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啟明情緒激動，半帶著醉意。

    唐西西知道，這樣不可理解的事情，靠拿一個不靠譜的長輩的身份壓製強迫，肯定是行不通的。

    唐西西悵然低頭，苦笑著解釋起來：“啟明，我知道你無法理解，若在過去，我也不能接受。可自從項大哥昏迷不醒，秦姐姐又神智糊塗，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我甚至會恨自己的父母，他們生下我，卻從沒時間陪我教導我，好像我是個大街上隨便撿來的孩子一樣。我如今所有的無能和怯弱，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他們！”

    “那個時候我拿出他們留給我的半枚玉佩，我差點砸碎它。因為我覺得他們一直在騙我！小時候每次問他們能不能陪我一會兒，他們會騙我說明天吧，然後一天一天往後推。後來他們出事了，臨終前爸爸把玉佩交給我，說以後會有人拿著另外半枚玉佩，陪伴我，照顧我，我有任何困難他都會幫我，可經曆了那麽多事，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

    “啟明，你父母雙全，項大哥和秦姐姐雖然也很忙，可他們卻從不會忽視你，再忙你也能感受到他們對你的感情。可我不一樣，我從來沒有，我從來都活在未知的盼望中，一次一次失望……”

    項啟明在唐西西的述說中安靜下來。

    童年的往事，他並沒有完全忘記。小時候唐西西總是憂傷孤僻，多愁善感，總是一個人靠在窗邊，眼巴巴地看著窗外……

    而被他稱作爺爺奶奶的唐嶺夫婦，每次回家，對他比自己的親生女兒要親熱許多。

    幼年隱約的疑惑並非沒有出口詢問過，可爺爺奶奶對他總是一笑了之。還是後來，他的母親秦陌耐不住他的糾纏，才隱晦地說，因為爺爺奶奶隻願生一個孩子，一直希望是個兒子，沒想到，卻是個女兒……

    重男輕女在那個時代極為普遍，尤其像爺爺奶奶這樣做大事的人，他們當然希望自己後繼有人。可他也不理解，他們為什麽始終不肯再生一個。

    這些事他從來沒有跟唐西西講過，他心疼她，所以他對一直嗬護忍讓。唐西西漸漸長大，從項東夫婦那裏得到了太多的嗬護和關愛，她的性情越來越開朗，讓項啟明以為，她是早已忘懷了這些。

    沒想到，這些事情，竟然成為那麽濃重的陰影，若非對她傷害巨大，她絕不會這麽多年，從來都閉口不提。

    “小西，我爸媽從來都把你當成比我還重要的親人——”項啟明試圖安慰，可他無法抹殺事實，隻覺言語蒼白乏力。

    唐西西抬頭，感激地勉強笑了笑：“是啊，啟明，項大哥和秦姐姐對我可好了，比對你還要好，我很感激他們，也感激你。我們一起長大，你從來也對我特別好，你從來都不吃我的醋。你去上學了，項大哥怕我孤單，把林子昕領回家，你怕林子昕奪走項大哥和秦姐姐對我的愛，一直都不給林子昕好臉……我都知道，我都記得。可是啟明，或許是我太貪心，或許是我總是為難自己，鑽牛角尖。可我沒法改變我自己，沒法改變我對我的父母的遺憾和芥蒂。每當我看到項大哥和秦姐姐在百忙之中也要抽空來陪我們，我的心在幸福的同時，還有心酸痛苦，因為我會控製不住地想，為什麽，為什麽我的爸爸媽媽對我，骨子裏總讓我感受到的是冷漠。”

    說到這裏，唐西西也無法控製那些童年陰影再次將自己緊緊裹挾。

    少女時代的那些敏感痛苦，又鮮活地縈繞心頭，仿佛隱藏許久的傷疤，一下子又晾曬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遮擋，令人無法直視。

    “小西，我明白，我懂，可是，這跟你嫁給鍾南嶼有什麽關係？難道就因為你缺乏父愛，就要嫁給一個大你12歲的男人？雖然他現在風度翩翩，可你想過沒有，有一天他會老，當他又老又病，你後半輩子也許就要一直在床前照顧他！”

    項啟明不甘心地說著，眼前似乎浮現出那樣慘不忍睹的圖景，鍾南嶼已經老朽得無法行走……

    唐西西卻突然神色一變，大聲說道：“我不許你這麽說！”

    見項啟明被自己吼得一愣，唐西西意識到自己的衝動，神色略微緩和。為平靜心緒，她轉過身去，背對著項啟明說話。

    “啟明，你是理解不了的。他拿著那半枚玉佩出現，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我長這麽大，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的承諾兌現！他騙了我那麽多次，隻有這一次他沒有騙我！我不想丟掉這個和他們緩解關係的機會，雖然他們已經離開這麽多年了，可他們永遠都是我的父母，永遠都在我心裏，我不想一直忍不住恨他們。”

    項啟明竟然心裏酸楚，不知道該如何勸下去。突然，他衝動地握住唐西西的手：“小西，我也可以！”

    “可以什麽？”

    “如果結婚可以讓你不難過不傷心，我們可以結婚啊！我們年紀相當，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們青梅竹馬，我們有感情基礎！我除了現在沒有鍾南嶼有錢，他能給你的一切我都能給你，我可以比他對你好上百倍千倍！”項啟明越說越激動，仿佛可以立即把這事兒定下來一樣。

    唐西西愣愣地看著這個衝動的少年終於說完這荒唐的提議，她意識到，麵對一個半醉的人，一個當年就無法理解她和金鍾宇的感情的人，所有的解釋，都太蒼白。

    唐西西用力，將手從項啟明手中抽出。

    項啟明也意識到自己言語中的唐突，氣氛一時尷尬。可他不想放棄對唐西西的勸阻，他了解她的脾氣，固執起來那是倔強的離奇，要是自己太強硬，他怕唐西西會一氣之下，做出更衝動的舉動來。

    “小西，當年你那麽依賴金鍾宇和葉辛，我爸媽都開玩笑，說等你長大了，幹脆讓你嫁給金鍾宇得了。我一直以為，你會喜歡金鍾宇那樣的男人，風度翩翩，有教養有能力，我也一直以為，你對他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可你突然就這麽決定嫁給鍾南嶼，你有沒有想過，你做這個決定太突然太任性了！如果金鍾宇地下有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還活著，你會做這樣任性的決定嗎？小西，別的事情，錯了可以挽回，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啊！”

    項啟明以為抬出金鍾宇，會讓唐西西冷靜下來。可他沒想到，唐西西聽到這話，反而帶著淚，笑了。笑著不停地哭，不停地流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