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你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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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了,君洛仍沒有回來。

    羅青桃早早地放下了帳子,卻怎麽也睡不著。

    眼前不停地閃過一些畫麵,有時是慷慨悲壯的戰場,有時是金碧輝煌的華堂,有時是君漓橫眉豎目的怒斥,有時是君洛嬉皮笑臉的調笑,有時是百姓和宮女們的譏諷嘲笑,有時是諾兒受刑時的尖叫怒罵……

    輾轉反側,頭痛欲裂。

    蠟燭陸續燃盡。房中漸漸地昏暗下來。外麵似乎起了風,又或者是下起了雨,蕭蕭瑟瑟的聲音,平白給人添了幾分煩亂。

    再過幾日就是七月了。一葉落而天下知秋,日月輪轉、時光流逝,這是誰也逆轉不了的事。

    與時光一同流逝、同樣不可逆轉的,是已經發生過了的種種故事。

    她跟了君洛不到一年,經曆的大悲大喜卻比之前十八年加起來的還要多。她不後悔,卻不知道眼下的難關,她還有沒有可能再次有驚無險地闖過去?

    這一次。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宮裏宮外雙管齊下,操縱著所有好事者的言論,趁著萬國來朝的機會,勢要讓她無處可遁,唯有死路一條!

    如果她稍稍烈性一點,隻怕已經像林巧娘所希望的那樣,在書館門外便一頭碰死了吧?

    可惜,她並沒有動過那樣的心思。

    她相信君洛的話,相信他會信守承諾。永不負她。

    所以她相信無論遇到什麽樣的波折,君洛都不會選擇犧牲她。她相信他會為她處理好一切,縱容她安安穩穩地做一個坐吃等死的米蟲。

    即使不相信,她也會強迫自己假裝相信。

    比如此刻。

    夜深了,熟悉的熾熱從下丹田處緩緩暈開。一點點侵占了她的血液、骨骼、肌膚……

    羅青桃找出一方手帕咬在嘴裏,準備迎接那場生不如死的折磨。

    這時門口的珠簾忽然“叮叮咚咚”地響了幾聲。

    羅青桃以為是君洛回來了,正自歡喜,卻發現進來的隻是一個鬼頭鬼腦的小丫頭。

    羅青桃如今是見了草兒就生氣。

    草兒卻全然沒有被嫌棄的自覺,抱著被褥便在羅青桃的碧紗櫥外打了個地鋪。

    “你,出去!”羅青桃咬牙切齒。

    草兒甩了甩胳膊,“唰”地一聲將竹席鋪開,冷笑道:“你以為我願意跟你睡一起啊?我還不是為了看住你,省得你趁著皇帝不在,又勾三搭四!”

    羅青桃聞言,氣得七竅生煙。

    草兒已躺了下來,卻並不打算安安靜靜地睡覺,反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羅青桃道:“喂,宮裏那些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你——”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叫你身首異處?”羅青桃從枕下摸出匕首,“當”地一聲丟到了草兒的身旁。

    草兒嚇得打了個哆嗦,羅青桃卻已支撐不住,忙將帕子咬在口中。再也不敢鬆開。

    體內依然是一陣燥熱、一陣冰寒。熱氣和寒氣如同實質一般沿著她的經絡不停地遊走,將那股邪火傳遍了她的全身。

    真的,很難熬。

    草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絮絮地抱怨著什麽,羅青桃已聽不清晰。

    她的全副心神。都隻能集中在一個字上:忍。

    她要忍受那些無法對人言說的痛楚,要忍住執著地想要溢出的"shen yin"尖叫,要忍住用指甲撕裂自己皮肉的衝動,還要忍住對那個人的瘋狂的憎恨和思念……

    她知道,這樣的煎熬要一直持續到東方破曉。

    他不在的夜晚。便是她的劫難!

    先前唐可喬給她紮針的時候,羅青桃在心裏罵了那個女人幾萬遍。但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把唐可喬當菩薩一樣供起來,求著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多給她紮幾針,解了她這生死不如的痛苦!

    煎熬到了後半夜。羅青桃身下的竹席上麵已經全是汗水,幾乎要滲到褥子裏麵去了。

    忍到了後來,再大的痛楚似乎也是可以慢慢習慣的了。

    五更天的時候,羅青桃漸漸恢複了幾分清醒,心中對唐可喬的感激,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她心裏很清楚,若非唐可喬在她背上紮的那兩次針,她今夜絕不可能毫發無傷地熬過來。

    羅青桃迷迷糊糊地想著:這個問題,越早解決越好。隻要得空,還是要叫唐可喬常來才行!

    草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沉沉睡去,羅青桃鬆了一口氣,吐出那方被咬爛了的帕子,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草兒被驚醒了,忙倒了杯水,又體貼地過來替她拍背。

    羅青桃不及阻止。草兒已摸到了竹席,尖叫起來:“怎麽這麽濕?你尿床了?”

    若非渾身上下已沒有一絲力氣,羅青桃真想跳起來撕了這丫頭的嘴!

    吃了幾顆唐可喬留下來的“糖豆”,喝了一大杯水之後,羅青桃鬆了一口氣。立時翻臉不認“草”,板起麵孔道:“沒你事了,出去!”

    草兒嗤笑:“你就別想了!除非天亮,否則我不會出去的!”

    羅青桃氣得險些摔了茶碗。

    草兒忽然湊了過來,賊兮兮地問:“如果我有辦法帶你出宮。你走不走?”

    羅青桃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道:“你若有辦法出去,我求你自己走吧,拜托別回來了!”

    草兒自從進門就沒討到什麽好臉色,不免有些泄氣。臉色便有些落落寡歡:“你真不考慮一下嗎?靖王爺對你可是一片癡心!聽說他娶了王妃這麽久,一直都沒有圓房呢!外麵都說他不舉,可是……”

    羅青桃手中的茶碗終是沒忍住扔了出去。

    草兒跳起來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傳言不足信,可是你敢站出來替他辟謠麽?”

    “你到底是誰的人?”羅青桃沒空聽她閑扯,單刀直入地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草兒“嘿嘿”地笑了兩聲:“我誰的人也不是,我隻是喜歡看熱鬧!”

    羅青桃想了想,竟然覺得她這句話多半是誠實的。

    這丫頭實在有些邪氣。她似乎真的沒有什麽目的,隻是單純地想給旁人製造一些?煩而已。

    先是把羽林衛引到了她藏身的院子,然後向君洛透露了她在靖王府的藏身之處,如今竟又想將她哄出宮去……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真的不怕被人打死嗎?

    羅青桃的心裏,還有一個更深的隱憂:既然這丫頭如此喜歡看人熱鬧,這次的事會不會是她……

    這個念頭剛剛萌芽,羅青桃就慌忙把它掐滅了。

    草兒算得上是她在那段灰暗日子之中的一抹亮色,她實在不願把這樣一個女孩,同任何陰謀詭計聯係起來!

    羅青桃沉吟片刻,笑了起來:“既然喜歡看熱鬧,就該好好地待在宮裏!你想想看:我若出了宮,至多不過鴛鴦蝴蝶雙雙飛。浪跡天涯再不回……還有什麽好玩的?倒不如留在宮裏,今兒被這個妃子陷害一番、明兒再被那個大臣參上一本——多有意思啊!”

    “有意思是有意思,可也得你有命玩才行!”草兒別扭地別過臉去,悶悶地道。

    羅青桃卻像是剛認識她似的,立時瞪大了眼睛:“怎麽,你居然會關心我?”

    “誰要關心你!你死在宮裏最好,省得靖王爺那個傻貨一天到晚念念不忘!”草兒跺了跺腳,氣哼哼地走了出去,連地上的鋪蓋也沒收。

    羅青桃目送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眼前的光線閃了閃,羅青桃回過神來,才發現君洛不知什麽時候已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懸了一夜的心終於落了地。羅青桃習慣性地往他胸前靠了靠,抱住了他的肩:“你還知道回來!”

    君洛似乎僵了一下,隨後伸手將羅青桃擁緊:“你受苦了。”

    “還好。”羅青桃緩緩搖頭。

    君洛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沉聲道:“這件事情。沒那麽容易解決。所以……青桃,你恐怕要委屈一段時日了。”

    羅青桃抬頭,看到了他眼中密布的紅絲,心頭立時酸痛起來。

    她勉強擠出笑容,依舊鑽進了他的懷中:“你不棄我。我便不委屈。”

    君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隻將一隻精致的木盒放在了床頭小櫃上。

    “這是什麽?”羅青桃隨手拿了過來。

    君洛站起身,笑容淡淡:“今日才送來的新衣裳。穿上看看?”

    羅青桃打開盒子,立時呆住了。

    這件衣裳。她記得的。她記得離開王府的那一夜,她將這衣裳撕成了碎片,丟到地上踩得麵目全非……

    君洛將衣裳取了出來,歎道:“那一件衣裳,替我承受了你的怨恨,‘死’得其所。這一件是新做的,可惜找不到那樣好的珊瑚珠了,隻是形似而已。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歡這件衣裳,而是恨我……”

    “現在不恨了。”羅青桃微笑起來,接過衣裳輕輕摩挲著,心中有些歉意。

    君洛放下了心,小心地扶了羅青桃起身:“今日我替你打扮,好不好?” :(.*)☆\\/☆=

    羅青桃愣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我倒險些忘了,你流連花叢多年。必定精於此道——這門手藝,不用白不用,哦?”

    君洛忙舉手大叫“冤枉”:“除了你,我何曾對旁人用過心!別說梳妝了,女人的衣裳我都是從來不肯碰的!”

    羅青桃想了一想。陰陽怪氣地道:“我明白了。從前你都是讓女人自己脫衣裳,從來不肯幫忙的!”

    君洛一臉的委屈忽然就消失不見了,換成了賤兮兮的笑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又吃醋了?”

    羅青桃“哼”了一聲,起身端坐到了妝台前麵:“小洛子。還不快來幫我梳妝?”

    “小……什麽?”君洛立時?了臉。

    羅青桃心懷大暢,忍不住大笑起來。手中的玉梳摔到地上,碎成了七八片,她也顧不得理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