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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襄倏地睜眼,胸口劇烈起伏。

    她從床上坐起,去撈櫃子上的手機,點開高勁發來的那張照片。

    上麵沒風鈴,也沒月季。

    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她夢見的,是她曾經親眼見過的?

    她夢見的,究竟是什麽……

    顧襄看向房間窗外。

    天才蒙蒙亮,有一縷陽光躲在灰色的雲層中。

    它很快就能破光而出。

    這一個夢, 讓她的心情足夠好了。

    ***

    文鳳儀起得很早,老年人無法久睡。她怕吵醒佟燦燦, 所以動作放得很輕。

    沒多久,她見顧襄也從臥室裏出來了, 特意看了一眼時間, 小聲說:“六點都沒到,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顧襄搖搖頭, 想了想, 又用嘴說:“睡不著。”

    文鳳儀明顯感覺到她的情緒比前幾日要好。

    “那你早飯要吃什麽,我給你做。家裏有小餛飩和麵條,還有韭菜盒子。”

    “小餛飩,”顧襄又加一句, “謝謝。”

    “誒。”文鳳儀笑著走進廚房。

    佟燦燦還躺在沙發上打著小呼嚕,顧襄已經一口氣吃掉了半碗餛飩。

    她近期吃得很少,除了來這裏的第一頓午飯。

    這半年她瘦了快十斤。

    文鳳儀給她添著炒麵,喜色有些控製不住,“多吃點,把炒麵也吃了,我油放得不多,不會膩的。”

    顧襄回應:“嗯。”

    她把餛飩吃得幹幹淨淨,吃完才問出想了很久的問題,“我小時候,有沒有在爺爺的辦公室拍過照片?”

    文鳳儀笑容漸漸淡下,猶豫片刻,才道:“當年我跟你媽媽發生過一些不愉快,她帶著你離開之前,把所有的照片都燒了。”

    一燒燒掉了幾十年,所有的回憶都沒了。

    後來的日子裏,也不再需要留念什麽,所以這個家裏沒有一本相簿。

    顧襄早已從母親口中聽過此事,她不過想試一試。

    她看向門邊櫃子上,擺放的那張遺照,遺照上的老人慈眉善目,這也許是這個家裏唯一的一張照片。

    顧襄夾起一筷子炒麵,放進了文鳳儀的碗裏。

    文鳳儀愣怔了一下。

    顧襄瞥開視線,又抬高下巴。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吃飽了,你慢用。”

    文鳳儀突然有些舍不得吃掉這口炒麵。

    快七點的時候,門外傳來古怪的敲門聲,顧襄穿戴整齊,正打算待會兒出門,聽見聲音,她走去把門開了。

    有一個小東西……

    顧襄低頭,看著這隻跟她膝蓋差不多高的小家夥。他仰著腦袋,衣領上掛著一條擦口水的小手帕,手上抓著一個能搖出“嘩啦啦”聲音的玩具。

    佟燦燦睡眼惺忪地走過來一把將小家夥抱起,沒刷牙的嘴巴往他臉上親,小家夥哼哼唧唧地想躲開。

    對門裏一個中年女人招著手,壓低聲音,“快回來吃早飯,你上班快遲到了!”

    “哦。”佟燦燦抱著小家夥走了。

    文奶奶本來想留她在這兒吃的,沒留住。她隨口向顧襄解釋,“那是燦燦的弟弟,叫小善善,不到兩歲,還不太會說話。”

    姐弟倆年齡差距有些大……

    ***

    顧襄今天上午準備去文暉小學,小學裏有一棟樓是朱柏東大富豪當年讚助建造的,她要去幫褚琴女士拿資料。

    同文鳳儀打過招呼,她就出了門。

    很巧,電梯門一開,裏麵有一個高勁。

    高勁朝她點頭示意,顧襄沒回應,她走進電梯站定,目不斜視地看著轎廂門。

    小區電梯沒有醫院的光亮,轎廂門上看不見人影。

    上班上學早高峰,每層都要停,兩人漸漸被擠到角落。

    高勁瞄了幾眼她的頭頂。

    她隻到他下巴處,發質光亮,後腦勺圓潤,腦門也挺好看。

    是個高智商的頭型。

    他收回心思,從袋子裏拿出一本嶄新的相簿。

    “咳……”他清了下嗓子,說,“這裏是瑞華醫院改建前的照片,時間有點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你需要的。”

    顧襄在幾秒後才接過來。

    高勁合唇笑笑。過了會兒,提醒:“對了,這些照片都是絕版,沒有留底,希望你能好好保護。”

    顧襄對他的印象並不好,他和那個中年男人的兩次對話她都恰好聽到。

    不是什麽好話。

    顧襄拿著相簿,垂眸片刻,開口說:“謝謝,我用完會盡快還你。”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高勁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笑著說:“不用客氣,希望你能用得上。”

    ***

    高勁走進辦公室,換好衣服,先喝了一口鮮榨豆漿,再打開姑媽替他打包的早飯。

    同辦公室的徐醫生走進來,看了他兩眼說:“今天心情怎麽這麽好?”

    “這都能看出來?”

    徐醫生說:“你這個笑麵虎,平常最喜歡假模假樣,今天難得不假,怎麽看不出來。”

    高勁點了下他:“你是第一個這麽說我的人,我這人記仇。”

    “嗬……”徐醫生笑了笑,又說,“你啊,現在先多開心會兒,待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怎麽了?”高勁吃著早飯,問。

    徐醫生朝門口看了眼:“23床的張老先生昨天淩晨一點多沒了,他兒子在病房裏找遺囑呢,非說他爸能花錢住進我們中心,私底下肯定還藏著值錢的東西,說照顧他的護士肯定知道,鬧了一晚上了,還有的鬧。”

    高勁若無其事道:“他這個因果關係有點牽強。”

    徐醫生說:“我猜他是不是被人教唆的?我之前看著就怪,整整一個月他隻來過兩回,一回頭一天,一回前天,他爸成天偷偷掉眼淚。昨天他居然陪著他爸一整天,這前天才剛來過,他有那麽孝順?”

    高勁一本正經地說:“君子不論人是非,我們隻需要做好本職工作。”

    ***

    小區附近就有公交站,顧襄走到站台那兒,看了一會兒,她閉了下眼睛,隨後攔下一輛出租車。

    她在車上打開了那本相簿,翻到第一頁,她的心髒就突得跳了一下。

    這才是真正的老瑞華醫院。灰舊的外牆,白底黑字的牌子。

    這是九十年代建造的醫院該有的樣子。

    她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熟悉,有一點點……

    顧襄摸著這張照片。

    到達文暉小學,顧襄先在校門口的小店裏逛了一圈。沒見到她潛意識裏的亮粉。

    問了店員,店員也沒聽說過十年前有這種亮閃閃的粉末玩具。

    顧襄沒再糾結,她約了副校長拿資料。

    走在校園裏,她看著橘紅色的教學樓、新建的體育館,聽著副校長溫和的話語。

    “以前的教學樓是天藍色的,用久了外牆脫落的比較厲害,所以幾年前翻新了一下,橘紅色更象征著朝氣蓬勃。這座體育館是朱柏東先生在五年前捐建的……對了,聽褚作家說你小學就是在這裏讀的,你應該是02屆或者03屆吧?你當初在哪個班級?”

    時光真是善變,明明可以走很遠,卻原來盡頭到的這樣快,說停就停,說重來就重來。

    說翻新就翻新。

    顧襄想。

    中午的時候,顧襄又去了一趟瑞華醫院,向於主任拿缺少的一點資料。

    拿完資料出來,快走到電梯口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攔住了她。

    “小姐你好,耽誤你兩分鍾。”中年人氣色很差,還有濃重的黑眼圈。他笑意吟吟地說:“我是張明的兒子,就是昨天下午關愛日,你幫忙寫遺囑的那位老人,他就是我父親張明。我昨天看到是你幫他寫得遺囑吧?”

    顧襄沒吭聲,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

    中年男人說:“是這樣的,昨晚我父親走得很突然,什麽話都沒留下,我這心裏實在太不好受了。我想知道,我父親昨天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顧襄說:“有。”

    中年男人喜上眉梢:“他說了什麽?”

    顧襄說:“他讓你自尊、自愛、自立。”

    中年男人:“……”

    他臉色突變,十幾個小時下來他已經耐性耗盡,之前有多大的希望,現在就有多大的失望。他萬萬沒想到老爺子的銀行卡裏隻有九十九元,提款機裏連張整數都取不出來。

    “不可能!小姑娘,你做人不能這麽不老實啊,他幾年前還買過金條,肯定被他藏在哪裏了,他是不是跟你說了藏金條的地方?!”

    顧襄莫名其妙:“他說的是讓你自尊、自愛、自立。”

    中年男人要瘋,他一把抓住顧襄。

    顧襄太瘦,對方手勁極大,她疼得倒抽一口氣,用力想掙開。

    對方抓得更加緊:“你跟我說實話我就讓你走,你小小年紀這人怎麽能這麽不老實,你爸媽怎麽教你的,還有沒有家教!”

    顧襄用腳去踹他,“放開!”

    糾纏間,她的包掉到了上,相簿從裏麵滑了出來,被踩了無數個腳印。

    醫護人員聽見動靜,匆匆趕來,剛好看見顧襄去咬對方的手,對方一個狠勁,把她一撂。

    “砰——”

    她被甩在了垃圾桶邊,後腦狠狠被砸了一下。

    高勁風馳電掣一般衝來,還是遲了一步,他蹲下把人扶住:“你怎麽樣?”

    顧襄後腦疼,有些暈,見到一群白衣,她想——

    見鬼,什麽體麵都沒了!

    高勁看她兩眼迷茫,果斷將人打橫抱起,衝進最近的一間病房。

    白衣之一的佟燦燦咬著一根果丹皮,看著表哥利索又熱情的動作有些回不過神,餘光瞄見“罪犯”溜腳,她一喊:“抓住他——”

    ***

    顧襄個子不矮,重量卻極輕,輕得有些誇張。

    高勁沒來得及詫異。他把人放到病床上,粗略的檢查了一下。

    “哪裏痛?”

    “後腦。”

    “暈不暈?”

    “有點。”

    “這是幾?”

    顧襄看著對方在她麵前伸出的兩根指頭。

    他還托著她的後腦勺,離得有些近。她看見鏡片上的幾粒毛絮,高挺的鼻梁,細膩的毛孔。

    還聞到了漱口水的清香。

    顧襄一把拍開麵前的手指,說:“幫我報警,還有,我要照ct。手拿開。”

    高勁一愣,馬上又笑了。

    他有些意外。

    手拿開前,他又感受了一下她的後腦勺,沒傷口沒變形。他問:“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沒有摔傷嗎?”

    “我沒事。”顧襄理了理頭發,端坐好,又說,“對了,你的照片可能弄壞了。”

    高勁彎起兩邊嘴角,“那怎麽辦,這些是絕版。”

    顧襄朝洗手間走去,走到洗手間門口,她又回頭看客廳。

    陽光從大陽台鋪灑進來,半覆在棕色的老舊皮沙發上。文鳳儀低頭擇著菜,繼續哼唱著未完的歌,歌詞含糊不清,曲調悠長。她的頭發在光照下更顯得白,手的膚色偏黑,沒肉,褶皺的皮下是枯萎的骨頭。

    像是一張很老很老的照片。

    “文奶奶——”

    顧襄一嚇,瞬間抽離思緒,望向紗門外突然出現又突然開口的幽魂。

    “——我媽讓我來找你,跟你說件事。”

    文鳳儀放下手裏的活,走去打開紗門,“燦燦,進來吧,有什麽事情你說。”

    門口的女孩兒二十多歲,中等身高,微胖,紮著馬尾辮,雙眼有些無神,膚色偏白,顯得眼底黑眼圈格外明顯。

    她喪屍狀開口:“我媽說讓我今天開始睡在你家裏,防止你家小孫女跟顧叔叔一樣跑路,顧叔叔欠我們的錢就讓你小孫女還了,反正她媽是大作家她是名牌大學高材生肯定不差錢,你一個孤寡老人的錢還是留著防身用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爭論的好熱鬧哇,我說說我的想法哈。

    阮維恩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後,拒絕報警,不想讓父母知道,並抗拒高勁下樓找衣服。——她的心理其實是,她抗拒讓【認識的人】知道她發生了這樣的【醜事】。在這一刻,她信任的人隻有高勁,其他人全都不行,先不說她跟香香不熟,即使是燦燦也不行,我前文寫過燦燦的性格,她很可愛,但不靠譜,不會讓人有安全感。

    所以有小天使說,高勁應該下樓找香香,或者打電話找香香,阮維恩是抗拒的。

    那讓高勁表明他跟香香是一國的,他倆之間沒有秘密呢?——我想身為一個受害者,是絕對無法接受這種情況下她尋求幫助的人為了避嫌而做出這樣的舉動,她會直接離開,不會接受的。

    同理,有小天使說高勁可以把大門打開避嫌,如果是房門,當然可以打開,可是如果是大門……大家換位思考一下,受害者需要安全感、隱私感和尊重,打開大門太誇張了。

    高勁身為香香男友,應該更注重香香的感受,這當然沒有錯,但現在阮維恩的身份是一個”受害者“,如果她是被人打劫這種,高勁當然會第一時間找香香,但她受的傷害是對女性來說最殘忍的一種,她抗拒啊抗拒,高勁很愛香香,但他依舊有自己的原則,比如朱柏東住院的事,他一直都是保密的,香香還是從燦燦嘴裏知道的。【假如高勁無視阮維恩的抗拒,硬要找香香,我覺得這真的是崩人設了。】

    最後,這件事還是被香香撞破了,大家沒注意到阮維恩的第一反應是躲進衛生間嘛,她真的十分害怕和抗拒,隻是作者讓她避無可避了。

    哦對了,還有高勁要先送阮維恩,還要給她手機——外麵下雨,阮維恩啥都沒有,輕重緩急來說,人身安全其實是最重要的。

    【還有一點,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高勁在碰見這種情況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如何去幫助,而不是如何去避嫌。前者是大部分人正常情況下該有的心理,後者的反應其實會是很大的bug,隻是大家身為旁觀者,忽視了這部分的合理性。所以,我勁在最初,根本是沒有”大晚上的阮維恩來了,她好像是出事了,不行我要先避嫌“這種想法的。】

    至於還有讀者說高勁中央空調……高勁幫助過很多人,張老先生,毛小葵,歐陽,齊父,他從沒做過出格的事,麵對周小姐這類異性一直很有分寸的保持距離,這幾章他第一次幫助了一個異性朋友,就變成了中央空調……為啥?如果他跟周小姐講過幾句話勸過她關於周父入院的事也算曖昧的話……那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作為讀者,我的看文喜好其實喜歡爽文,喜歡男主對女主以外的女人都不假辭色。但身為作者,寫文的時候我會考慮到方方麵麵,我沒有辦法按照我自己的喜好來寫,否則全是bug。

    我覺得三個人都沒有錯,高勁在這種情況下是沒法有更好的解決方式的,【你們提出的幾種假設我全都想到過,但我在上麵已經寫出反駁原因了。】當然,假如以後還有這種情況,我勁已經知道一個最佳的辦法了,暫時不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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