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你已經後悔遇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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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手上受傷的緣故,羅青桃有了一個極好的借口退席,終於不用坐在太和殿中忍受那窒息的煎熬了。

    她走得甚急,並沒有留意到身後一道灼灼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的身影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長長的甬道盡頭。

    芸貴太妃輕咳了一聲,慈祥地看著滿臉喜色的諾兒:“你記著:跟在皇帝身邊,首要的是安分守己。我見你的劍舞倒有幾分羅家的影子在裏頭……”

    諾兒慌忙跪地,急道:“臣女的劍舞是跟一位雲遊的女俠所學,與羅家全無半分關係!”

    芸貴太妃虛抬了抬手,喚她起來,笑道:“沒有最好。我正要囑咐你:劍術學了她的倒無所謂,做人可要端端正正,莫要學羅家那些幺蛾子——前有懿華貴妃。後有昭烈郡主,這羅家女子可真是……”

    此話一出,太上皇、君洛、君瀚三人齊齊抬頭,六隻眼睛死死盯在了芸貴太妃的身上。

    芸貴太妃霎時覺得心口一冷,整個身子都僵硬起來。

    顧惜惜按住了君瀚的手,微笑著開口道:“這位姑娘的劍舞真是翩若驚鴻,美不勝收。不過——若說與羅家劍術有相似之處,那倒未必盡然。三年前妾身有幸見過昭烈郡主舞劍,那時郡主紅衣如火、劍影如霜,點點光刃破空有聲,炎炎盛夏竟令人遍體生寒……事後曾聽懂劍術的人說過,那一招一式,都是足以取人性命的殺招呢!今日觀姑娘之舞卻無半分殺意,怎能說是與羅家劍術相似?”

    芸貴太妃“哼”了一聲。狠狠地剜了顧惜惜一眼。

    諾兒高高地挑起了眉梢,冷笑道:“劍舞本是供人取樂之技,自然以柔美優雅為上!‘劍影如霜、破空有聲’?那怎麽能算劍舞?也隻有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才把那種末技算作是劍舞一類!真真是玷汙了‘劍舞’二字!”

    顧惜惜漲紅了臉,猛地站起身來。

    “坐下!”君瀚放下酒盞,怒聲開口。

    顧惜惜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慢吞吞地坐了回去,深深地埋下了頭,眼中淚光閃閃。

    君洛平靜地站了起來:“朕有些乏了。”

    芸貴太妃使個眼色,諾兒忙跟了上去:“奴婢服侍皇上。”

    君洛隨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撈進懷裏:“還要自稱‘奴婢’?”

    諾兒嬌笑一聲,順勢抱住了他的手臂:“不稱奴婢,稱什麽呢?”

    君洛朗聲一笑,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了出去。隻餘一聲笑語,隨風傳來:“你倒說說,哪個奴婢有你這樣的福分?”

    交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殿宇的拐角,太和殿中響起了“嗡嗡”的聲音。

    太上皇站起身,一語不發地走了出去。

    芸貴太妃起身想跟上,駱可兒搶上一步,挽住了她的手臂:“太妃且慢。兒臣有話要說。”

    二人手挽著手出了大殿,芸貴太妃的臉立時冷了下來:“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這半年,你壞的事還少麽?”

    駱可兒的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壞事?太妃覺得我是在‘壞事’麽?您不要忘了,如果沒有我,羅氏早已穩穩當當地坐上了皇後的寶座,把您踩到腳底下去了!”

    “難道你現在還沒有把我踩到腳底下麽?”芸貴太妃冷笑著,半點兒也沒跟她客氣。

    駱可兒放開了她的手,針鋒相對:“太妃若有本事把太上皇掌握在手中,我又何必如此辛苦招搖!這半年來曲曲折折,不都是因為太上皇那裏變故迭生嗎?”

    芸貴太妃一時語塞,許久才道:“我也是為了配合你這邊的事,才忽略了那一邊的功夫……可你做了些什麽?你幾次叫我對羅氏發難,卻連她半點兒把柄都沒捉住,反而害得我被殿下……被皇上厭憎,如今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現在那女人中的毒也解了,你還有什麽下三濫的手段沒使出來不成?”

    駱可兒精致的小臉緊緊地繃著,許久才擠出一絲笑影來:“咱們這裏雖然不十分順利,不過那個女人如今更加不好過吧?她如今已經成了過街老鼠,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她很快就會落到不死不足以平民憤的地步!”

    “你想怎麽辦?”芸貴太妃的臉色緩和下來。

    駱可兒眯起了眼睛:“既然滿城流言還是逼不死她,就想法子把她推到大理寺去受審!弑君——這個罪名足夠她死一百次了吧?同樣的事情,她可以做第一次,自然也就可以做第二次!上一次是咱們措手不及,被阿洛搶先掩飾了過去,這一次……”

    “不許傷害他!”芸貴太妃厲聲斷喝,猛地頓住了腳步,轉過頭來。

    駱可兒僵了一下,許久才陪笑道:“我自然有分寸。不會傷到阿洛的性命……他是我的夫君,你還怕我會害他不成?”

    芸貴太妃冷笑:“我信不過你。”

    “我以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駱可兒僵硬地笑著,眼中卻閃過一道利芒。

    芸貴太妃靠著路旁的石欄站定,悠悠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南越不日便會向大梁大舉進犯!如果這幾日大梁出了變故,你們是不是就可以兵不血刃、長驅直入?我可沒有忘記你是南越公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原來太妃竟這樣看我……”駱可兒苦笑了一下。眼中落下兩滴清淚,說不盡的楚楚可憐。

    芸貴太妃卻沒有半點兒憐憫的意思,隻是背轉了身,冷冷地道:“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若敢傷到他半分,大梁將會傾一國之力,將你南越彈丸之地碾為齏粉!”

    “可是羅氏她……”駱可兒顯然仍有幾分不甘。

    芸貴太妃沉吟片刻,淡淡道:“不急。她如今臭名昭著。母儀天下是萬萬不能的了。三人成虎,皇帝終有一日會徹底疏離了她,那時她的生死,還不是握在你我的手中?書肆那邊你再加把勁,那些話本子一定不要斷,最好每隔兩天就有新的故事出來,不能讓百姓們忘了這件事!”

    “書肆?”駱可兒瞪大了眼睛。“難道那些話本子和市井間的流言,不是太妃您的手段嗎?”

    芸貴太妃霍然轉過身:“自然不是我!難道……也不是你?”

    駱可兒怔了好一會兒,緩緩搖頭:“不是。”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疑惑:

    如果不是她二人,還會是誰呢?

    ***

    水湄閣中,羅青桃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始終無法安下心來。

    太和殿中發生的一幕幕場景,反反複複地在她的眼前閃現,鬧得她心煩意亂。

    她知道自己應該相信君洛的,可是……

    相信他又怎樣?她不喜歡他同別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做戲也不行!

    那個叫諾兒的小丫頭……

    羅青桃一個沒忍住,摔了桌上的盤子。

    這件事,哪裏是一個小丫頭獻舞邀寵那麽簡單?這分明是有人刻意給她添堵呢!

    天下的舞那麽多,為什麽偏偏選了劍舞?好看的衣裳那麽多,為什麽偏偏穿一身大紅?這是為了告訴她,即使沒了她,君洛也能很快找到人來替代她嗎?

    雖然這種方式很幼稚,但是羅青桃不得不承認,她確實被激怒了!

    那個丫頭,她不會饒;那丫頭背後的人,她也不會放過!

    芸貴太妃。駱可兒。

    算來算去,總跑不了是這兩個人的關係,再不會有旁人!

    日色偏西的時候,羅青桃整整衣衫,出了房門。

    九娘跟了上來,欲言又止。

    羅青桃看也不看她,徑直往前走。

    出園門的時候。九娘遲疑許久,終於還是攔在了前麵。

    羅青桃冷笑:“還禁足嗎?”

    九娘垂首道:“主子也是為了您好。郡主,如今是多事之秋,您就別讓主子為難了。”

    “如果沒了我,他就不為難了,是嗎?”羅青桃站定腳步,悠悠地問。

    九娘的臉上露出痛苦掙紮的神色。

    羅青桃冷笑:“你知道你攔不住我的。”

    九娘側身讓開了門口。等羅青桃出門。她又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後麵。

    羅青桃沒有理會。

    她的腳下走得飛快,好像有什麽人在追趕著她一樣。

    她要出宮。

    宮門口的侍衛看見她,齊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羅青桃沒有等他們開口說話,直接亮出了腰間的軟鞭。

    九娘忙衝到了前麵,拉過一個侍衛訓斥了幾句,羅青桃便順利地出了宮門。

    馬車上,九娘見羅青桃把軟鞭放在手邊。便想替她收起來。

    她剛剛伸出手,羅青桃就像隻炸了毛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你做什麽!”

    九娘嚇了一跳,怔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道:“這鞭子……”

    “不關你事!”羅青桃硬邦邦地斥了一聲,自己將軟鞭收了起來。

    九娘訕訕地在旁邊坐了,眼中簌簌地滾下淚來。

    羅青桃看著心煩,冷笑道:“你這是在提前替我哭喪麽?”

    九娘慌忙搖頭,手忙腳亂地擦淚,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羅青桃轉過頭去不肯看她,隻催著車夫趕路。

    馬車停在南越驛館,羅青桃也不叫人通報,直接揮鞭闖了進去。

    九娘不得不留在門外拚命向守衛解釋。等事情說清楚的時候,早已找不到羅青桃的人影了。

    一番亂闖,一無所獲。

    羅青桃並不知道唐可喬住在哪裏。

    她甚至並不十分想見唐可喬。她隻是想借著這番不講道理的亂闖亂鬧,來平息一下自己心中那股難以排遣的躁氣而已。

    驛館之中的侍衛和丫鬟們以為來了刺客,嚇得尖叫連連,四處亂竄。

    羅青桃轉揀丫鬟多的地方鑽,果然很快便找到了一座十分清淨雅致的院落。

    幾個小丫鬟一路衝進這院子門口,卻遲疑著,不敢入內。

    羅青桃見狀,心中暗暗嘀咕:南越該不會是在這裏搞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想到此處,她再不遲疑,打昏了丫鬟,三步兩步衝了進去。

    院子裏並沒有人影,羅青桃直奔正房而去。

    這時,房中忽然響起一聲嘶吼,嚇得羅青桃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

    她慌忙穩住腳下,慢慢地靠著柱子站定。側耳細聽。

    裏麵卻許久都沒有人說話,隻是偶爾響起一兩聲沉重的呼吸,似乎還夾雜著女子的啜泣。

    羅青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許久之後,她聽到房中傳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不要哭。”

    隨後是唐可喬的聲音:“我不哭。”

    羅青桃立時瞪大了眼睛。

    有情況啊有情況!

    原來南越民風果然開放至此?文君新寡的三皇子妃,竟然在房中藏了個男人!

    聽聽那語氣吧——嘖嘖,那叫一個繾綣纏綿啊!

    嗯哼,有意思!

    不過,這青天白日的,倆人躲在屋裏幹啥呢?

    羅青桃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窗下。

    反正大梁昭烈郡主如今已經臭名昭著,也不介意再添一樁聽牆腳的劣跡!

    屋裏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羅青桃漸漸地有些尷尬,產生了逃離的衝動。

    話說,她真的隻是有一點點好奇而已,該不會那麽巧,偏偏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吧?

    這樣想時,裏麵終於有了動靜。

    卻是唐可喬啜泣的聲音:“沒有用……什麽法子都沒有用!你中的毒跟桃子不一樣……你這是烈性的寒毒,施針也壓不住的……”

    “我知道了,你不要哭。”那男人的聲音很平和,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

    羅青桃卻僵在了窗下。

    裏麵仍是唐可喬的哭聲:“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多管閑事去替桃子解毒,她就不會對你下手……如果我乖乖聽她的話。她或許就會放過你……可是現在,什麽都晚了……”

    羅青桃在外麵聽得暗暗心驚,胸口忽地絞痛起來。

    這時屋裏那男人依然笑著,語氣淡淡:“你怎麽不說,如果沒有遇上你,我就不會遇到這種?煩?”

    裏麵安靜了好一會兒。

    然後,唐可喬的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什麽意思?你已經後悔遇上我了?”

    “自然不敢。遇到你。是我這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一件事。”男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溫暖如朝陽。

    羅青桃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唇角,眼前卻籠上了輕霧。

    唐可喬的意思似乎是說,這個男人中了很嚴重的毒,而且與她有關?

    可是她居然一直被蒙在鼓裏……

    回想唐可喬為她解毒的種種細節,羅青桃不禁暗罵自己糊塗。

    那次唐可喬消失了一日一夜,回來時顯然十分憔悴。她卻沒有追問緣由;前些日子施針的時候,唐可喬常常心不在焉,她也隻裝著看不出;近日唐可喬的眼淚似乎特別多,她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想起這些細節,羅青桃隻想先抽自己兩個耳光!

    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欠了唐可喬一個人情,豈知其中竟有那樣多的曲折,又豈止是一個人情而已!

    羅青桃抬手擦了擦眼角,便要推門進去。

    這時房中那男子卻忽然笑了起來:“你後悔替昭烈郡主解毒嗎?”

    羅青桃屏息靜聽,唐可喬卻沒有出聲。

    男聲繼續問道:“你相信駱可兒是個守信用的人嗎?你相信隻要你聽她的話,她就會放過我嗎?”

    唐可喬仍然沒有出聲,羅青桃猜想她應當是搖了搖頭。

    因為那男人忽然撫掌大笑起來:“既然如此,你還哭什麽?我問你: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結果是不是還同此時一樣?”

    這一次,唐可喬終於“嗯”了一聲,又啜泣起來。

    男子大笑:“我的傻姑娘!既然結果注定是這樣,還有什麽好痛苦的?”

    唐可喬隻是抽噎,並未答話。

    羅青桃躊躇許久,始終沒有勇氣上前敲門,隻得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這個“人情”,她還不起。

    她甚至忽然有些膽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見唐可喬了。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暫時退出去,裝作一無所知。

    偏在這時,二門外麵忽然喧嚷起來,有侍衛大叫:“丫鬟倒在這裏!糟糕,刺客多半是進了院子了!”

    房門“砰”地一聲被人從裏麵拉開,唐可喬叉著腰站在了門口:“誰在外麵喧嘩?什麽刺客……”

    羅青桃抬起頭來,向她訕訕地笑了笑:“是我。”

    唐可喬怔了一下。慌忙抬手擦淚,臉上露出笑容:“真稀罕,大梁昭烈郡主駕臨,蓬蓽生輝啊!”

    羅青桃努力擠出笑容,站在階下仰頭看著她:“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確實,太不是時候了!我們正罵你呢,偏你就來了!”唐可喬大笑。

    羅青桃擦了擦眼角。拉長了聲音:“‘我們’是誰?誰是‘我們’?”

    “‘我們’便是‘我們’,還能是誰?”房中那男子緩緩地走了出來,將唐可喬拖進了懷裏。

    羅青桃看清了那人的臉,一時怔住了。

    來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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