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動口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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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爻念道:“千手武西施?這外號倒真特別啊,那是什麽意思呢?”武林中人,大多有外號。有自封的,有武林人士相送的。

    周園嘉說道:“千手武西施的意思嘛,倒也容易理解。爻兒,你爺爺剛剛說過,蜀中唐門擅使暗器,而用毒功夫也是武林一絕。唐門中人幾乎人人會武,但他們的暗器手法和使毒功夫,卻是傳內不傳外,傳女不傳媳。唐、、、、、、雨溪乃是大總管的千金愛女,自小習煉暗器手法,擅使‘須眉針’。攻敵之要穴,能百發百中,千手由此而得。武西施嘛,是說她美若西施了。她是西蜀武林中公認的第一美人,當年,多少川中漢子為她傾倒。其實,她的美貌,放眼整個武林中,亦居魁首。”

    周園嘉說著說著,臉色已開始變了。蕭爻就火光中看去,見他的臉色像是敬畏,又像是慚愧。一時不明所以,往常蕭萬立與蕭爻講述江湖軼事時,蕭爻總愛問‘那人的武功如何?’,這次雖是周園嘉,竟也不例外。問道:“周大爺,那她的武功如何呢?”

    周園嘉自開始訴說這段往事,一來是記得清楚,二來他頗通文章,是以說得十分流暢。蕭爻問到唐雨溪的武功後,他卻有些卡殼。蕭爻年少無知,自然看不出來。蕭萬立卻一眼就看出,周園嘉必定有對不起唐雨溪的地方。

    周園嘉說道:“她的武功不怎麽出色,現在嘛,隻怕是有些長進了。她出身於武林大家,卻討厭煉武,她是那樣美貌賢淑的人,傾國傾城的貌,與人動手過招。不正是會武功的西施嗎?她的須眉針能百發百中。但她從不用來殺人,可是她卻打死了她,那是她第一次殺人,竟然殺死了她。她殺了她,我便打傷了她,她一定很難過,很傷心、、、、、、。我實在不該那樣對她。”

    周園嘉說到這裏,愛憐之意不自覺地流露出來,轉向了另一邊。蕭爻見他神色淒苦,不知他何以至此。挨到蕭萬立身旁,低聲說到:“爺爺,周大爺怎麽會這樣呢?這可如何是好?”

    蕭萬立示意他不可胡亂猜測,隻等周園嘉自己說出來。

    周園嘉又喝了一口酒,他這次喝得極慢,像是有意用酒中的辛辣來懲罰自己。酒雖苦澀,不過是一時的,喝過了,醉過了,也許就淡忘了。而人的苦楚,實在是最綿長,最難忘懷的。有時候越是想要遺忘的東西,反而記得更清晰。

    蕭爻見他神色恍惚。問道:“周大爺,您沒事吧?”

    周園嘉這才回過神來,他的武功與蕭萬立不分高下,本有極強的定力。想及往事,卻忽然走神。說道:“我好著呢,爻兒,我說到哪裏了?”

    蕭爻見他忽然變得恍惚起來,竟然連自己說到何處都搞忘了。忽然有所感悟:“武功修為高強的人,腦袋都是十分精明的。然而一旦牽涉到‘情’之一字,武功再高強,為人再精明幹練,卻都難免要變得恍惚不定。看來,這世間真正天下無敵的,要非情莫屬了。”卻說道:“您說到她殺了她,您便打傷了她。她很傷心,您很愧疚。”

    蕭爻記性極佳,他跟著蕭萬立,隱居過活,頗有些出塵避世的味道。而恰恰是因為心中無塵,又少了讀書取士的迂腐執念,他反而見事明機,反應很快。周園嘉隻說過一遍,他便記得個大概。但他話中的她與她,到底是誰?旁人自然是很難弄清楚的。周園嘉是那個徘徊於她與她之間的人,他一聽就懂。

    周園嘉點了點頭。蕭爻又問道:“周大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周園嘉拍了拍額頭,略定下心神來。說道:“當年,我為尋找龍象心法,去到平涼崆峒派。正好趕上崆峒派更立飛雲子為掌派人,我到崆峒山的時候,比更立大典之期提早了三天。可我那時身負血海深仇,早一刻找到龍象心法,學成武藝,便可早一刻得報大仇。白天人多,不便尋找,我便隱藏在一間柴房裏。等到傍晚的時候,才出來尋找。崆峒派卻沒有什麽武學典籍,即便是有,也都是由八大掌門人保管。即飛龍門掌門、追魂門掌門、奪命門掌門、醉門掌門、神拳門掌門、花架門掌門、奇兵門掌門和玄空太極門掌門。龍象心法既然失傳已久,便不會在這八大掌門手裏。我尋思著,崆峒山上岩穴眾多,說不定,崆峒老祖將龍象心法藏在哪一個山洞裏。況且去岩穴裏尋找,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當天晚上,我摸著洞穴一個一個地找尋。到了後山上,忽聽得草叢裏有人走來。我凝神細聽,那人的腳步頗為沉重,雖然她有意遮掩,但還是踩踏有聲,顯然武功不是很高明。我心中好奇,就跟了上去。我躲在她身後,單就憑她攀援石壁的功夫來看,自信她不是我的對手。跟在她身後,她也發現不了我。”

    蕭爻問道:“那他去後山做什麽呢?”

    周園嘉說道:“我當時跟在她身後,便是想一探究竟。那人全身罩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布。她忽然鑽進一個山洞裏,點燃了火把,像是在山洞裏尋找東西,很快又鑽出來。到洞口的時候,便滅了火。鑽進下一個山洞的時候,這才點火,出來時,又將火把滅掉。她這麽做,也是不想被人發現。她找了大半夜,鑽了幾十個山洞,仍然一無所獲。又鑽進一個洞去,出來時,仿佛是有些累了,她滅掉火把。自語說道‘隆共多滴山洞,硬是沒一條毒蛇兒。老娘辛苦了大半夜,汗水兒流濕了衣裳,難道要無功而返?仙人板板,這個平涼崆峒當真夠貧滴。’我和她相隔不遠,聽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她說話時,帶著極重的川中口音。”

    蕭爻說道:“哦。那她就是唐、、、、、、雨溪、、、、、、前輩了?”

    周園嘉道:“不錯。她全身都是黑的,月光下看起來,仿佛是暗夜中的幽靈。然而,當她說出那幾句話來,卻又是那樣的鮮活俏皮。我伏在懸崖邊上,聽她說話甜甜膩膩,暗想她必是個很美麗的姑娘。我那時並不知道她的身份,聽她口稱是來山洞裏尋找毒蛇兒,除了不敢相信外,卻又多了幾分隱憂。要真是遇到毒蛇,她又怎麽應付得來呢?”

    蕭爻笑道:“於是您就這樣激發了俠骨柔情,那後來的事卻又如何了?”

    周園嘉聽他這樣誇讚自己,心中咯的一下,心想:“難道我當真俠骨柔情?她當時自稱要找蛇,她也會武藝,可我為什麽要擔憂呢?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我明知她與我非親非故,可當時竟會為她擔憂。”一時覺得想不明白。

    蕭爻見他又走神。問道:“周大爺,後來的事如何了?”

    周園嘉兀自在想著:“我那時是第一次見到她,可為什麽我就擔心她了?她可是唐門大總管的千金,我當時看到的,卻是一個姑娘。要是我早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擅長施毒,知道她不怕毒蛇,我還會擔心嗎?如果沒有了這點擔心,我對她的行為又不感到好奇。當時轉身就走開,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冥冥之中,就像是注定該當要擔心她,該當要跟她、、、、、、。”歎了口氣。

    過了半晌,周園嘉才說道:“她歇了一會兒。又自語說道‘俗話說寧可殺錯,不可放過。我還是再看一看,那邊的山洞裏說不定有毒蛇兒。找得個一兩條來,取出毒液,用來煉藥,我就算是不虛此行了。’說完話,她又向身側的山峰走過去。雖然勞累,而又無所斬獲,但她仍然是沒有放棄。我那時身負血仇,要是找不到龍象心法,報不了仇,以後該如何,當真不敢想象。聽得她那番百折不撓的話,頓時又增強了複仇的信念。我便又跟在她的身後。轉過了一座山峰,再往上攀援。山路越加陡峭,她仍然攀折而上。卻聽得嗤嗤聲響,一條碗口般粗細的巨蛇就盤踞在她的頭頂上。正張大嘴巴,作勢要向她攻擊。”

    “那條巨蛇全身赤紅,一看便知是劇毒之物。她那時掛在懸崖邊上,見到巨蛇,卻驚呼起來。那巨蛇忽然向她襲擊,我見著那巨蛇一動,便知要遭。霎時間,我勇氣陡增。頓時躍過去,將她攔腰抱住,避過了巨蛇的一擊。我剛放下她,那巨蛇忽又向我攻來,竟是要咬下我的頭。我已無處可退,身下是萬丈懸崖,又沒帶兵刃。百忙之中,向著蛇頭劈出一掌,卻是大日如來神掌中的‘佛光普照’。同時聽得耳畔一陣絲絲的響聲,是她發出須眉針攻擊巨蛇。那巨蛇受了我一掌,又受到須眉針的刺殺。頓時狂性大發,向我們滾壓下來,巨蛇尾巴一卷,將我們纏住,張嘴向我咬來。她仿佛是害怕了,聽到她尖聲呼叫,我頓發神威,一隻手掰住蛇的下顎,一隻手不停地發掌,猛擊蛇身。那蛇沒將我們纏死,卻將我們的腰身緊緊箍住。她忽然摸出一個小瓷瓶來,將濃稠的液體倒在巨蛇身上,也不知是什麽東西。隻要沾到蛇身,皮肉頓時腐爛。直要化去皮肉,見到蛇骨。那巨蛇被我捏住下顎,受到腐蝕,痛得它全身狂擺,它力氣巨大,眼看著要將我們卷下懸崖。我立即使出千斤墜的功夫,一隻手掐住岩石,勉強穩住。那巨蛇被腐化掉的地方,流出了紅黑色的血液來,沾到我的身上。我一陣暈眩,知道已經身中劇毒。猛吸一口氣,催動內力,向巨蛇七寸之處擊去,一連拍出十七八掌,那巨蛇搖搖晃晃,終於是不能為害了。我跟她都已被巨蛇裹住,一時無法脫身。加上已身中劇毒,自知活不久。便向她說道‘姑娘,你快想法子逃走,我活不久了。很快就會摔下山崖,那時候,要連累到姑娘,可不大妥當。’我剛說完話,便覺得全身發冷,便知毒性要發作了。那巨蛇還纏著我們,隻要我勁力一失,便要被卷下山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