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子從來沒見過西瓜, 收到許添和薑途的孝敬時, 還有一些驚訝。

    他對兩人的印象很好，雖然不是正式考核進來的, 但在學習上很認真, 也很有天賦。隻有一點，兩人的學習曆程有些過於順風順水了，仍帶著幾分傲氣。

    不過顧念到二人年紀小，程夫子覺得可以再觀察幾年。拿到了這什麽“西瓜”後，程夫子也想起了來縣裏探親的老師。他連忙找人去給老師府上送信, 沒想到老師自己過來了。

    “老師，您怎麽來了。本應該是我去拜訪您的。”程夫子當了好幾年夫子了, 見到老師還是會想起當初背書背錯被老師打手心的情景。

    “怎麽，我不能來嗎？”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撫了撫並不存在的胡子, “還是你不想見到我這個老東西？”

    “學生不敢。”程夫子有些無奈, 老師年紀越大, 就越是頑皮了。當初他在晉江書院的時候, 老師可是十分嚴肅的, 沒有一個學生不怕老師。

    “你也別總是老師, 老師的叫了，我這次回來不想讓這麽多人知道。你就叫我, 嗯，季老爺子吧。”季老爺子, 也就是程夫子的先生斟酌了半天, 自行決定了新的稱呼。

    “老……老爺子, ”程夫子有些不習慣，一開口就想叫老師，被季老爺子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連忙改口：“學……我最近收到了學生的孝敬，說是什麽西瓜，正打算與老爺子您分享呢。”

    季老爺子對自己學生總是改不了口有些不開心，但想到這麽多年了一時半會叫錯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也就放棄了。

    “什麽西瓜，快拿上來看看。我這不就聽說你有新奇的東西，所以自己來了嗎？”

    程夫子見到季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心裏默默感歎了一番，老師真是越老脾氣越差，如今這樣子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老頑童。

    下人按照許添和薑途告知的方法將西瓜切成了幾片，端了上來。

    季老爺子見到那紅紅的瓜肉，有些驚訝。他從座位上走了下來，繞著盤子走了兩圈，還拿起了一塊仔細端詳。

    “老爺子，您試一下？”程夫子見老師對這東西感興趣，連忙將盤子往季老爺子身邊挪了一點。

    季老爺子看了半刻，將那瓜放進了嘴中咬了一口，眉頭皺了起來。

    見到季老爺子的表情，程夫子有些害怕，他悄悄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汗，開口道：“老師，這瓜是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管程夫子又忘記改口的事情，季老爺子仔細地吃完嘴裏的瓜，又拿起一塊來，咬了一口，轉過頭問程夫子。

    “你這瓜哪來的？沒切之前長什麽樣？”

    程夫子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是我學生許添和薑途孝敬的，就是上回和您說過的那對雙胞胎。樣子，就是圓圓的一個瓜，上麵有綠色的條紋。這皮還在上麵，還能看見一些條紋。”

    季老爺子聽了這話，想了想，還是和自己的學生多說了幾句：“我看這瓜不像西瓜，倒像是大食那邊進貢來的番果。當時我有幸被分到過一塊，吃起來卻沒你這甜，也不想你這瓜一般有種沙沙的口感。你那兩個學生我也知道，是村裏的人，料也沒那麽大能耐弄來貢品。”

    程夫子連連點頭，可不是嗎，別說許添和薑途，就連他，也不弄不來貢品。

    “我看很可能是自家種出來的。農部搞了老半天沒種出來這瓜，反而讓民間種出來了。真是不得了。改天你陪我去你那學生家裏一趟，讓我也研究研究。”

    “這事要上報嗎？”程夫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弄明白這事怎麽會和農部搞上關係。

    “上報肯定是要上報的，但也不急，得先看看是不是真的種出來了。具體怎麽上報，也要等我看過這家人再說。”

    季老爺子對這兩個小子有些印象，他聽自己學生說過幾次。這個學生他自己清楚，在治學上水平不錯，就是在政事上少了根弦。現在當個夫子也挺不錯的，不僅不用擔心出事，還時不時有孝敬。

    “應當是總種出來了。我聽倆小子說這隻是第一茬，還有瓜沒長出來。”程夫子聽見這話有點懵，但還是想起了許添和薑途送瓜時提到的話，“當時我聽他們提過一嘴，若是我喜歡吃，將來還能給我送些。”

    季老爺子有些吃醋，不滿地瞪了這個學生一眼，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倒是自在，貢品都給你吃上了。行了，你那倆學生要是在下個休憩日要回家-->>

    的話，記得叫上我。”

    “知道了，老師。這瓜您要不帶走？”程夫子邊說，還伸手招來下人，想把剩下的瓜裝好。

    季老爺子擺擺手，隻多拿了一塊：“我拿回去給我孫女嚐嚐鮮，餘下的你也給妻兒試試。若這番果真是被種出來了，到時候農部的人在那一蹲，你估計也嚐不上咯。”

    程夫子見老師堅決，也就沒再讓下人收拾了。他心裏也想讓自己的妻兒嚐嚐這“貢品”，連忙扯了扯衣擺，送老師出門了。

    阿蠻在家裏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爺爺回來。

    “阿蠻，快來看看爺爺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回來。”

    就在阿蠻以為自己快要在大廳裏生根發芽了，她才聽見自家爺爺的聲音。

    “爺爺！”小姑娘提起裙擺就往聲音的方向跑去，見到爺爺回來了，臉上綻放出一個甜到膩的笑容：“是什麽好吃的呀？阿蠻也有好吃的要給爺爺吃。”

    “哦？小阿蠻竟然留了好吃的給我？”季老爺子有些驚訝，他想不到這鎮上有什麽可以讓她特意留下來給自己吃的。

    “之前在縣裏的時候不是都沒找到什麽特別的嗎？怎麽現在在鎮上就找到了？”

    “還好我們搬到了鎮上！”阿蠻早就被許薑淘信裏描述的鎮上的光景吸引住了，早幾天搬來這的時候還特意去了福迎門，點了幹花茶喝。

    “還好我們阿蠻聰明，說要搬來鎮上。”季老爺子笑眯眯的，附和了一句：“不然爺爺怎麽能給我家小阿蠻帶好吃的呢？”

    “爺爺！”被誇聰明的小姑娘有些害羞，扭捏了一下，就拉著爺爺的手，進了大廳：“爺爺你給我帶的好吃的肯定沒有我給你準備的這個好！”

    季老爺子卻不這麽覺得，他跟著阿蠻進了大廳，示意隨從將那塊瓜拿了出來，遞給了阿蠻。

    阿蠻接過之後咬了一口，覺得甜甜的，就是吃起來有些幹，放了有一段時間了。但味道真的很不錯，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這個真好吃，爺爺你在哪買的？”

    “是學生孝敬的，這個還是要新鮮的才好吃，剛剛拿出來才發現都快要幹了。”

    “那就來吃阿蠻的吧。”聽見是別人孝敬的，就意味著很有可能不會再吃到了，阿蠻有點遺憾，很快將這事拋在了腦後，尋找起了桃桃送的瓜。

    “爺爺你看，這個我還從沒見過呢。”

    季老爺子定睛一看，這不就是番果嗎？想到程夫子提過是兩個小子的孝敬，心中不悅，壓著火氣問：“你認識許添和薑途？這瓜是他們送你的？”

    自家寶貝孫女怎麽就被兩個不知道哪來的臭小子勾搭上了？心裏對兩個人的印象分直線下降，因著一時氣在頭上，也沒想到自己孫女根本沒時間也沒機會去見外男，每次出門時都是有人跟著的。

    阿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瓜上，沒看見自家爺爺黑了的臉，隨口應著：“什麽許添和薑途？這瓜是桃桃送我的呀。”

    聽到這季老爺子才鬆了口氣，他知道阿蠻之前在縣城的時候交了個好朋友叫桃桃，兩人來來去去都寫好幾十封信了。

    轉念一想，怎麽這邊好幾家種出番果了嗎？複又開口問：“那桃桃家裏有人叫許添和薑途的嗎？年紀大概比你大兩三歲的？考上了童生的？”

    “沒有吧？”阿蠻想了想，“桃桃隻有一對雙胞胎哥哥，的確考上了，但應該都姓許的。別管這些啦，爺爺，我們快來切西瓜吧。”

    聽到雙胞胎、西瓜這樣的說法，季老爺子心中了然，這鐵定是一家人了。他讓下人去將瓜切開，想了想，又問阿蠻：“那就應該是一家人了，你想不想去桃桃家玩？”

    “能去桃桃家玩嗎！”阿蠻聽見這話，開心得連瓜都不管了，“爺爺你答應了？”

    “不過我也要跟著一起去。等到休憩日的時候，和你程叔叔一起去，主要是看看那兩個小子。”

    還有瓜地，季老爺子在心裏默默補充。

    “太棒啦，我要給桃桃寫信說這件事！”阿蠻才不管爺爺去看誰呢，總之終於可以出去玩，而且還是去認識的朋友家裏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高興啦。

    “瓜不吃了？”看著孫女蹦跳著離開了，隻留下一個切開的瓜，季老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侍女幫忙端著盤子跟上，背著手慢悠悠地往正在書房寫信的孫女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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