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節剜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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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回話,便聽輕微的破空聲,轉過首,孔雀已緩步走了進來,一見他,慕童和子房均覺一驚,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孔雀卻滿麵的淺笑,“原來青州王果真在此,越州王進貢了一尾奇魚,想請青州王一同觀賞,不知大王是否方便?”
奇魚?子房不敢拒絕,他知道這樣邀請意味著什麽,在正式見麵之前的會見,往往意味著百曉生有不想讓旁人知道的事要詢問,這般的恐懼,子房整肅了衣冠,勉強笑道:“在下可否回客棧更衣?”
“大王無需執禮,閣主大人便侯在水閣外,”孔雀微笑著轉過首,輕輕擊了擊掌,立刻有天機閣的教眾抬了一把紫檀木的圈椅走了進來,安放在屋中,又無聲的退了出去,“閣主大人聽聞飛來閣的花魁澤的琴藝過人,早想一睹真偽,聽聞大王在此,特意附雅。”
說完,百曉生已經走了進來,一見他,慕童便輕輕的顫抖起來,與在銀月城外見麵,百曉生仿佛蒼老了十歲,雖然那張美麗的臉沒有一絲的皺紋,可是總覺得他那般的憔悴,有一種掩不住的滄桑,他究竟是哪兒變了呢?讓他變得這般的可怕。
“閣主大人。”
眾人跪了下來,澤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原地,木然的盯著百曉生,不停的顫抖。
“起來吧!”百曉生淡然一笑,他緩緩的坐在圈椅中,“我沒想到胭脂巷竟然有這樣的所在,我適才在閣外,竟然聽到了雪落的聲音,孤葉,你到我身邊來吧,你沒有靈氣。一定非常怕冷。”
如從前一般,孤葉坐在百曉生腳邊的錦墊上,百曉生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仿佛她隻是一個年幼的孩子,他眯起眼睛,那一刻,慕童看到他眼泛凶光,禁不住一抖,可是他睜開眼睛時,卻是滿麵的淡笑。“我總是在想你年幼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在越州,魚先生做了你的先生。銀月城回了深海,你說他在歸墟過得可好?”
“我也不知,”孤葉麵上的笑有些迷茫,“我隻是常常在做一個夢,我夢見鮫皇大人坐在一條很深很深的海溝旁。那海溝裏蔓生著赤紅色的水草,水草間有一粒黯淡無光的明珠……。”
百曉生的手停在孤葉的頭頂,孔雀滿麵的緊張,隻要他輕輕用力,孤葉立刻就會無幸,可是他卻傾首聽孤葉輕聲道:“鮫皇大人在引日月的精華養育那顆明珠。我不知道粒明珠什麽時候才能重放光華,可是我總覺得那粒明珠是我熟悉的一個人,卻怎樣也想不到是誰?大人。我仿佛忘記了許多許多重要的事!慕童昨日對我說,他去過銀月城,那裏已經化為一片廢墟,是真的嗎?銀月城真的化為廢墟了嗎?”
百曉生凝神看了孤葉許久,隨即展顏笑道:“傻孩子。銀月城在深深的海底,怎會化為一片廢墟。是殿下說笑罷了。”
孤葉似乎鬆了口氣,她眨了眨眼睛,露出童稚的笑,“我想果真是殿下和孤葉說笑罷了,火兒也說過,銀月城在海底。”
看百曉生麵上溫和的笑,孔雀鬆了口氣,他看到孤葉眉中那個封印,想必是鮫皇將她關於銀月城所有的記憶都封印了吧!七海之源發生的一切,沒有人知曉,就算是曾經親曆的慕童也諱莫如深,可是能令百曉生這般憔悴的,一定是剜心切膚之痛吧!
“孤葉,這是什麽?”看著孤葉從袖袋裏取出一層薄薄的鮫綃,百曉生無意識的淡笑著,他的眼眸凝視著庭院中的飛雪,“是你做的衣嗎?”
“不是,”孤葉得意的笑了,“大人看看,這是我默出魚先生教過我的心法,他說總有一日,你會用到的,我也不知那一日是什麽時候,我聽慕童說,大人病了,所以我想現在給大人,也許對大人的病勢有幫助。”
病了?放眼帝國,沒有人敢這般說,更何況百曉生的病是心病,孔雀的心又高懸了起來,他見慕童也一臉的惶惑,百曉生伸手接過那片鮫綃,快速的掠過一遍,隨即神情變得專注起來,“這是什麽?”
“是功課,”孤葉又如孩子般笑了,鮫皇似乎將她的記憶封印得太深了一些,“大人喜歡嗎?”
沉默的將鮫綃收回懷裏,百曉生摸了摸孤葉的頭頂,“傻孩子,你若冷,便坐在身邊吧!青州王、殿下站得久了,想必早已累了,請坐吧!”
這才坐了下來,慕童看孤葉從袖中取出針線,比對著百曉生袍角的破洞,咬出一根線,細細的幫他縫補起來,多年以前,似乎曾見過這樣的景象,那個時候,孤葉還不知道他是天機閣的閣主,這天下都是他的。
“姑娘請坐,”百曉生的語氣很溫和,“姑娘從遺忘之地來到帝都,山迢水遠,想必累得緊了,不知風虎軍團的四象軍師可好?”
澤麵色大變,她的手停頓在琴弦之上,隱隱有鮮血溢出,她揚起眉,“原來大人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
“姑娘的豔名已經傳遍帝都,就像百曉生龜縮於天機閣,對姑娘的芳名也是如雷貫耳,”百曉生語氣彬彬有禮,卻顯得那般的冷漠,“所以百曉生請麾下的教眾去探知了姑娘的來曆,原來姑娘是摩羅風虎軍團的樂師,百曉生這才恍然大悟,姑娘既然來了,就為百曉生撫一曲吧!你適才不是說要為孤葉撫一曲漁舟晚唱嗎?”
漁舟晚唱是越州一首民謠,街知巷聞,就連滿歲的孩兒都能哼唱,澤的原意是要嘲諷孤葉,百曉生這般說,卻充滿了威脅的意味,若她撫的琴曲沒有出彩之處,想必這種嘲諷就會變成索命的繩索。
“孤葉,”百曉生微笑著垂下首,“你喜歡琴曲嗎?”
“琴曲嗎?”孤葉咬斷餘下的線,細細的撫著縫補過的袍角,“大人和慕童喜歡,孤葉便喜歡,大人的袍子舊了,我明日為大人再做一件吧!”
“既然孤葉喜歡,那麽姑娘就請彈奏吧!”百曉生舒適的坐在圈椅中,他目光冰冷的掠過孔雀,“孔雀,其他的人已經請到了吧!就讓他們為澤姑娘伴奏吧!”
庭院中坐滿了人,看樣子都是風虎軍團派到帝都的細作,澤麵若死灰,她的手放在琴弦之上,孤葉微笑著注視著她,完全沒有發現她置身於怎樣的危機之中,澤咬牙撫起琴曲,果然婉轉動聽,隱隱有破冰的聲音。
本是一首歡快的樂曲,孤葉卻落下淚來,孔雀驚恐的看著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化為鮫珠,這是大忌,正要厲聲提醒她,慕童已經飛快上前將她拉到身後,“大人恕罪,孤葉觸曲生情,她隻是……。”
“我知道,這首小曲兒讓她想到越州的種種了,”百曉生看了滿地的鮫珠,“有的時候,就連神都會悲泣,不是嗎?殿下無須擔心,孤葉的性子我最是清楚。”
雖是如此,但百曉生眼中的神情卻告訴孔雀,他相當的厭惡,“好了,殿下出門久了,想必小博在家裏十分的想念,殿下與青州王就請回上陽宮,我想青州王住不慣官驛,上陽宮又冷清寂寞了許久,就請青州王在上陽宮與殿下作伴吧!”
行禮後退出水閣,慕童和子房均覺滿身的大汗,寒風吹過,如同在冰窟之中一般,孔雀大步從閣中走出,“孤葉,閣主說你身子虛弱,這件鬥篷是南荒的異物,與你禦寒。”
鬥篷?那分明是百曉生在向帝國的眾人無聲的講述他對孤葉寵愛的回歸,慕童卻心事重重,他覺得百曉生變了,卻不知道他變在何處,隻隱約覺得他待孤葉的態度既親近,又疏遠,他仿佛竭力的在阻止自己去重新接納孤葉,也許他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吧!雖然那仇恨並非針對孤葉,可是他的在恨著,那恨令他忘懷了一切。
“孤葉,”慕童伸手執著孤葉的手,他突然覺得這般的害怕,天地蒼茫,何處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呢?“你真的不回去銀月城了嗎?”
“是啊!慕童在何處,孤葉便在何處,”孤葉的笑那般的童稚,她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失去百曉生的寵愛對她意味著什麽,她似乎覺得自己能就給她一切的一切,“慕童在怕什麽?閣主大人嗎?”
“是啊!孤葉不怕他嗎?”慕童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孤葉覺得大人是否變了?”
“是啊,”孤葉側首想了許久,“魚先生當年說過,孤葉把那幅鮫綃交給大人,如果大人沒有麵露喜色,那麽孤葉就得早些離開帝都了。”
想到適才百曉生的神情,慕童禁不住一抖,也許是時候要離開帝都了,要怎樣才能離開呢?自己可真得花費時間好好兒的想一想了。
“慕童,”子房神情有些驚惶,“你聽到身後的慘呼聲了嗎?他們果真要對風虎軍團趕盡殺絕?”
“那是帝國最大的敵人,”慕童吩咐車夫快馬加鞭的離開胭脂巷,他能想像到現在那裏是人間的地獄,“閣主大人絕不會讓他們活在世間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