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勝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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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爻自此學了一門行功煉氣的口訣,這卻是蕭萬立從來沒教過的。他習練了一會兒,已饑腸轆轆,吃肉時,不禁吃得津津有味。吃了幾塊,忽然酒癮發作。
蕭萬立吃了兩塊,已吃不下去。說道:“有肉無酒,這可乏味得緊。”蕭爻聽他提起酒字,喉頭汩汩地湧動著,少了美酒,自也覺得吃得不過癮。這祖孫二人平常無酒不成炊,這次入了叢林,天色已黑,離家遙遠,要取酒十分不便。都覺得吃不過癮。
周園嘉見他兩人饞酒,抿著嘴從腰間摸出一隻葫蘆來。就著火光揚了揚,葫蘆裏嘩啦作響。顯是一葫蘆都是酒,他扒開塞子,呡了一口,將塞子蓋上,依舊掛回腰間。
周園嘉居然帶著酒,這讓那兩人頗感到意外。看他的神情舉止,竟然是要獨飲。蕭萬立和蕭爻頓時勾起了酒蟲,酒癮大發。眼睛發光,直直地看著,但如果周園嘉不給,也不好當麵索要,尋思著怎麽才能喝上一口,解解酒饞。
蕭萬立要弄周園嘉的酒喝,說道:“周老弟,你剛剛喝的是酒吧?”
這當真是明知故問,周園嘉道:“是酒,蕭大哥何以得知?”
蕭萬立說道:“你剛剛扒開瓶塞,酒氣灑出時,我已聞到了。”心道:“好你個周園嘉,獨享美酒,把我和爻兒撂在一邊,這朋友算是白交了。”
周園嘉道:“蕭大哥,你不但武功卓絕,還是喝酒的行家呀。”嘴上和他說著話,卻不提請他喝酒。
蕭萬立哂道:“一介武夫,不過是酒囊飯袋。”周園嘉見他臉色不悅,已猜中他的心思。周園嘉剛剛搖葫蘆,呡一口又蓋上,便是故意引起他的酒蟲,不想還真有效果。周園嘉道:“蕭大哥何必自謙。我忽然賭癮大發,這樣吧,蕭大哥,你和爻兒要是能說中剛剛的酒的品類來。這區區一葫蘆子酒,我就送給你們喝。”
蕭萬立心道:“和你朋友一場,有酒不請我喝,竟然要和我打賭。口口聲聲說什麽大義重節,竟然這樣摳門。”心中雖然有些怨咎,但這時酒癮發作,隻能跟他賭。便說道:“此話當真?”
周園嘉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蕭萬立巴不得他有這句話。說道:“周老弟,爻兒喝酒的本事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他若說得對了,我就不須多言;若是他說得不對,我再補敘,可不算違規吧?”
周園嘉道:“不算違規。”
蕭萬立暗想:“先讓爻兒出麵,要是爻兒不成,說得不對時,我再壓陣。”說道:“爻兒,周大爺要考校你辨酒的本事,我平時怎麽教你的,你盡管給周大爺說道說道。”
蕭爻一直籌思著弄酒來喝。沒想到周園嘉竟然提出了這樣一個極其簡便的法子。聽到蕭萬立的吩咐,生怕周園嘉反悔。說得:“周大爺,先前我和您打賭,是我輸了。真君子願賭服輸,我可是按照規定留下來學武的。這次如果我贏了,那麽,您那一葫蘆子酒可就得歸我了。”
周園嘉道:“這個自然,要是你們輸了呢。又該如何?”
若是別人,單隻聞一聞,是很難辨出酒的品類來的。但蕭爻自小飲酒,酒量驚人。他和蕭萬立無酒不成炊,喝過的酒少說也有幾十種。剛剛周園嘉扒開瓶塞的那一瞬,他聞著酒味,已辨出了酒的品類。周園嘉以此來打賭,實際上已經先輸了。
蕭爻道:“要是我輸了,我便還您十倍的酒。”
周園嘉道:“好,那你說說。我這酒是何種品類,有何故事?”
隻聽蕭爻說道:“您葫蘆裏的酒乃是女兒紅。這可沒錯吧?”
周園嘉的臉上也有些奇異,他決計想不到蕭爻小小年紀,竟能辨出他葫蘆裏的酒來。看來,這次打賭是非輸不可了。答道:“不錯,我的酒就是紹興女兒紅。你再說說它的故事,若是說中了,這一葫蘆酒就全歸你了。”
蕭爻轉頭看了看蕭萬立,女兒紅酒的故事他不甚清楚,這麽看蕭萬立一眼,那意思便是要蕭萬立出來解圍。蕭萬立撚著胡須,聽他一語中的,說中了酒名,沒給自己丟臉,雖然沒能接著說出女兒紅酒的故事來,已很難得,心頭讚許。便說道:“要說這女兒紅酒,乃是舊時富家生女、嫁女必備之物。說起它的來曆,還有一個傳說。紹興有一名裁縫,娶了妻子就想要兒子。婚後不久,他發現妻子有了身孕。釀了幾壇酒,準備得子時款待親友。不料,他妻子生了女兒。他惱怒萬分,將幾壇酒埋在自家後園桂花樹下。光陰似箭,女兒長大成人,生得聰明伶俐。把裁縫的手藝學得精通。裁縫一看,生個女兒也還不錯嘛!於是將她嫁給自己最得意的徒弟。成親之日設下酒席,遍邀賓客,裁縫喝得很高興,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埋在桂花樹下的幾壇酒。便挖出來請客,一打開酒蓋,香氣撲鼻,色濃味醇,十分好喝。於是,大家就把這種酒叫作‘女兒紅’酒。”
蕭萬立昔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十分好飲。在江湖上闖蕩的,難免沒有個山高水低,虎落平陽。蕭萬立落魄之時,曾在洛陽的一家客棧裏做過半年的夥計。就在那半年之間,他品嚐過各類名酒。這時要他品酒,當真是如數家珍。
蕭萬立雖說得不盡其詳,但周園嘉卻是聽得明明白白。說道:“蕭大哥,我願賭服輸。這一葫蘆子就是你們的啦。”說完,將葫蘆取出,扔給了蕭萬立。
這麽輕而易舉就能喝到酒,蕭萬立自也高興。道:“多謝了。”扒開瓶塞,立即喝了一大口。有了酒,便又吃起肉來。
蕭萬立向旁邊的蕭爻看去,見他苦吞口水,已然隱忍多時。見蕭爻饞酒,大有自己遺風,不由得老懷大暢,哈哈一笑,將葫蘆扔給了蕭爻。蕭爻接過,喝了一大口,頓覺精神倍增。
待這祖孫二人各自飲過。周園嘉道:“生女釀酒埋藏,嫁女挖酒待客。中間少說也得隔個十幾二十年。蕭大哥,你剛剛喝過我的酒,能喝出它有多少年歲麽?”
蕭萬立道:“這、、、、、、,剛剛一口喝得急了。爻兒,把葫蘆給我。”
蕭爻把葫蘆遞給了蕭萬立,蕭萬立這次喝得慢。喝下一口,品了一下。咋嘴說道:“這酒綿柔。隻保住了一般女兒紅的味道,似乎窖藏時日短淺,要說它的年歲,我看不超五年。”
周園嘉見他一品就中,心中十分佩服。說道:“不錯。這酒是五年前一位友人相送。他送了兩大壇,現在就隻剩這點了。酒尚存,友已故。不亦悲哉?”
蕭萬立自從歸隱後,向來清心寡欲。見他滿臉憂憤,一昧的傷時論勢,與自己出世放達的態度,大相徑庭,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卻聽周園嘉說道:“這位友人,亦是位仁人誌士。見朝堂之上,魏閹專橫獨斷,曾當眾直斥其非,卻被魏閹設計陷害,枉死獄中。魏閹排擠異黨,彈劾天下忠良仁俠之士,陷天下於倒懸之危,其罪罄竹難書也。蕭大哥,給我酒!”他說道激憤之處,內心鬱結,酒癮大發。
蕭萬立將葫蘆扔給他,周園嘉接過葫蘆,猛灌幾口,大感痛苦,稍歇一歇。又說道:“天下有倒懸之危,社稷有累卵之險。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豈無豪傑救黎庶於水火之中乎?就我江浙一帶,文人輩出,高攀龍、李南星等人均有王佐之才。然棄之不得大用,推其禍由,乃魏閹專謀獨斷,黨同伐異所致。魏閹不死,我大明錦繡江山,岌岌可危矣。”說完,又猛灌幾口。這麽激切地喝了幾大口後,周園嘉酒意上湧。他辭呈激烈,神情幸福,又猛喝了不少酒,臉色已開始發紅。
蕭爻聽他分析國家大勢,聽得津津有味。他一來年輕,二來又無讀書取士之心。蕭萬立武功蓋世,名利之心極淡,蕭萬立給蕭爻說的大多是江湖軼事,從沒與他剖解過天下時政。又因為蕭中泰中年罹難的事,蕭萬立對孫子蕭爻,十分寵愛,遠勝別家。因江浙一帶,極占灌溉之便,自古為富庶之鄉。蕭萬立便攜帶蕭爻隱居於此,雖不理稼穡,卻從來不愁吃穿。以蕭萬立的蓋世神功,要去江湖中哪門哪派‘借’點銀子,用於柴米油鹽之炊,那還不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因此,蕭爻自小便過得悠哉樂哉。
江湖中的‘借’,便是將別人的東西老實不客氣地占為己有,說成是打劫亦不為過。
蕭爻見周園嘉酒意上臉,勸道:“周大爺,您老還是歇一歇吧。”
周園嘉又喝了幾口,吃了幾塊肉。他的酒量不是很大,這時心懷激憤,多喝了幾口,比平時已是大大超量。蕭爻雖在勸他,他酒意衝腦,哪裏還聽得進。慨然說道:“國勢傾危,實是我輩用武之時。大丈夫該手持三尺長劍,內誅閹黨,外禦夷狄,誌臻報國,立百代不朽之功,方不負男兒七尺之軀。怎奈我做事糊塗,二十年前,造下生平第一恨事。因此得罪了蜀中唐門,不得已歸隱鄉野,雖隱居草野,然念國之心,卻從未斷矣。”
周園嘉酒意上來,他說的第一恨事。這件事,他一直深埋心底,不想這時飲酒過量後,把控不住,竟說漏了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