少了？那女人原先還是襄王妃呢，還不是當著襄王爺的麵跟當今皇上打得火熱？他們兄弟幾個，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誰還能不明白怎的？皇家的事，你打量哪一個是幹淨的呢！”

    羅青桃氣得渾身發顫，幾乎站也站不穩。君洛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臉色也已?沉下來。

    那邊雅間裏的笑談還在繼續。有人讚歎道：“難怪那女人在宮裏那麽久，連個名分也沒掙到！說白了，她就是一個公用的窯姐兒唄？唉，可惜咱們沒投個好胎，等閑見不到她的麵，否則說不定也能有福沾一沾……”

    “那也不是沒法子，不如你棄文從武，到宮門口去當侍衛吧！說不定哪一日天降豔福……”一人大笑接道。

    羅青桃終是掙脫了君洛的手，扯斷竹簾衝了進去，揚鞭怒喝：“就算天降豔福。也得你有命消受才行！”

    她也不知剛才說話的人是誰，便盯住正對著門口的那一個，長鞭一揮，準確地纏住了他的脖子。

    在座幾人大驚失色。羅青桃手上用力一扯，對麵那人便橫空飛了起來。越過一張桌子摔在地上，順便把另外一人狠狠地拍了個扁。

    羅青桃撤回長鞭，那人已咽了氣，眼睛瞪得老大，脖子上一整圈都在流著?紅的濃血。

    剩下的幾人愣了一瞬，齊齊尖叫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君洛站在門口，冷冷道：“太吵。”

    尖叫不已的幾個男人，齊齊安靜下來。

    一個書生打扮、長相頗為斯文的年輕人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忽然“噗通”一聲撲到了地上，呈蛤蟆狀拚命磕頭：“皇上饒命啊——”

    剩下幾人聽到一聲“皇上”，膝蓋齊齊軟了下來。

    羅青桃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圈醉漢，赤紅著眼睛再次揚起了長鞭。

    君洛按住她的手，歎道：“交給我吧。”

    羅青桃咬牙：“我不許他們活著！”

    “我也不許。”君洛應得很痛快。

    羅青桃收了軟鞭，心下卻仍不忿，隨手將桌子一掀，殘羹剩菜盡數澆在了兩個醉漢的身上。

    並沒有人敢抱怨。那幾個醉漢除了“皇上饒命”之外，再也不會說別的話了。

    君洛冷冷道：“你們的命是饒不得了。臨終有什麽心願未了，一並都說了吧。”

    九娘走了進來，手中長劍幹脆利落。劍劍直取心髒。

    最後剩下的恰恰是那個書生打扮的人。眼看利刃已到眼前，他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膽量，忽然直起身來，高聲嚷道：“你殺得了我，殺得盡天下人嗎？”

    九娘微微一愣。長劍頓住。

    君洛皺眉。

    那人什麽也顧不得了，跪爬幾步撲到君洛腳下，聲音尖銳：“學生自知死罪，不敢求皇上寬恕……可是昭烈郡主的事情，這會兒早已在京城傳開。不久之後必定天下皆知！皇上，您殺了學生易如反掌，可是您殺得盡天下知＂qing　ren＂嗎？學生鬥膽奉勸皇上當斷則斷，立即處死昭烈郡主，否則不日之後人言如沸。皇上您必將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你說，朕會成為笑柄？”君洛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那書生咬了咬牙，拚命點頭：“正是！所以為今之計，隻有殺郡主以平流言……”

    君洛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九娘再次舉起了劍。

    那書生縮了縮脖子，急道：“我是卓婉儀的表兄……”

    話未說完，劍已刺下。那書生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九娘收了劍，??地站到一旁，完全沒有因為剛殺了一位皇親國戚而感到忐忑。

    君洛小心地摟住羅青桃的腰身，輕歎：“市井小人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羅青桃輕輕搖了搖頭：“犯不著。”

    話雖如此，她的臉色卻顯然有些蒼白，神情也怔怔的。顯得魂不守舍。

    君洛見狀，心中暗暗後悔：早知如此，今日還不如陪她去赤營呢！

    這邊出了這麽大動靜，外麵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下樓時，大堂之中已經跪倒了一片。顯然侍衛們已經透露了君洛的身份。

    掌櫃的奔了過來，屈膝跪倒：“小人不知天子駕臨，罪該萬死！”

    君洛淡淡道：“不知者無罪。”

    那掌櫃的鬆了一口氣，連連磕頭。

    君洛擁著羅青桃徑直往外走。九娘便向那掌櫃的道：“適才雅間之中，有賊子妄圖行刺皇上。萬幸無礙，如今刺客已經盡數伏誅。皇上念你必不知情，不忍加罪，你還不快快謝恩？”

    掌櫃的聽了這話，又是一陣磕頭如搗蒜。口中不住直呼“萬歲”。

    九娘又替君洛道：“你且起來吧。樓上雅間有侍衛們進去收拾，你隻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就好。”

    掌櫃的連連應聲，君洛已擁著羅青桃走出門去。

    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分，甫一出門，熱氣便已撲麵而來。火辣辣的太陽照在人的臉上、身上，仿佛一瞬間就能將人曬脫皮。

    九娘忙過來替羅青桃撐了傘，而羅青桃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馬車停在長街的盡頭，還有好一段路要走。

    此時街上人已很少，就連那些賣小玩意兒的攤主，也大多躲到了南麵牆根的陰涼處，漫不經心地看著行人。

    君洛小心地擁著羅青桃，盡量往有陰涼的地方走，遇到沿街的門麵，便好說歹說地拉她進去，隻為避一避暑氣。

    這樣走走停停，時間過了有小半個時辰，路才走了一半。

    羅青桃稍稍平靜了些，想到君洛如此小心待她，心中不免有些微酸。

    這時路邊又出現了一家頗為氣派的店鋪。君洛見羅青桃鬢角已經汗濕。便想照例拉她進店去歇腳。

    誰知這家店鋪之中竟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進門一看，全是人。

    羅青桃有些疑惑：“這家店是怎麽了？東西不要錢麽？”

    君洛細看了一番，心下卻有了答案：“這是一家書店，想必是來了新的話本子了。”

    羅青桃對話本之類的東西興致本來不高，但想到唐可喬喜歡，她便強打精神笑道：“咱們也買一本來看吧？”

    君洛笑了：“隻要你想看，買下一家書店又何難？”

    店裏掌櫃的聽見動靜，忙從人堆之中擠了出來，賠笑招呼：“二位來得巧，今日小店出了好些新書，還沒放穩當就被人給買走了！二位若是再晚得片刻，可就看不到了！”

    君洛近來已經不看話本，羅青桃又是個愁看書的，是以二人隻是隨意看看。並不熱衷。

    掌櫃的轉身從櫃上搬了一摞書過來，少說也有十來本。

    羅青桃靠著櫃台粗粗看了幾眼，見書本的裝訂極為細致，一時倒有幾分喜歡。

    君洛隨手接過兩本翻看一下，卻皺起了眉頭：“這書是哪裏來的？”

    掌櫃的笑道：“還能是哪裏？自然是小店自己印的！這兩日的故事出得好。深受讀書人歡迎呢！您瞧這人山人海，凡是進店來的，每人至少要買五六本回去！不瞞您說，小店這兩日的收成，比前麵大半年的還要多呢……”

    “我問你。書裏的故事是從哪裏來的！”君洛的臉色已十分難看，語氣也冷了下來。

    羅青桃有些疑惑，同店掌櫃一起詫異地看著他。

    那掌櫃的被掃了興致，顯然有些氣惱，冷下臉來道：“故事自然是從賣故事的人那裏買來的！怎麽，你想搶生意？”

    君洛冷笑道：“你該知道，造謠誹謗、消遣皇室，是‘大不敬’之罪！”

    掌櫃的麵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又笑了起來：“‘大不敬’？如今京城二十八家書行，哪一家不在賣這些東西？您要告發我們‘大不敬’之罪，可要記著把我們二十八家一起告上去！”

    君洛沒再理會掌櫃，卻轉身向九娘道：“既然如此，那就二十八家一起拔除吧！還有，務必抓到編寫故事之人，帶回宮中。朕要親審！”

    一個“朕”字出口，掌櫃的立時跌在了地上。

    九娘麵無表情地應了，並不問個中緣由。

    羅青桃卻是一肚子納悶，忍不住搶過那幾本書來看：“《將門豔女》、《盜嫂記》、《梁宮秘話》、《昭烈豔史》……”

    她大概知道君洛為什麽要生氣了。

    隨手翻開《梁宮秘話》看了幾眼，裏麵的內容果然不堪入目。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喚“羅綺兒”的異姓郡主。出身將門，生性潑辣放蕩，與幾位王爺、宮中侍衛、異族皇子……總之凡是書中出現的男性，無論老少貴賤，沒有一個不曾被那位郡主勾搭上手的。通篇故事情節錯漏百出。某些細節方麵的描寫卻是極為露骨。縱使羅青桃的臉皮已經夠厚，此時也不免看得老臉通紅。

    君洛見她看得入神，忙劈手奪過來，厲聲斥道：“別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