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公司在東方廣場下麵有固定車位, 杜綃對這片位置已經很熟悉。她在地庫跟石天碰頭, 問：“今天想吃什麽？”

    石天說：“先陪我去看個房子吧。”

    石天說的房子是指辦公用的寫字樓, 他已經緊鑼密鼓的開始為自己的創業籌備了起來, 不管是去工商注冊公司也好，還是鋪設線路也好，都得先選好辦公地址才行。

    杜綃問：“去哪看啊。”

    石天說：“西三旗那邊兒。”

    杜綃掏出手機，打開百度地圖, 一邊查一遍念叨：“西三旗在哪兒啊？”

    石天就“謔”了一聲說：“西三旗你不知道, 你可是北京人啊。”

    “北京人怎麽了。”杜綃說,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 作為一個北京人, 我在北京活了二十多年，從來都沒去天/安門看過升旗。”杜綃接著說。

    “怎麽可能？”石天說。

    “上學的時候學校組織過一回, 結果我還生病請假了。”杜綃說，“然後再也沒去過。看升旗得半夜就起床啊。”

    “那西三旗你也沒去過咯？”石天問。

    杜綃看了看百度地圖, 手指點著, 拉動地圖看了看附近，說：“這麽遠啊……比圓明園還遠呢！”

    “真沒去過。”她抬頭, “這邊房租會便宜一些嗎？”

    “當然了。”石天說。

    這不是杜綃第一次陪石天去選址了。周三他們就去過通州了。

    西三旗這邊他跟中介約了兩棟不同的寫字樓。都是正經寫字樓, 不是那種許多小公司喜歡租的商住兩用樓。第一個單位稍微小點, 按工位算大約可以容納三十來個人。第二個單位大點，擠一擠能放下五十個工位。

    他們看完房在附近找了個館子吃飯, 石天就一直心不在焉。

    “嘿！嘿？”杜綃叫他。

    連著叫了兩聲石天才回神：“啊？什麽？”

    杜綃問：“想什麽呢？”

    石天說：“在想線路的事。”

    杜綃說：“那不得等房子定了之後才能弄嗎？”

    石天說：“定了, 就剛才看第一套看的那個。”

    杜綃筷子就頓了頓, 微詫道：“這麽快就定了？”

    杜綃還以為選辦公地址這種事得跟她原來租房子似的，且看呢。結果石天跑了兩個地方就定下來了，她覺得有點太快了。

    “不算快啊。主要考慮的因素無非就是租金、交通和環境。”石天說，“我實地考察之前，已經通過網絡篩選過了，然後打電話谘詢又篩選一遍，最後就選定了通州或者西三旗。現在兩個地方都看過了，做一下比較，就能做出決定了。”

    杜綃就“哦”了一聲，低頭吃飯。

    她忍不住想，大多數時候她難以做出選擇，其實都是害怕選錯，不能承擔選錯之後的後果。

    但石天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需求和目標，也知道自己的預算和限製，他做選擇就能果斷又快速，不拖泥帶水，不瞻前顧後。

    他也敢於去承擔選錯的後果。

    這個……是不是就是章歡給她強調的“性格”？

    杜綃隱隱的，比從前似乎想得明白點了。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來跟石天說起jacky。

    “我們辦公室那個倫敦老大爺回來了。”她說。

    她一說“倫敦老大爺”石天就想笑。他覺得杜綃實在太逗了，他想著要是讓那個覬覦杜綃的英倫海歸男知道杜綃是這麽稱呼他的，這一口老血得噴出一米遠吧！

    “他又怎麽了？”石天笑著問。杜綃的態度早就表明了此人毫無競爭力，連情敵都稱不上。他一點也不緊張。

    “從國外帶回來一個施華洛世奇的套裝禮盒說送給我。”杜綃說，“然後還想請我吃晚飯。”

    石天就冷笑了一聲，問：“然後呢？”

    杜綃鼻子都翹起來了：“我把他懟回去了！”

    石天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著，“咳咳”了兩聲，不信：“你還會懟人？”

    杜綃脖子都梗起來了：“當然啦！別小瞧我啊！”

    “他說話陰陽怪氣你知道嗎，特別煩人。”她就把跟jacky的對話大致學了一遍，“然後他那個地下情人，又吃飛醋了，也過來陰陽怪氣的說話，還用指甲把那個禮盒給劃了一道。這個人怎麽這樣啊？還問我jacky是不是追我？我就直接說，大家同事而已，你別亂說話！”

    “很好很好！懟得很好！”石天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就去摸杜綃的頭，大加稱讚。

    “好好開車！”杜綃吆喝他。

    “看著呢，放心。”石天直樂。

    “以後遇到這種人就是要明確的拒絕他。就像今天這樣，就很好。”石天稱讚杜綃，忽然卻又說，“可別像上次對著那個北人的大夫似的，不好意思拒絕。該說不的時候就得說不！”

    杜綃吐出口氣，說：“是，我知道。這是性格缺陷，我得改！”

    石天意外，笑道：“喲，今天是怎麽了？”

    杜綃性格太綿軟，你要是說她吧，她自己也知道問題在哪，但你要想讓她改，她就為難了。今天杜綃又是懟人，又說要改正性格缺陷，有點反常。

    杜綃垂下眼睫，過了一會兒，跟石天說：“今天我跟我們總監聊了聊。然後我們總監說，她覺著我再磨煉個一年半載的，可以轉去做銷售什麽的。”

    石天眉頭微皺，正好趕上紅燈，他踩住刹車，轉頭跟杜綃說：“做銷售累啊，壓力很大的，你沒必要吧。你現在做客戶不是挺好的嗎，挺安穩的啊。”

    可是薪水低，漲工資慢。就這兩點，足以困住杜綃。

    但石天不考慮這個，對他來說，錢的問題基本不是問題。杜綃就是不工作了，他也養得起。

    他想的是，如果杜綃轉做了銷售，就難免要單槍匹馬的去直麵客戶。商場上形形色色什麽樣的人都有，杜綃這麽漂亮，心眼兒又少，遇到些中年油膩老男人，說不定會有吃虧被占便宜的時候。

    而且杜綃的社交麵一下子就會擴大。她現在其實挺宅的，她社交中的異性基本都是公司同事，危險性不大。她的社交麵一旦擴大，結識的異性多了，像外科大夫、英倫海龜這種挖牆腳的勢必要增多。

    石天想想都覺得蛋疼。

    杜綃還沒領會到石天其實是反對她轉做銷售的。

    她還慢聲細語的給他說：“其實我想了應該不會很難。我們本來就還兼著售前支持的，曹芸就經常要跟著銷售們一起下戶，她還帶我去過。上次jacky那邊要支援，我們總監也是讓我去了。不過售前支持也隻是輔助，我們其實不用直接麵對客戶給的壓力。要做銷售的話，就得自己扛這種壓力了，應該真的……壓力挺大的吧？”

    “肯定的。做銷售就沒有沒壓力的，到了客戶那兒都得裝孫子。你不適合做這個，別想了，乖~”石天說。

    杜綃呼吸就滯了一下。

    明明章歡都說，覺得她可以的。

    章歡說她“可以”這件事，真的讓她心裏很高興。可是石天又把她給否定了。杜綃的呼吸微感不暢。

    的確和石天現在在搞的創業這種大動作相比，她的所謂“再磨煉一兩年看看能不能轉做銷售或策略研究”好像真的微不足道。

    她不想再跟石天討論這個話題。

    石天忽然想起有一個事還沒提醒她，他一邊看著綠燈起步，一邊跟她說：“對了，差點忘了。這周日你可別再約別人了啊！”

    今年的聖誕節是個周一，不過這無所謂，中國人反正也不是真過聖誕，他們是把平安夜當成狂歡節和情人節來過的，這許多年的大數據表明，就是改叫破處節，都是可以的。

    這個周日的晚上就是平安夜。

    “我知道啊，平安夜當然和你一起過了。”杜綃有點奇怪的說。

    石天就鬆了一口氣，藏起自己的小心思，笑道：“怕你再約你好朋友啊，你們倆嗨去了，又把我一個人扔家裏。”

    “才不會。”杜綃說，“黃歎有人了，今年不和我一起過平安夜了。”

    “那你們倆以前還真一起過啊？”石天瞠目。

    “對啊，我們倆都沒有男朋友啊，就一起吃個飯唄。還有兩個挺好的高中同學，以前我們都能一起，後來她們都有男朋友了，最後就剩我和黃歎兩個人了。”杜綃說著，忍不住悵然，“以後連我們倆都不一起過了，總感覺好像朋友們漸行漸遠似的。”

    “可不是嗎。”石天說，“大家年紀都大了，都有自己的社交圈，慢慢交集就少了。”

    道理是這樣，但杜綃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悵然和她剛才的呼吸不暢疊加起來，就更加的讓人難受。

    杜綃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出來：“石天，你是覺得我不適合做銷售是嗎？”

    “我就是怕你累著。”石天說，“而且你也不知道你都會跟什麽人打交道，很多人的人品跟他的經濟水平、職業能力和社會地位並不成正比。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要是去做銷售，難免會遇到些老油條想欺負你性格軟，想占你便宜。”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些。杜綃心裏一鬆，感到釋然。

    “不用擔心的，我們章總好厲害的。”她說，“以前就有同事真的被客戶騷擾過，我們章總直接就去懟那個人去了，那個人就因為這個事兒後來就從那家廣告公司辭職走了。”

    “你看！果然有人遇到過吧！”石天說，“你們總監再厲害，也不能天天跟著你去見客戶啊，她就算事後找補，你也已經被對方騷擾過了！”

    “綃綃，沒必要。”石天說，“你現在的工作就挺好的，偶爾加班，也不太狠，挺穩定。真沒必要累死累活的去幹銷售。”

    他笑著說：“親愛的，你就是不工作，我也能養得起你。”

    石天說這個話的時候，眉梢眼角都是自信。

    “我養你”三個字，的確是被相當多女孩渴望從男朋友那裏聽到的。

    杜綃以前看霸道總裁小言文的時候，也覺得這樣的男人很蘇，也羨慕女主可以買買買，男主金卡隨便刷，還不用上班，隻要打扮漂亮，貌美如花的做x太太就好了。

    可是杜綃活在現實裏。

    現實裏杜綃想象了一下，自己沒有工作，花一分錢都要跟另外一個人伸手要……杜綃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感受到裏的蘇爽感，她隻覺得這種生活……太令人不安。

    她沒接石天的話，看了會兒窗外。

    過了一會兒，忽然轉回頭來問：“石天，你知道最好的愛情是什麽嗎？”

    石天想了想，嘴角微翹：“最好的愛情，當然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杜綃沒有說話。

    石天當她是默認了，在又一個紅綠燈路口停車的時候，他轉頭對她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

    杜綃也笑了笑，等石天放開她的手準備起步，她伸手打開了音樂。在音樂聲中，她望著窗外的夜色。

    最好的愛情，她們說，是勢均力敵。

    可是，真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