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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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世界
盛延熙吼完,一道狹長刺目的閃電劃過天際,伴隨而來的是一聲清脆的霹靂,天河之水傾注到人間,暴雨傾盆。
漫天雨水自頭頂澆下來,男人的衣服瞬間透濕,整張臉都被雨水覆蓋了,可那沉鬱陰桀的表情卻分毫未變。
認識至今,沈安素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盛延熙。她隻覺得無比震撼。
她不得不清楚地認識到,這個男人骨子裏的狠戾是真實存在的。
此刻她甚至都來不及驚訝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張了張嘴,嗓子眼發堵,聲音嘶啞,“盛先生……”
看到她震撼無措的表情,盛延熙這才找回一絲理智。他坐在車裏看到她的車子飛出去的那刻,他的心跳驟然停跳,腦子炸開。像是被人死死扼住喉嚨,無法透氣,幾欲窒息。
那是害怕到極致才會有的感受,過去三十年他都未曾有過。
“把車門打開!”良久之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話語裏有他自己都不曾覺察到的顫抖。
“哦。”她聽從他的指示,“吧嗒”一聲脆響,乖乖地把車門打開。
“下車。”
“哦。”她應下,可卻發現自己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因為害怕,身體都坐麻了,一雙腿更是無知覺。
見她不動,盛延熙濃眉一蹙,“怎麽了?”
她捏了捏酸澀發麻的小腿肚,有些委屈地說:“腿麻了,動不了。”
盛延熙:“……”
“冒犯了。”他砸下話。
隻見男人俯下.身,微微探進車內,一雙手繞到她腰後麵,一用力,直接打橫抱起她。
沈安素:“……”
我的乖乖,一言不合就公主抱!
“摟緊我。”
“哦。”她驚慌失措,急忙笨拙地勾住他脖子。
女人很輕,他抱起來毫不費力。
她在他懷裏,淡淡的檸檬香縈繞在他鼻尖,兩人呼吸相撞。這一刻他方心房歸位,臉色稍緩。
漫天大雨裏,他就這樣抱著她朝他的車子走去,步調不疾不徐。
兩輛車離得不遠,兩米左右,不過幾步路。沈安素卻覺得走起來格外漫長,像是了無盡頭。
路燈昏黃的光束打在男人臉上,光影交錯,雨水堆積,卻出人意料的好看。
***
暴雨下了近兩個小時,車子開到西吳苑小區那會兒,雨已經停了。
盛延熙的車停在沈安素家樓下,兩邊的探燈將黑色車身渲染出暖調的黃,光影斑駁。
從出事地點,再到醫院,最後送她到家。這一路,兩人都沒講什麽話。
沈安素解了安全帶,嗓子都啞了,“盛先生今天真是麻煩您了,我先上去了,您回去注意安全。”
盛延熙卻跟著她摘了安全帶,道:“我送你上去。”
沈安素:“……”
“好。”知道拒絕不了,遂也就沒再拒絕。
兩人一前一後下車。
老舊的居民樓,沒有電梯,樓棟上了年歲,無不展現著滄桑。
沈安素家住五樓,踩完最後一級台階,聲控燈亮起來,悠悠散發出昏黃古舊的燈光。
防盜門被打開,沈安素先抬步走進去。從鞋櫃裏找出一雙嶄新的女士拖鞋,垂下腰放在盛延熙腳邊,輕聲說:“盛先生,家裏沒有男士拖鞋,您將就穿一下吧。”
盛延熙低頭瞥了眼自己腳邊的那雙拖鞋,大嘴猴的圖案讓人忍俊不禁。
“謝謝。”他快速換好拖鞋,走進客廳。
兩室一廳的套房,一百平米左右,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收拾得很幹淨。屋子裏浸透著清淡的檸檬的香氣。應該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和沈安素身上的那檸檬香很像,隻是這個味道要濃烈一點。
“盛先生您隨便坐,我去給您倒杯水。”
“好。”
盛延熙坐在小巧的客廳裏,微微打量這間小小的公寓。
房子上了年歲,一應的家具也有一定年頭。田園溫馨的風格,布置得格外整潔,入目皆是統一規整的米色係。但卻給人一種空蕩,冷清,了無生氣的感覺。
客廳與廚房是打通的,一抬頭便可以看見沈安素在碗櫥裏尋找什麽。
他的目光慢慢移向乳白色的小餐桌,正中間擺著一捧淺紫色的滿天星,已經枯萎了,明顯是很多天沒有換過了。
餐桌邊上就是冰箱,冰箱-->>
一側是壁櫥,裏頭堆著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主人騰出一個角落,擺放了一隻普通的木像框。
他慢慢踱過去,拿起像框,照片中不止沈安素一人——
那會兒她蓄著一頭長發,臉比現在要圓潤一些,緊緊挽著身側的女人。微笑著看向鏡頭,眉梢間都洋溢著幸福。
站在最中間的中年女人穿著素淨的碎花旗袍,眉目溫柔,和藹溫婉,低頭看著她,滿目的寵愛。
最左邊則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眉眼幹淨,氣質溫和,靜靜地看著正前方。
看到照片裏的人,他的目光快速而激烈地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搜尋。果然在客廳的一角他看到了一架古箏。它被主人蓋上一塊黑布,塵封已久。
他眼裏閃過幾絲哀傷。他一閉上眼,腦海裏瞬間能夠清晰地浮現出老師彈古箏的樣子。
難怪那晚沈安素會彈那首《平沙落雁》!
明天就是清明,難怪沈安素今晚會這樣失控……
沒過一會兒,沈安素便從廚房裏端了一杯新燒開的熱水出來,言語歉意,“抱歉,家裏沒別的飲料,隻有水。”
“謝謝。”他伸手接過,握在手裏,目光卻長久地落在那架古箏上,胸腔堵得厲害,嗓子嘶啞,“這琴……”
“是我媽媽的。”沈安素掐了掐手心,佯裝平靜,“我媽媽生前是一名古箏演奏家。”
“白老師我知道。”盛延熙盡量收斂住自己的情緒,淡聲道:“我聽過她的演奏會。”
沈安素沒太在意,國內知名的古箏演奏家白琬西女士,不說人盡皆知,在整個西南地區也是有一定影響力的。那晚她彈那曲《平沙落雁》,盛延熙聽出她彈錯了三個音。想來也是對古箏有所研究的。知道母親倒也不足為奇。
“我媽媽離開後,這琴就沒人彈過了。”
“白老師怎麽走的?”
“心髒病突發,在睡夢中走的,很安詳。”
似乎有所感應,知道自己要走了。頭一天晚上,睡前,母親突然舉起手來摸她的臉,隻說了一句話:“素素,你要乖啊!”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沈安素哭笑不得,反手握住母親的手,“媽媽,我一直都很乖啊!”
她不知道那竟然就是訣別!
第二天,一個天清氣明的早晨,陽光穿過紗窗灑進來,就照在床前。母親安靜地躺在床上,再也沒有了心跳。
“我們第一次遇見那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那天是母親的忌日,她又和父親起了爭執,大吵一架。跑到母親墓前哭了一下午。才會有當時歇斯底裏,奔潰絕望的自己。
事到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釋。
難怪那天傍晚她會是那種歇斯底裏,徹底失控的狀態。
“對不起。”盛延熙緊緊握住那隻玻璃杯,很用力,指節泛白。
“沒關係啊!”她沒察覺到盛延熙的表情變化,故作輕鬆,“過了這麽久我都習慣了。”
“沈安素,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要讓離開的人放心。”男人表情嚴肅,說得鄭重,全然是以一種長輩的姿態教育她的。
她不禁想起今晚他的反應,那麽陰鬱,那麽恐怖,一反常態。如今又莫名其妙開始教育她。她多少回過味兒來了。敢情這人一直以為她車子撞到樹上,是要輕生。
其實母親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走不出來。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孩子,習慣了母親的陪伴。
每日晨起,餐桌上不再有豐盛可口的早餐;沙發上吃剩下的零食和果殼殘屑不再會有人替你收拾;窗台上原本蔥綠搖曳的盆栽不再有人打理,日漸枯萎;床單被套蓋了大半個月也不再有人替你換下清洗,然後換上幹淨的一套;屋子裏空蕩,廚房裏碗碟不再磕碰,洗衣機也難得傳來陣陣喧嘩。
某天起床,習慣性地喊一聲“媽媽”,卻發現無人回應;看到朋友圈有人在曬婦女節的鮮花、母親節的禮物,而你買好了花和禮物卻送不出去;走在外麵,看到別人母女倆手挽著手逛街,有說有笑,親密無間,而你孑然一身,耳畔再無母親輕柔溫暖的嗓音。
經過歇斯底裏的一場的訣別,你以為就算結束了嗎?不是的,以上種種,不論那一樣都能蠶食你的心,讓你心痛不已。
母親走了,帶走了太多東西。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適應。
可時間是一味兒良藥,它會撫平一切傷痛。她逐漸接受自己是一個“沒媽的小孩”。她是沒有多眷戀這個世界,但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輕生。
她小聲地跟他解釋:“盛先生,你可能誤會了,今天這事兒是意外,外麵打雷,我被嚇到了,手滑,方向盤沒握住,就衝出去了。”
“真的嗎?”盛延熙眼裏飄過幾分難以遏製的驚喜和興奮,像個小孩一樣激動,“太好了!”
沈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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