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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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黃……留皇……
虞墨戈望著那藥方許久, 直到陳院判喟然道了聲:“尊夫人很聰明。”他才抬頭, 淺淡一笑, 頜首致謝後帶著九羽匆匆離開了……
他當然知道容嫣聰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虞墨戈突然心生一種無盡的滿足感和自豪, 自己何德何能, 今世娶了這樣一個女人。
可容嫣的聰明也一樣讓他心疼, 因為聰明她更懂事,因為懂事她付出得更多。他隻希望她一直做他的嬌妻, 在他的守護下無憂無慮,然她卻一直在為自己付出。
虞墨戈攥緊了手裏的紙箋, 望著東方即亮的地平線,眸色深沉而堅定。待著一切都過去了,他也要為她付出一切……
……
皇陵建在北山,此次北行隻為陳湛初登皇位祭祖,故而由太常侍和禮部主持,宗親隨行。至於眾大臣, 太後和皇帝旨意,國之緊要之時不得耽誤國事, 故而內閣除禮部尚書均不在隨行之列, 虞墨戈自然也不必同去。
不但不能同去,虞墨戈及嚴恪忱等人早便被人監視起來,沒有任何與皇帝接觸的機會。虞抑揚還在山東未反, 北方胡虜則趁國亂南侵, 昌平侯世子傷勢方好便與前幾日北上了, 遼東一樣不消停,唯一稍讓人安心的便是沿海抗倭有羅平相助,秦敬修勢如破竹。即便四方皆平定,於此刻的京城而言,仍是鞭長莫及。
留皇,這根本做不到。況且祭祀大典,關乎社稷命運,他也阻攔不了。
但嫣兒的方向指得對,這件事皇帝的態度才是關鍵……
東方,日頭已經露出金芒,宮殿鍾鼓聲響,皇帝便要啟程了。虞墨戈站在三法司大門外鎮定沉思。
都察院內的燈籠還亮著,眼見著小吏一盞盞地熄滅,像似倒計時一般催促著自己。“一定有辦法的……”虞墨戈告訴自己。
不遠處,九羽匆匆趕了過來,方見虞墨戈便在他耳邊道了聲:陸延真回來了……
……
行進隊伍浩蕩,扈從儀仗,車乘連綿,一路禮製繁瑣,從城內到城外北山,竟走了一整日的路,到行宮時已然是下晌了,安置妥當後陳湛稍作歇息便帶著皇後去給太後請安。
帝後同來,太後欣慰。尤見陳湛與謝婉這兩日同寢同食,相重相敬,連看彼此的眼神中都掩不住濃情親昵,齊娀瑤覺得這皇後她是選對了,隻要她得聖心,那麽謝家和齊家便能皇恩永固。為了家族榮寵,她可謂是煞費苦心。這麽些年勾心鬥角、忍氣吞聲,終於壓過了貴妃,借著陳湛坐上了太後的位置,她怎麽可能容人動搖……她想到了皇宮裏被她軟禁的容嫣。其實對這位虞夫人,她還是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不討厭她,甚至很欣賞。可無奈的是:誰叫她偏偏就嫁給了虞墨戈。
眼下她也忐忑,若是虞墨戈答應自己的條件還好,若是不答應她也不是很清楚該如何處置這個惺惺相惜的女人——或許說她心裏有答案,隻是因相惜而暫時逃避罷了。所以她選擇晾虞墨戈些時日,分離得越久,思念越深,深入骨髓他便知道自己該選擇什麽了……
太後想得出神,心不在焉。陳湛笑笑,恭敬道:“母後怕是今日路途勞累乏了吧,您且休息,兒臣不擾您了,明個一早祭祖兒臣來迎您。”
太後慈笑點頭,眼眸一轉側目瞥向了陳湛身邊的小皇後謝瑤。視線對上,謝瑤先是一愣,隨即目光無措,小臉登時酡紅嬌豔,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便隨陳湛一同退安了。
祭祀前不能食葷,不能同房。帝後二人各自安置了寢殿,不過入夜,皇帝還是將皇後召喚來了。儀臣不敢管,報到太後那裏,太後笑笑,淡然道:“皇帝自有分寸,他懂得該如何。”儀臣踟躕不肯走,太後無奈隻得遣了錦瑟去提點一番,這才算了了。
伺候皇帝歇下,皇後也躺在他身邊。
燈火熄了,陳湛屏息,瞪著眼睛望著明黃的承塵,直到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忽而門外有何聲音。這聲音細微得根本不易察覺,可他卻騰地起身,跪在床上警覺地四下環望,那神情宛如覓食的豹,可眼中又布滿驚恐……
這一舉把皇後驚到了,昨晚他也亦是如此,但她沒敢問,今兒耐不住了。
“陛下,您是要找什麽嗎?”她跟著起身問。
陳湛推開她,示意安靜,謝瑤嚇得連呼吸都不敢了,直到身邊人緩緩躺了回去她還直愣愣地坐在那。陳湛看著她僵直的背,手覆了上去。突然被碰,謝瑤驚得一個激靈。
“睡吧。”陳湛摩挲著她背安撫,拉她躺下了。
謝瑤哪睡得著,攥緊了被子小聲喚道:“陛下……”
“嗯?”陳湛輕應。
“方才……”
“方才嚇到你了?”陳湛偏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還僵著,便伸出胳膊將她摟進懷裏。陳湛懷裏暖融融的,嗅著他身上龍涎的味道,謝婉緊張卻又無比安心。成婚這兩日皇帝一直待她體貼,她極是滿足。“沒有,我是擔心陛下。”
陳湛沉默,良久歎了聲道:“這麽多年,都養成了習慣了。都道皇子至高無上,可誰又知皇子的苦。我出身低微,比不得陳泠,自小無人憐惜便罷了,可還是免不了成為人家的眼中釘。你知道我身子為何弱嗎?是因為九歲那年我誤飲了‘不幹淨’的東西被毒害的,養了足足五年才恢複。可從那以後,這些事便沒斷過,下毒的,闖敬王府的,還有離府被行刺……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不敢在自己寢殿的床上睡,而是躲在床腳,蜷成一團。有時候冷得實在忍不了了,可我還是不敢上床……”說著,陳湛似無所依靠一般抱緊了懷裏的人,他明明高她那麽多,可眼下卻像個孩子一般貪婪她的溫軟……
但凡是個女子感受到丈夫無助時沒有不心軟的,謝瑤也是個普通的姑娘,即便麵對的已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她還是莫名地疼惜他。
太後無數次囑咐她要取悅皇帝,還爭奪皇帝的心。可眼下還用刻意討好嗎?心裏被一股子柔情添滿,她也抱緊了他,柔聲軟語道:“陛下,臣妾陪著您。”
“你一直陪著我好不好……”陳湛像個撒嬌的孩子,臉埋在她頸窩蹭著,謝瑤心都化成了水。
兩人同齡,但相對而言,同齡女子往往比男子成熟更早。懷裏人是天子,可他也是個孩子,他也有怯弱的一麵……若非信賴他如何會把這一麵暴露在自己麵前。
一種類似於天性的憐惜升起,謝瑤什麽都不顧了,推開陳湛,撫摸著他的臉,淚眼婆娑卻堅定道:“臣妾是陛下的人,無論到何時,妾身都會陪著您。”
陳湛攥住了她的手,眸色清澈而篤定道:“隻要你支持朕,朕立誓此生不負你……”
……
第二日清早,帝後來請太後,三人同去皇陵。
祭壇提前已經準備好,方陣已列。皇後跟隨太後在下,身著袞服的皇帝獨自一人登上祭壇。時辰即到,按照儀式,皇帝先祭天地,隨後麵向皇陵祭奠宗祖。
由欽天監儀臣唱和安神已畢,皇帝行叩拜大禮,他身後太後皇後及一眾臣子皆隨之伏地而拜。
繁複禮儀皆過,最後則是皇帝對先祖上祭辭。陳湛麵向皇陵,良久未動,儀臣再次唱和提示皇帝。陳湛回身轉身遠眺南方,眼見遠方塵土飛揚,浩浩湯湯的行軍聲似在山中回響,他深吸了口氣,神色肅穆,對著天地鄭重而拜,朗朗之音響徹天地道:
“今高祖六世孫陳湛,向天地諸神請罪!”說罷,還沒待眾人反應過來,他伏地施禮;隨即再拜,喝聲道,“今高祖六世孫陳湛,代父向先祖及先帝請罪!”
這話一出,旁人沒懂,太後可是懂了。她怔了住,開口便吼道:“皇帝!先祖麵前不得妄言!”
陳湛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伏地複拜,再次朗聲道:“今陳湛,代父及陳氏一族,向枉死的五千英魂請罪!”
“陳湛!”太後忍不住了,目眥盡裂,赤紅著雙眼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