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七香飯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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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爻正在迷迷糊糊之際,卻聽得幾聲琴弦的響聲。響了幾聲之後,又停下來。蕭爻聽到琴聲,便醒了過來,睜眼一看。隻見幾縷疏疏漏漏的月光,透過窗格,撒下地麵,成了斑斑駁駁的淡白色的點。蕭爻向四麵一掃,這地方極是熟悉,雖然光線暗淡,但依稀看來,便是受傷時昏睡的房間。身上的衣裳卻穿戴完整,顯然,這次昏睡過去後,沒有再被人扒光衣服。
蕭爻心道:“我怎麽還在李宅?”向床邊的木桌上看去,月光掩映下,見那木桌上擺著四個小盤子,小盤裏各放著一樣精致的點心。另外有一個土色酒壇,蕭爻見到酒壇,頓時勾起了酒蟲。他有好多天沒喝過酒了,此刻正感到酒癮大發。當即便拿過酒壇,拍開封口,一口氣喝了半壇,心中才感到暢快。抓起盤中點心,嚼了起來。黑暗之中,認不出點心的名字來,但四色點心,每一樣都酥軟可口。蕭爻受到寒氣攻襲,又服了聚陽丹,冷熱交攻之下,使他沒了吃飯的胃口。而這四樣點心,卻都香甜酥脆,更有一股沁人心脾之感。
蕭爻吃過點心,便來飲酒。這時,先前所聽到的琴聲又響了起來,隻‘錚錚錚’地響過幾下後,琴聲複又停住。此時已是中夜,四野寂靜。琴聲一停,便沒有了任何聲息,蕭爻隻聽到自己吃點心、喝酒發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吃喝的聲音仿佛比平時大了幾倍。
蕭爻吃著點心,凝神細想,兩次的琴聲都沒有旋律。似乎隻是撫琴之人,隨手在琴弦上按落,使得琴弦作響。蕭爻心道:“聽那琴聲,隔我這裏並不遠。有誰會彈琴呢?”又喝了一口酒,卻將一壇酒已喝了個底朝天。蕭爻隻稍解酒饞,沒有了酒,那也無可奈何。細細的吃著點心,凝神聽著,要聽那撥弄琴弦的人,隔自己有多遠。然而,待他吃完四樣點心,也沒聽到琴弦的響動。四下裏陷入了純粹的寂靜之中,就連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到。這時,又聽到了幾聲琴弦的聲響。仍然隻是‘錚錚錚’地響過之後,聲音停歇下來。
蕭爻仔細一辨,那撫琴之人似是在西邊。忽然,聽到一聲極細微的長歎聲悠悠傳來。那撫琴之人弄弦三次而不成奏。仿佛有撫琴之意,卻愁鬱滿懷,雖有撫琴之意,卻提不起撫琴的興味。滿腹心事,欲吐而不得,最後化作這一聲幽幽的歎息,融入這漆黑而深沉的夜裏。
蕭爻走出屋子,走過小園。沿著西邊的長廊走去。穿過走廊,迎麵是一個大院,大院正麵的一幹房屋裏,隱隱透出燈光來。蕭爻心道:“撫琴之人,該是在這幹屋裏了。”緩緩前行。忽然,聽得那房屋裏傳出幾聲琴弦的響動,蕭爻停住腳步,凝神聽去。這次,琴聲竟然沒再中斷,‘錚錚’的響過之後,漸漸地起了調子。蕭爻心道:“我若是前去拜望,要擾到撫琴之人,他好不容易起了撫琴的興味,我何必要在這時去敗他的興致。”便聽下腳步,站在一顆楓樹下,聽那人撫琴。
但聽得琴弦起調,錚錚作響。琴韻悠揚傳開,曲調輕快平和。似是一隻新出窩的雛鳳,在遼闊的平野間展翅翱翔,遊弋戲耍,眼前所見,皆新奇而又美妙。又似一十七八歲的少女,在花紅柳綠之時,摘花依柳,淺吟低唱。當此青春年少之際,歲月如歌,時光未老,年輕的生命裏,散發的盡是無限美好的向往。
過了幾個韻腳,曲調漸漸轉變。如流泉叮咚,似珠落玉盤。清麗的弦音中,參入了嘈嘈雜雜之鳴。那雛鳳似是遇上了一隻凰鳥,從此間關鳥語,鳳凰並翅。有如那十七八歲的少女遇到了一個少年。啐啐細細,情致綿綿。此時的曲調之中,盡是鸞鳳和鳴之音。猶如兩人在紅塵裏攜手同遊,彼此傾心愛戀,時而舔得蜜裏調油,時而又鬧起別扭。琴音之中,韻腳漸漸轉多。一弦一調,奏得十分緩慢。便如兩人愛情飽和之時,由欣喜愛慕,轉為浪漫。這時候的曲子,傳出的靡靡之音,聽來最是滋味無窮。
蕭爻站在楓樹下,凝神傾聽。初時聽之不懂,漸漸地,也聽出了弦上所發之意。曲調漸轉繁複,猶如兩人由和睦變成大吵。曲子所傳之意,竟大有樂極生悲之感。
但聽得曲調忽然轉高、轉細。仿佛那浪漫之意戛然而止。如雛鳳失去了凰鳥,少女與那愛侶大吵之後,終於分手。
曲調漸漸轉變,變得煩亂,變得無序。突然,隻聽得‘錚’的一聲巨響,琴弦斷了一根,琴聲跟著止歇。
蕭爻如大夢初醒,不覺歎了口氣。心道:“此人所奏的曲子,先前盡是歡愉之音,由歡愉而轉浪漫。之後便轉得繁複無比,後來的幾個調子,盡是憂思之意。這人莫非就是李藥香?我在她家裏住了幾天,至少也該與她打個招呼。”正要走出。忽見身材矮胖的人自側麵走了過來。蕭爻忙收回腳步,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藥罐子。
藥罐子走到屋子前。說道:“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藥媽,我又吵到你了。”
蕭爻心道:“這人果然是李藥香了。”卻聽藥罐子歎了口氣。說道:“吵到我,那也不要緊。隻是這首《鳳求凰》的曲子,十分難煉,你不該這麽折磨自己。”
蕭爻心道:“她為何稱藥罐子做藥媽?”隻聽李藥香說道:“我也不是折磨自己,藥媽,你可有、、、、、、那人的消息嗎?”
藥罐子說道:“你硬是還放不下那畜、、、、、、那人嗎?”屋子裏卻沒了聲息。隻聽藥罐子說道:“小姐,他既然無情無義,你也不必再為他苦等。我心中倒是有一位少年英俠,就是白天跟你說過的,你還醫過他的傷。此人性格豪邁,襟懷廣闊,是個至誠的君子。小姐,你不妨就、、、、、、。”卻聽李藥香說道:“藥媽,你別再說了。”語音中,似有幾分不快。李藥香說道:“藥媽,我請你打聽消息,現在有點眉目了沒有?”
藥罐子說道:“我聽人說,有人在南京城內見過那人,聽說他兩個月前,就做了捕快。”李藥香問道:“他在南京?你、、、、、、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語音中,盡是驚喜之意。
藥罐子說道:“他來南京已經兩個月了,也不來看看你。你卻這麽記掛著他。”李藥香卻說道:“他做了捕快,必定事物繁忙。一時抽不開身,來、、、、、、來看我。卻不知這三年來,他到哪裏去了?怎麽不去科考,反而做了捕快。不過,做了捕快,也是不錯的。”最後幾句,卻說得很是細柔,仿佛是在自語。
藥罐子歎了口氣。說道:“你處處為他著想,哎。”李藥香卻說道:“要媽,你去睡吧。”
藥罐子說道:“小姐,那你也早點安息。”李藥香應了一聲。藥罐子轉身回到側麵的房屋裏。
蕭爻心道:“這李小姐想念一個人,竟想了三年。她們說的那人,想必就是溫、、、、、、溫不仁厚了。”
卻聽李藥香說道:“佳客既已到來,何不移步進屋敘話。”蕭爻心中一怔:“她怎麽知道我來了?”當下從楓樹後麵走了出來。走到李藥香的屋子前。蕭爻抱拳說道:“在下蕭爻。前些日子,在秦淮河邊,與歹毒搏鬥,雖然將惡徒擊敗,自己卻也傷痕累累。昏昏沉沉之中,竟然來到小姐家裏。蒙小姐大施仙術,治好在下所受的外傷,實在感激不盡。”卻聽李藥香說道:“門未上杈。”
蕭爻臉上一紅:“人家叫我進屋敘話,我卻在這屋外嘮叨半天,這次卻會錯意了。”便伸手推門。進門一看,隻見李藥香正身端坐,正望著自己。蕭爻與她打了個照麵,見她膚色白皙,猶如凝脂。細細一看,她長了一張櫻桃素嘴,兩片柳葉眉。眉宇間卻隱隱透著一股憂思之意。在她身前,便是一把瑤琴,七弦斷了一弦。
李藥香說道:“想必你就是藥媽口中的至誠君子了。”蕭爻說道:“在下乃是一糊塗之人,君子二字,實在受之有愧。”李藥香聽他措辭有禮,不知為何,臉上竟有了幾分喜色。
蕭爻看著那副瑤琴。說道:“在下適才得聞姑娘雅奏,但覺琴韻悠揚,清流婉轉,猶如天籟之音。聽過之後,大有一股洗胸清肺之感。姑娘琴技高超,能得聞姑娘雅奏之妙曲,實在是在下的耳朵三生有幸了。”
卻聽李藥香問道:“你懂琴韻?”
蕭爻心道:“若說不懂,那麽我剛才說的什麽天籟之音,就成信口胡謅了。那些誇讚她琴技高超的話,便成了不盡不實的謊言。”便說道:“在下並不懂音律,剛才聽姑娘雅奏,卻是用心聽的。對曲中所傳之意,卻是聽到了一些。”
李藥香問道:“你能識得我琴曲之中的意蘊?”
蕭爻說道:“適才聽得姑娘雅奏,但覺曲中所傳之意。起初的調子,其意所指,乃是鳳凰於飛,雖一前一後,卻緊密相隨。而最後的調子,似成了勞燕分飛,彼此愛慕,相互思念。在下所知有限,隻能理解這麽多。”
李藥香顯得十分驚訝,過了半晌。說道:“你竟能聽出這首《鳳求凰》的曲中之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