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他洗澡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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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湄閣中,僅有的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們都躲了出去,隻有九娘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心裏直打鼓。

    羅青桃從太和殿回來之後,臉色便冷得嚇人,小宮女們送來的茶水點心全被她丟了出去,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在生氣似的。

    九娘使命在身,不能像旁的小宮女一樣撂挑子躲出去。隻好忐忑地站在門口,不住地偷眼打量羅青桃的臉色。

    羅青桃卻不覺得自己在生氣。

    她的心裏很平靜,一點也沒有昏頭(當然,隻有她自己這麽認為)。此時她心裏飛快地轉著一些念頭,卻總是稍縱即逝,讓她抓也抓不住。

    自然,都是關於君洛的:

    即使她願意相信他是中了旁人的圈套,也不代表她不可以生氣——不對。不是這個!

    那個西楚太子妃也是個少見的美人兒,此番君洛與她有了肌膚之親,會不會為了“負責”而把她收進後宮——什麽嘛,也不是這個!

    他說馬車上被人下了藥,可是什麽藥能讓人糊塗到那等地步?誰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借著藥勁裝糊塗,沒準他心裏早就惦記著那個嬌滴滴嫩生生的小美人了——該死,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羅青桃越想越煩躁,忍不住拂衣起身。“砰”地一聲打開了窗子。

    九娘嚇得瑟縮了一下,有心過來安慰,腳下卻半步都沒敢邁出來。

    窗外微涼的風吹到了臉上,羅青桃清醒了幾分。終於在那一個念頭消失之前,揪到了它的尾巴——下藥的人究竟是誰?誰有那麽大的膽子,竟敢算計到大梁皇帝頭上來?

    提到用藥的高手,羅青桃首先想到的就是以毒術和蠱術聞名天下的南越。大梁與西楚交惡,對南越而言確實是一件可以坐收漁利的大好事兒。從這一點上來說,南越的嫌疑確實很大!

    但此時無憑無據,立刻下結論似乎太早了些。畢竟,羌族、北番這些國家,也可以做這場紛爭的受益者。

    除此之外,也不是沒有別的可能。

    比如,西楚的使臣之中,有沒有與太子妃素日不睦的?

    再比如,太上皇最近正在想方設法拉君洛下馬,會不會是他設此毒計……應該不會吧?

    至於芸貴太妃,那個女人三天兩頭抽風,做出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來倒也不意外……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毫無疑問的是,君洛此時的處境,完全稱得上是“四麵楚歌”!

    想害他的人那麽多,他能防得過來嗎?

    校場圍獵之行。羅青桃很想與他同去,心裏卻又總覺得有些別扭。

    她承認她小心眼,想到昨晚回宮路上她等他等得心焦,他卻在另一輛馬車裏同別的女人一度春宵。她便覺得心裏堵得慌,看見他就覺得惡心!

    想到這裏,羅青桃心裏的煩躁更嚴重了幾分。

    後半夜的時候,那混蛋居然還來水湄閣跟她……

    該死。他洗澡了沒有?

    也不知道那個西楚太子妃素日德行如何,萬一是個不檢點的,那混蛋可別給她招惹什麽奇奇怪怪的病回來!

    羅青桃越想越惱,忽然拍桌向九娘吼道:“趕緊叫人給我燒水洗澡!去太醫院要些解毒治病的藥來,越多越好!”

    九娘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得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地問:“郡主要的是什麽藥?要解什麽毒的?”

    羅青桃氣得直跺腳:“我怎麽知道是解什麽毒的!最好什麽毒都能解,治爛瘡的、滅虱子的、殺臭蟲的藥也都拿一點來!娘的,要不是怕被燒成幹屍,我恨不得弄些石灰粉來泡水洗……”

    九娘再不敢多話,轉了個身一溜煙地跑掉了。

    羅青桃煩躁地砸了桌上的果盤,卻聽見沫兒微微發顫的聲音在窗外響了起來:“郡主,藍總管在外麵等候。說是有要事求見!”

    “不見!”羅青桃怒氣未消。

    外麵安靜了一陣,過了一會兒卻是藍總管的聲音響了起來:“郡主恕罪……皇上禦駕即將啟程出宮,已點了郡主隨侍,請郡主隨老奴前往……”

    “不去!”羅青桃硬邦邦地打斷了他的話。

    藍總管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後又響了起來,這次卻帶了幾分怒意:“恕老奴直言,郡主雖然深受盛寵,卻也不該恃寵而驕。公然抗旨!”

    羅青桃眉梢一挑,冷笑起來:“抗旨算什麽?我還敢弑君呢!”

    藍總管打了個哆嗦,老臉立時煞白起來。

    “弑君”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天底下誰不知道?隻那兩個字出口。不需要付諸行動,就已是死罪啊!

    眼前這個女人……

    藍總管一向隻在君洛麵前伺候,極少來羅青桃這裏,此時初次交鋒,他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大膽!

    這話若是傳回去,會不會龍顏大怒?會不會連累他這把老骨頭?藍總管心裏可沒有底。

    沫兒在旁站了好一會兒,這時忍不住插言,向藍總管陪笑道:“郡主的意思是說,羅家征戰沙場多年,宿敵必多,不知有多少人想殺郡主而後快……校場圍獵正是刺殺的好機會,郡主若陪侍在皇上身邊,未必不會有刺客出手。到時候萬一連累了皇上,那豈不是等同於弑君一般天大的罪過?”

    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娓娓動聽,聽得藍總管頻頻點頭。

    羅青桃沒有多話,算是?認了沫兒的說辭。

    於是藍總管的心裏終於舒坦了幾分。裝模作樣地說了幾句場麵話之後,就匆匆忙忙地回去複命了。

    羅青桃隔著窗子敲了敲沫兒的腦袋:“你這丫頭,倒生了好一張巧嘴!”

    沫兒垂著頭,戰戰兢兢地道:“奴婢自作主張,請郡主恕罪。”

    “罷了,”羅青桃笑歎,“這次多虧了你。”

    沫兒忙跪地道:“奴婢隻是替郡主把心裏話說出來而已,不敢居功。”

    羅青桃立時?了臉。

    心裏話?

    她心裏什麽時候想過那些話?

    沒有……吧?

    當然沒有!按照她的性子,要死也得拉君洛來墊背,怎麽會怕連累他!她不想陪他去校場,隻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怕惡心!

    沒錯。就隻有這一個原因,再沒有別的!

    羅青桃“砰”地一聲又把窗子關上,自己也不知道這麽大的火氣是哪裏來的。

    可惜這會子沫兒早已走遠了,完全沒有被嚇到。

    另一個小宮女漣兒帶著兩個婆子把浴桶和熱水送了過來。九娘也匆匆忙忙地帶回了一大包藥粉,極有眼色地當著羅青桃的麵撒進了浴桶裏。

    羅青桃片刻也沒有遲疑,立時脫衣進了浴桶,又叫漣兒添了好些熱水。直燙得自己渾身赤紅才算罷休。

    外麵廊下,悄悄轉回來的沫兒壓低了聲音問九娘道:“那藥粉是幹什麽用的啊?那麽一大包,會不會對身子不好……”

    九娘溫和地笑著,慈眉善目:“一些祛寒散濕、調理身子的藥罷了。”

    沫兒捂著嘴偷笑起來。

    九娘卻仍是皺起了眉頭,擔憂地歎了口氣。

    看樣子,她主子這個跟頭,栽得不算小啊!

    宮門外,皇帝的儀仗已經等了很久。

    藍總管戰戰兢兢地把沫兒的話重複了一遍,謊稱是羅青桃的意思。至於羅青桃所說的那兩句話,他是死也不敢提的。

    君洛安靜地聽完,雙手的緊緊地攥了起來。

    話說得再好聽,也不能掩蓋一個事實。那就是:那個女人不肯陪他!

    雖然她的話讓他很感動,但是……

    該死的,那個女人分明就是在生他的氣、分明就是不肯給他示好的機會!

    先前她不是一直在抱怨他冷落她嗎?她豈是畏懼風險的人?昨夜她還在他的懷中說,要他實實在在地“待她好”!

    如今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終於鼓起了勇氣要與她一同麵對風浪。她卻要找借口來推脫!

    那個女人,是極少認真說話的。她的話說得圓滿體麵的時候,往往並不意味著她鄭重其事,而恰恰意味著她在敷衍。她隻是在說場麵話而已!

    這個發現,讓君洛不能不氣惱。

    他的心裏本已亂成一團,隻盼著那女人能陪在他的身邊,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不怪他……可是那個女人居然躲著他,這無疑是給了君洛當頭一棒!

    那個女人有多記仇,他是知道的。她生氣的時候,他就該低聲下氣地在旁邊賠不是,換著花樣哄她才行!可是如今隊伍已經啟程,各國使者已經出城很久了,他這個東道主豈能臨陣脫逃?

    君洛咬著牙忍了很久,拚命壓下回宮去找她的衝動,沉聲吩咐:“啟程吧。”

    藍總管鬆了一口氣,忙叫“起駕”。

    帝王依仗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奔赴校場而去。

    君洛知道,在那邊等待著他的,是一場看似繁華熱鬧、實則暗潮洶湧的較量,更是一場殺機暗湧的豪賭,賭注是每個人自己的性命,以及幾個國家的興衰榮辱!

    校場圍獵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兒馬虎。

    至於那個女人……萬般無奈,也隻好等圍獵的事情結束、打發走了那些該死的使臣們之後,再回宮向她負荊請罪了!

    君洛這樣想著,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了校場圍獵這件大事上。

    火燒眉毛顧眼下,他的這個決定原本並沒有錯。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老天爺一向最喜歡戲弄人,等他有時間回宮“負荊請罪”的時候,水湄閣卻早已經物是人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