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節月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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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國聖典過去之後,帝都從沸騰恢複了平靜,天機閣采用了內緊外鬆的政策,對天行健的防範與查探從未有過一日的鬆懈,八部眾各領了一驃的人馬,分散至帝都各處,將天行健的勢力消滅在萌芽狀態。

    每日裏的奔波令孔雀異樣的疲憊,他坐在月桂樹下,看孤葉笨拙的將手中的葦草編織成席,她顯然已經修習完樂音,改至手工坊學習,孤葉顯然並不擅長手工,她頻頻的將步驟弄錯,不得不重新來過,半個時辰,才編了短短的一段。

    輕輕的籲了口氣,孤葉抬首對孔雀微微一笑,“哥哥,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當年在越州的時候究竟做了些什麽?”孔雀側過首,“我在想魚先生在用玄星指之前,你的命盤究竟是怎樣的?”

    “其實那天我對閣主大人說謊了,”孤葉滿麵的歉意,“魚先生不許我對旁人說實話,他說我的命盤很奇特,所以他用玄星指幫我隱藏了我的命盤,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夠勘破我真實的命盤。”

    奇特?其實早就知道孤葉身上背負了那個神秘的詛咒,她總有一日會危害到帝國的安危,可是她隻是一個鮫人,唯一的海生鮫人,即使她的月光石裏有鮫皇和祭師的魂魄,可是那魂魄的碎片怎能威脅到帝國?與帝國相比,孤葉直如滄海一粟,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閣主才會放過孤葉。

    “魚先生有沒有提到過你真實的命盤?”孔雀的問題脫口而出,他突然覺得自己異樣的無聊,可是卻無法收回,隻得隨意的笑著,“你之前曾說過,魚先生不許你對我說得太多,我真真的好奇,你究竟知道什麽?”

    也許是想到魚淳機,孤葉麵上的神情很黯淡,她垂首沉思了良久,才緩緩抬首,“魚先生對孤葉很好,他告訴我鮫人的曆史,還解開了月光石上的封印,我不知道他去了何處,但我總是在想,也許魚先生並未死,他隻是生活在海底的某個角落,也許他是回了銀月城,我想著有一日要到銀月城去,我對鮫皇大人說,我想去銀月城,他總是笑,他說那兒是個記憶的廢墟,他和祭大人一直會陪著孤葉,就象從前魚先生一樣,我覺得自己在慢慢的遺忘魚先生,從前的點點滴滴正冉冉的遠去,哥哥,那是一個很大的恐懼,我怕我會忘了魚先生。”

    那是怎樣的恐懼呢?孔雀抱臂站在質子府的屋頂,默默的注視坐在屋項閉目聆聽慕童撫琴的碧潮,不知赤瞳心中可有恐懼?也許有吧!他懼怕碧潮對慕童的愛戀,那麽碧潮呢?她心中的恐懼又是什麽?是慕童有一日突然要迎娶某個王公貴族的後嗣吧!那麽慕童呢?他的恐懼顯而易見,那便是生存的危機,在帝都,他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性命。

    “孔雀,今日既然有閑暇,不如下來與我對奕一局可好?”慕童仰首含笑注視站在花樹頂端的孔雀,“你放心,我的棋藝極平常……。”

    “我們去喝茶吧!”孔雀躍下花樹,從懷裏摸出一串銅錢,“我隻餘下這一串銅錢,但也足夠我們在城中的茶館喝一杯粗茶。”

    沒有猶豫,慕童換下華麗的長袍,穿著素白的布衣,即使如此,也難掩他清貴的氣質,雖是隆冬,他仍然手持白玉折扇,注意到孔雀的目光,慕童黯然笑道:“抱怨,這柄扇子是我去國之前,母親在作坊親手為我磨製的,無論我在何處,總要將它帶在身邊。”

    釋然的與他並肩緩緩而行,太久太久的時光沒有如此混跡於市井之間,孔雀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他強烈的想要逃避,卻不知道自己能夠躲到何處,很快,他便敏感的發生四周的人群正遠遠的避開他和慕童,也許是因為發梢係著的描紅墨玉雙魚令他們覺得懼怕吧!孔雀有一種茫然的感覺,他突然笑了,這些市井中人,一定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懼怕他們吧!

    坐在臨水的茶館之中,寒風吹拂,夥計手腳靈活的捧上炭爐和幾碟粗糙的點心,孔雀將那串銅錢放在茶盤之上,夥計微笑著遠遠退到一旁,倚門而立,麵上笑容不改的凝視著寒雪封鎖的江麵。

    “真沒想到這茶館竟會有如此美味的點心,”慕童大口的咬著點心,“你知道嗎?其實我在質子府無論用什麽點心,總是心驚膽顫,害怕其中被下了什麽毒,今日這幾碟點心,對我無疑是饕餮大餐。”

    真真的可悲,孔雀默默的提壺為他斟了一杯茶,這是人類的悲哀嗎?他突然想起孤葉曾經說過的話,“我想成為人類”,若孤葉知道人類這樣的悲哀,她還有那樣的憧憬嗎?

    “你吃吧!”慕童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銀錠,“你看,我還有一錠銀子,一會兒我們去聽戲,去喝酒,去逛花河。”

    這才是真實的他嗎?孔雀喝了一口茶,他情不自禁的又笑了,“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其實我來找你之前,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去找你,也許放眼帝都,你與我是同樣孤獨的人。”

    正在斟茶的手在半空中頓住,慕童呆了片刻,“是啊!我們真的很孤獨,孤獨得連自己都想要殺了自己……。”

    沉默著喝了兩杯茶,慕童突然躍起,瘋了一般將桌上所有的杯碟扔到窗外,如孩子一般閉目聆聽著杯碟在冰麵上碎裂的聲響,“聽到了嗎?連這樣的聲音對我而言都是天籟,孔雀,寂寞的生命實在太可怕了,在這樣的時候,我們隻能相互依偎著取暖,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孤獨因何而來,但是作為同樣孤獨的人,我能做的,隻有一雙溫暖的手。”

    坐在灰木的大門前,孔雀和慕童放浪形骸的大聲高歌,他們不時將手中喝空的酒壺扔到對麵的圍牆之上,在脆響過後,孩子般的放聲大笑。

    喝完最後一壺酒時,他們並肩坐在胭脂閣的屋頂,頭上是孤清的冷月,慕童醉眼朦朧,他如帝王一般的揮舞著雙臂,“孔雀,你相信嗎?總有一日,這帝國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當然相信,”酩酊大醉的孔雀傻傻的笑著,他如帝王一般的向天舉著雙手,神秘的壓低聲音,“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這帝國是我的,即使現在不是,將來帝國必是我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