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要殺就殺

字數:4711   加入書籤

A+A-




    忽然,隻聽屋外馬聲嘶嘶,一人翻身下馬。將馬栓在屋外的一棵樹樁上,自馬背上解下一個金盒子,便走進店來。

    屠大郎向來人看了看,見來人中等身高,鷹眼勾鼻,風塵仆仆,大有風霜之色,想是長途奔波之故。

    那人也怔怔地看著屠大郎。屠大郎心道:“師傅叫我在此等候師叔師伯們,說他們事先約好在此聚齊。可我從來沒見過師叔師伯。這人腰懸鐵劍,手拿金盒,說不定他便是來此聚齊,一同去拜壽的。可是他的年齡與我差不多,應該不是師叔師伯,而是哪一位師叔師伯的弟子。我出門時,師傅曾傳給我七句口訣,說是他們八個師兄弟用來記認的令語。我出言試試他,他若是哪一位師叔師伯的弟子,就能接我的話頭。”隻見屠大郎抱拳說道:“鳳鳴九天知秋來。”

    蕭爻心頭微微一驚:“我剛進門時,這王八蛋便說了這句話。見這人進門來,他又說這句話,那是什麽意思呢?”

    那剛進門的人,名叫於通海,於通海是黃天蕩的弟子。他出門時,他的師傅黃天蕩也曾有過一番言語交代於他。叫他來長壽樓與另外幾人或是他們的弟子相聚。於通海便問黃天蕩‘自己並沒見過其他幾個師叔師伯,就是當麵見到,也不知對方就是自己的師叔師伯。來長壽樓相聚,隻怕錯過了也不知道。’黃天蕩便告訴他:當年,他們師兄弟八人在神劍山莊學劍術時,在師傅關天賜的一次生辰慶會上,八人喝得興起,待賓客離去後,八人便來連句。規則是每人說出一句七字令來,令語中要有自己的名號,或者是姓氏,或者是與姓氏有關。誰說得不相關,或是說不出來的,就要罰酒。

    連句的規矩定下了後。大師兄鳳鳴秋便吟了一句:‘鳳鳴九天知秋來’。這七個字中,便包含了鳳鳴秋的名字,其他七人盡皆歎服。

    司馬鎮南是二師兄,司馬鎮南便吟了一句:‘獨對青燈仰漢才’。眾人不解,便問他此連句從何而來,要是回答不出,便算違規,就要罰酒。司馬鎮南便說道‘我這連句,是接大師哥的韻腳。大師哥說知秋來,我接的是仰漢才,深秋殘夜,獨坐對青燈,我挑燈夜讀。讀《史記》,讀賦文,十分崇仰司馬遷的文采,對司馬相如的才華也很敬仰。然而此二人均是西漢時人,因此才說仰漢才。我複姓司馬,與此二人姓氏相同,按照規矩,我不算違規。’另外七人聽了這番解說後,就沒罰他的酒。

    接著到了排行第三的慕容掃北,慕容掃北吟了一句:‘五胡並起戰鼓響。’另外七人便說他的連句違背了規矩,要罰他喝酒。慕容掃北說道‘眾位有所不知,我這連句是說,東晉末年,因不服統屬,司馬氏皇族內發生了一場八王之亂,八王之亂以後,由司馬氏掌權的晉王朝告滅。天下紛爭,繼而有五股勢力撅起於北方,鐵騎所到之處,皆所向披靡,向後建立了五股政權,這五股勢力,將領都是北方的少數民族,史書上稱為‘五胡亂華’。其中一支鮮卑族人複姓慕容,建號大燕,大燕國開國君主慕容恪,是在下的遠祖。我這連句是仿二師兄的,說得隱晦了些,但並沒有違規。’

    那七人聽了這話,也沒來罰他喝酒。但司馬鎮南從此恨上了慕容掃北。

    排行第四的黃天蕩吟了一句:‘黃沙一劍蕩四方。’他這連句中有自己的姓氏,有自己的名字中的一個蕩字,也算過關。

    排行第五的陸孝濂卻說道‘四位師兄的連句,若非引經據典,便是淩雲壯誌。在下家境貧寒,家父給在下取‘孝濂’作名字,隻望讓我作個孝子,不失人子之道。在下胸無大誌,隻待劍術有成後。便回老家去,於二老膝前盡人子之道,以樂天倫。’便吟了一句:‘不堪大用惟守孝。’這一連句中有個孝字,也算過關。

    排行第六的是段人舉。段人舉原籍山東曲阜,生於聖人之鄉,曾經中過舉子。因見官場腐敗,竟無意科考,棄文學武。段人舉吟了一句:‘忍棄舉子學劍道’,這句也合規矩。

    排行第七的是吳向高。吳向高便吟了一句:‘芙蓉渠水葉向高。’這句也算過關,便到排行第八的莫不信連句,莫不信想了半晌,始終想不出來。因此他沒有連句,被七人罰酒,當天喝得酩酊大醉。

    那次連句過後,沒過多久,關天賜便即失蹤。神劍山莊群龍無首,發生了動亂。八人大鬧了一場,約在長壽樓中比劍。初時,尚且顧念同門之誼,下手也有所保留。漸漸地,有人負傷,那時候,這八人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誰都不肯服誰。師兄弟八人相處久了,對彼此的招數亦有所了解。見自己受傷的,便以為自己手下留情,而對方全力相搏。因此,越鬥越是激烈,在長壽樓中,打了七天七夜,八人均身受重傷,才各自負氣遁走。

    大弟子鳳鳴秋作為大師兄,見七個師弟均不服自己管束,從此便有了歸隱之心,江湖熱血也漸漸冷淡。就在鎮江邊界處開了一茶亭,過著半歸半隱的生活。

    二師兄司馬鎮南去了北直隸,在河北滄州開山立櫃,開始招收徒弟,在北方闖下了不小的名頭。

    三師兄慕容掃北留在南京,建造了秋暝居,並開始授徒傳藝。在兩淮一帶,名氣越來越大。江湖中人提到慕容世家,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南京城秋暝居中的慕容掃北。

    四師兄黃天蕩回到山西,投在鎮遠鏢局,做了鏢師。與同行於大友是摯友,在一次保鏢的途中,途徑五台山時,被一夥強盜前來劫鏢。於大友中毒箭死去,臨死前,將兒子於通海交付給黃天蕩照料。五年前,於通海正式行過拜師之禮,成了黃天蕩的弟子。

    五師兄陸孝濂回到老家河南鄭州後,靠著一身的武藝,也能找到些周轉。照顧雙親,殷勤奉養。屠大郎的父輩原是一屠戶,家境頗闊綽。屠大郎因仰慕陸孝濂的武藝,想拜在陸孝濂手下學武。因此,在陸孝濂回家後,屠大郎的父親對陸孝濂多有接濟。陸孝濂感其誠意,待二老去世後,便收屠大郎做徒弟。

    六師兄段人舉回到曲阜老家後,在家裏作了安頓,便開始追查師傅失蹤的事。三十年來,走遍大江南北,並沒有尋到師傅關天賜的蹤跡。

    七師兄吳向高跟著慕容掃北留在南京,並做了慕容掃北的管家。也收了一個徒弟,就是花添驕。蕭爻前些時候路過的秋暝居,正是慕容掃北的家。那個頑皮的少女,名叫慕容鑰,是慕容掃北的千金,吳管家便是吳向高。

    莫不信卻投在趙之棟手下,做了錦衣衛。

    師兄弟八人,自從在長壽樓中劇鬥一場後,便各奔天涯。轉眼之間,此事已過去了三十年。八人在各自的領域,均有各自的建樹。卻也經曆了不少風浪,經過這許多年來的打磨曆練。當初的菱角已漸漸損去,變得圓了、滑了。當初的鋒芒已經不在,變成了內斂、成了容達。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八人分散後,雖各自闖蕩,卻也相互耳聞。每每念及同門之誼,想到當年的混戰,再觀照時下,少年子弟江湖老,三十年過去,八人都已蒼髯皓首,無不感歎良多。雖是學武之人,筋強體健,但茫茫黃天,誰又曾逃過了壽元的約束?

    慕容掃北名聞兩淮,勢力雄厚,打聽得其他七人的訊息,便欲借自己六十大壽之機,邀請七人同來。趁著尚且健在,消解當年的仇怨,再敘一敘同窗之誼。去了這一樁心頭大事,心中再無抱憾。因此便寫下請柬,在給七人的請柬末尾附上了當年的連句,吩咐弟子分路送去。

    其他七人,也都有消除仇怨、再敘同門情誼的想法。接到慕容掃北的請柬後,見慕容掃北措辭謙遜,而最重要的,是慕容掃北附在末尾的連句。七人見到當年的連句,往昔的同門之誼湧上心頭,無不慨然答允。

    這七人彼此亦有聯絡,便邀在長壽樓同聚,再一道去秋暝居給慕容掃北拜壽。收了弟子的,想讓自己的弟子去結識結識師兄弟的門徒。陸孝濂便派屠大郎先來,自己趕後。黃天蕩派於通海先來,自己卻在後頭。

    然而隔了三十年互不見麵,八人的形貌有所改變,擔心見麵之後認不出來。有徒弟的,更是生怕徒弟們彼此不認識,而致錯過。陸孝濂便將自己師兄弟八人的故事給屠大郎說了一遍,將那七句連句給他看,要他背熟。到了南京城長壽樓時,若遇到其他的師叔師伯,或是其子侄弟子,便將連句說出來,以作相認的切口。

    卻是屠大郎最先趕到長壽樓,因想著還有其他人,便先訂了兩張桌子,以方便接待。蕭爻進店時,見蕭爻是一練家子。便說出了切口中第一句‘鳳鳴九天知秋來’。試探蕭爻,倘若蕭爻是八人中哪一個的弟子,便會說出下一句切口‘獨對青燈仰漢才’來應接。但蕭爻不知此間故事,因此沒搭話。

    屠大郎由此而知蕭爻並非自己等待的人,蕭爻要坐的桌子,又正是他預定了的。出聲喝止蕭爻,要蕭爻改坐別桌,兩人因此鬧了一場。

    那於通海是黃天蕩的弟子,出門時,其師傅黃天蕩也作過同樣的吩咐。他是知道切口的。

    於通海聽屠大郎說出了切口,便接道:“獨對青燈仰漢才。”

    屠大郎見他說對了切口,知道他是自己等的人,臉上一喜。抱拳說道:“小弟屠大郎,家師是‘不堪大用惟守孝’陸孝濂。你是哪位師叔師伯的弟子?”見於通海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在八人中,年齡最小的莫不信也有四十多歲。於通海不過三十出頭,因此他便不是自己的師叔,而是其弟子。但又分不清是誰的弟子,便問了出來。

    於通海抱拳行禮。說道:“原來你是五師叔的高徒,我叫於通海,家師是‘黃沙一劍蕩四方’黃天蕩。”

    屠大郎抱拳說道:“幸會,幸會!”於通海說道:“有禮,有禮!”兩人坐定,敘了年齡,於通海比屠大郎長兩歲。當下,屠大郎便稱他為師兄,於通海便呼他為師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