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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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世界
    離開台球室, 兩個男人沿著人工湖走回去。
    時間還早,八點不到, 湖邊的人卻有很多,都是來晨練的。
    林蔭道兩旁是成排的柳樹, 枝葉鮮綠,柳條長長垂在地上, 生機勃勃。
    湖麵波平如鏡, 湖水澄澈清明,一片祥和。
    兩人並肩走, 走了很長一段距離, 他們都沒有話說。彼此很有默契, 靜默不語。
    快到機關大院的時候, 沈萬方這才徐徐開口:“我和素素媽媽很早就離婚了,素素跟著她媽媽去橫桑生活。這些年我其實虧欠她蠻多的。我常年在部隊,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她幾次。在她童年, 幾乎很難感受到我這個父親的存在。隨著她年齡的增長,這種缺失也越來越嚴重。這些年我也一直試圖彌補,可缺失太久, 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彌補的。做父母的其實並不奢望兒女多厲害, 隻希望他們能過得幸福。說實話我和他大哥都不太認同你,但既然是她自己選的,我們也隻能放任她去。”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 沈萬方對盛延熙多少也有一些了解。禮貌謙和, 不卑不亢, 談吐不凡,相貌也端正,難得的是態度好,知道沈家人故意刁難,卻也埋頭接受,一句抱怨都沒有。最重要的是對沈安素好,女兒很依賴他。
    他帶了一輩子的兵,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不少,不說看人十分準,但也八九不離十。一個男人是不是心疼女人,細微之處便能看出來。他很清楚沈安素的喜好,知道她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檸檬茶沒了,大晚上還開車出去給她買。一日三餐都是他精心準備的。
    除了妻子,女兒根本沒依賴過什麽人。而今卻這般依賴盛延熙。這些他都看在眼裏。
    這是正式認可盛延熙了。來拜訪沈家之前,他就知道這一戰不會太順利。這幾天真的快磨光了自己半條命。他咬牙堅持,發揮了自己的極限。
    嶽父大人開始的時候態度很冷淡,根本就不搭理他。可漸漸的態度轉好,到如今都已經認可他了。這對於盛延熙來說可是莫大的驚喜。
    看來大哥一點都沒有說錯,別整虛的那套,實打實來,用自己最大的誠意,他們都能看得到。普天之下父母都一個樣,都希望女兒幸福。你對他女兒好,他看在眼裏,勝過一切。
    盛延熙語氣堅定不移,“伯父,說得再多也抵不上實際行動,您就看我表現吧。請您放心地把素素交給我!”
    ***
    兩個男人的談話沈安素並不知曉。她還不知道父親已經承認盛延熙了。
    下午她和盛延熙回橫桑,沈萬方吃完午飯就沒露麵了。
    沈安素四下找人無果,問陳叔:“我爸真不來送送我啊?”
    話裏話外都流露出期待。雖然看得到父親對盛延熙的態度好轉,不過她還是希望能看到父親認可他。
    陳叔笑了笑,說:“老爺這會子估計忙著和你餘叔叔打牌呢。”
    陳叔送兩人去機場。
    安檢前,沈安素交待陳叔:“陳叔,我爸就勞煩您好好照顧他了,他脾氣不好,您多擔待點。”
    陳叔:“都是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
    陳叔覺得這父女倆其實都一樣別扭,有什麽話也不親口告訴對方,都拿他當傳聲筒。他覺得有些話還是告訴沈安素更好。
    他把沈安素拉到角落裏,語重心長地說:“二小姐,我知道你一直想聽老爺正式承認盛先生。其實他心裏已經認同了。他和盛先生出去,他跟人家都說那是他女婿。他這人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拉不下臉親自告訴你。想必私下早就和盛先生談過了。這些年他其實做了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在學校的表現他都有聯係班主任,每一次考試成績他都有看。你讀什麽學校,學什麽專業,畢業以後做什麽工作,這些他統統都和夫人商量過。從小到大,你一直以為給你拿主意的是夫人,事實上在你的教育上麵他們倆私下都有溝通協商,最後達成一致的。他並非不關心你,隻是很多東西沒開口告訴過你。”
    “老爺一直想讓你回宛丘,無非就是害怕你一個女孩子待在那邊,他不放心。大少爺一年到頭滿世界跑,不著家,擔心他不能很好地照應你。”
    “那晚你打電話來說要帶盛先生回家,老爺直接掛了電話,發了好大一通火,茶具摔了一地,說你不懂事,不孝,不顧及家裏人的感受。他一個人在書房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吩咐我中午去機場接你們。盛先生登門,他也隻是冷臉相待,並沒有過多苛責於他。要知道如果他真不同意你們倆,他連家門都不會讓盛先生進。今天他怕分別傷感,惹你難過,中午一吃完飯就去找你餘叔叔打牌去了。他其實很愛你,他隻是一直不說。二小姐,孩子大了總是要離開父母的,可不論走得多遠,你都要記得常回家看看。”
    陳叔是沈家的老人,是沈萬方的心腹,打小就看著兩個小輩長大。這麽些年下來,他知曉沈家的一切,最是了解沈萬方的為人,和自己的親人沒兩樣。
    沈安素知道陳叔不會說謊,隻是他口中的父親是她所陌生的。長久以來,在她的生命裏,父親一直都是缺席的。父母離婚後,她跟著母親一道去往橫桑生活。母女倆相依為命,母親悉心照顧她的日常生活。學習上遇到困惑的,不解的,也都是母親替她答疑解惑。
    至於父親,那真的是十分寡淡疏離的存在,要麽就是逢年過節見一見,要麽就是給她過生日,再就是偶爾抽空來看看她。從小學開始,她的家長會就是母親開的,父親從未到場。她讀哪所初中,上哪所高中,讀哪所大學,待在哪個城市,做著什麽工作。她一直以為父親是漠不關心的。
    她不禁想起那晚她和大哥說了類似的話,她苛責父親缺席她的生命,而今又要違背她心意,一意孤行命令她回宛丘。當時大哥的表情顯得格外受傷,半天沒有吱聲。如今看來,他是在替父親受傷,因為她誤會了父親。
    一直以來她隻親近母親,一葉障目,狹隘地隻能看到母親對她的好,心裏的位置也完完全全隻屬於母親一個人。而父親在她身後的默默付出,她不知道,更從未察覺。
    遲到了這麽多年,姍姍來遲的真相,幾乎讓沈安素的一顆心是鈍痛的。難以計數的愧疚感如潮水一般在她心底蔓延開,瘋狂吞噬著她,幾乎令她承受不住。
    父親的世界過了很多年以後她才知曉。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淚眼朦朧,她猛地搖頭,“陳叔,我不知道……這些我一直都不知道……媽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是老爺不讓夫人告訴你的,老爺這人帶了一輩子的兵,簡單粗暴慣了,不習慣讓人把這些攤開來說。”陳叔停頓了一兩秒,繼續說:“為人父母就隻希望兒女幸福,多和盛先生回家看看老爺。”
    “嗯……我會的……”沈安素狂點頭,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陳叔瞧了眼時間,說:“二小姐,到點了,您抓緊時間登機吧。”
    ***
    登機後,沈安素的情緒一直都不太對勁兒。她哭過了,眼眶通紅。
    盛延熙大概能猜到陳叔跟她說了什麽,也沒開口問她。
    他和沈安素的情況其實非常相像,從小父親缺席,缺乏父愛,和父親關係寡淡。不過沈安素顯然比他好,沈萬方一直都在為女兒默默付出,他很愛這個女兒。
    而他呢,父親似乎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他,他根本就感受不到父親的關懷。
    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整日奔忙,隻知道工作,這個應酬,那個應酬,見天見局長,明天請市長吃飯,成天不著家。
    他好像從來有就沒有關心過他和大哥的成長。他幼兒園讀了幾年?幾歲讀的一年級?第一次夢.遺幾歲?這些他統統一無所知。他從來沒有給他們兄弟倆開過一次家長會,甚至都沒有給班主任打過一個電話詢問情況。中考、高考,這些重要的人生時刻,他也沒有給過他任何一點意見和建議。
    從小到大,他每次問起父親,母親總是說你爸爸在工作,在開會,在陪領導吃飯。他見到的永遠隻有你的秘書,他的助理,他的下屬,根本見不到他本人。他總是很忙,沒有時間回家吃飯,沒有時間陪家裏人。母親走後,每次給他打電話說不到兩句話他就說他要工作了。然後給他打很多很多的錢,任由他揮霍,似乎錢能夠解決一切。
    在他的認知裏,父親其實是很陌生的存在。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懷疑那個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父親。為什麽會和別人家的父親不一樣。
    年歲漸長,父親成為了越來越疏離寡淡的存在。如果沒有喬如煙,或許父子倆頂多就是不親厚,而非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盛延熙自顧想了一會兒。
    他抓住沈安素的手,“素素,我給你說說我的父親吧。”
    沈安素點點頭,“好。”
    他一點一點說,她安靜地聽著。
    一直過了大半個小時後,盛延熙才說完。
    他們幾乎有相似的經曆,可惜他比她還要承受得多。
    這個世界並不如我們所見的亮麗美好,它有很多陰暗的角角落落。我們其中的很多人都在承受著它的冷酷。
    父母和兒女是天定的緣份,有人被父母捧在手心,也有人被父母所忽視,飽嚐來自父母的傷害。
    最難能可貴的是,見識過這世間最大的冷酷,依然能夠溫柔。
    沈安素的情緒緩解了一點。她開口問:“我爸是不是找你談過了?”
    “嗯,我們聊了很多。”
    “他是不是讓你好好對我?”
    他扭頭看她,眼神清澈溫柔,“他希望你能幸福。”
    “我會幸福的。”她握緊盛延熙的手,格外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