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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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嫣身心俱疲,就沒見過如此胡攪蠻纏之人。

    是她違約在先,可這租約根本就不成立,她已然仁至義盡,甚至連孫掌櫃一家落腳之地也幫他們尋好了,可他們就是不肯搬,非要容嫣賠償他們預計損失才肯罷休。

    既然他們不講理,她也不用顧忌情麵了,於是一紙狀書告上了公堂。

    縣尊為難——

    一麵是上任知縣之女,臨安伯府少夫人表親;另一麵雖不過是個掌櫃,可背景不淺。徽宣不僅供應權貴,更是皇商,京城顯赫結交不少。宛平隸屬京城,是京城門戶,他一個小小知縣,也是得罪不起。

    這事,他眼下隻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這個,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將近,這官司也不用打了。況且,她急著要搬出去,遠離是非。

    路是人走的,沒有過不去的坎。隻要想搬總搬得了。再不濟,另租個院子也一樣過。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決心,不理解。容嫣未做過多解釋,隻道要重新開始,不想寄人籬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幾月也不遲啊,鬧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實際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勸不住,無奈,隻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驚:難道是自己那日嚇到她了?和嫂嫂一分開他便直奔後院客房。然前腳還沒踏進後院花園,便被徐井鬆捉住了,二話沒說押著他回了大書房。

    書房裏,兄弟二人對峙。

    “你喜歡容嫣?”徐井鬆麵色陰沉問。

    極少見兄長動怒,井桐有點緊張。“沒,沒有。”

    “撒謊,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從她來後你就沒安分過!”

    井桐心顫,聲音極小道:“照顧而已……”

    “還狡辯!”徐井鬆指著弟弟吼了一聲,“照顧要拉著她手訴情嗎!”

    徐井桐震驚,瞪起雙眼看著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虧得人家還算個理智的,跑開了。我當時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鬆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為真的要打他,下意識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膽小的模樣,井鬆無奈。恨其不爭地歎了一聲,緩和語氣道:“你真是糊塗啊,她什麽身份你不清楚嗎?說是和離,還不是被棄。臨安伯府豈能娶這樣的人入門!”

    “誰說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長,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嗎……”

    “混賬!”井鬆手都揚起來了,到底沒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納妾,名聲還要不要了!”

    “臨安伯府的少爺,就是納妾也是良人,怎能納一嫁婦!且她因何被棄?還不是無所出,納這樣的人,你讓旁人如何評論你。既不能生養,又無助於仕途,隻會道你是貪圖美色!你人生還未開始,便要背上這些?”

    “我哪想這麽多……”井桐縮首道。

    “你以為紅顏禍水是如何來的!”徐井鬆怒喝。“她這輩子算是被和離毀了。好生的名門夫人不做,偏要逞強,到頭來淪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還有個資本,再嫁也不成問題,可她因何來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沒個身世背景,她也隻能給那些致仕之人為妾!更何況掛著不生養的名聲,就算尋常人家想娶,也得考慮後世延綿吧。”

    說著,徐井鬆冷哼一聲。“別看她此刻倔強,早晚還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聞言,偷瞄了眼兄長道:“豈不是可惜了。”

    “你還賊心不死!”徐井鬆喝聲,“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應付,我早就把容宅給她騰出來了。我告訴你,不管她是走還是沒走,你給我少往她身邊湊!”

    徐井桐不忿點頭。

    井鬆還欲說什麽,忽而聽到窗外有聲。

    井桐衝到窗口,隻見一個白色小團子竄進了花叢。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來的那隻貓……”

    ……

    容嫣失魂落魄,連個招呼都沒打獨自出了門。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著口氣,忿忿而不能發。

    方才表姐來後院勸她,臨走是落下了瀾姐兒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經過大書房,便聽到了讓她做夢也想不到話……

    棄婦、不能再嫁、連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連個“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為這個世界沒想得那麽複雜,其實是自己頭腦簡單。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隻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還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納”,此刻才明白他也不過將自己當玩物而已,從來就沒動過真心。

    本以為重生是個開始,然這一世還不及前世。前世就算離婚她還可以再嫁;這輩子,結婚生子對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

    徐井鬆說的對,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撐她再嫁也不難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們會如何待她,她依舊是他們手裏的籌碼……

    三個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還沒待她反應過來,瀟灑地和他說一聲“滾蛋!”便墜樓了。老天要“彌補”這個遺憾似的,又給了她相同的劇本,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替原主選擇了和離。

    她以為這便是重生的意義,其實不過是老天跟她開的玩笑。和離後她才明白這個世界有多不待見她。

    容嫣開始懷念曾經的生活,還有家人……

    在喧囂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覺得自己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卻躲不開,經過酒樓,不自覺邁進去,她想尋個清靜的地方。

    包廂已滿,小廝給她找了隔間。隔間是一間廳堂用屏風隔出的幾個空間,還算寬敞,隻是偶有人語聲響。但總-->>

    歸比外麵安靜。

    上輩子容嫣不常喝,這輩子拘在後宅,無聊之刻落寞之總會拿出來飲。這是原身的習慣,為失敗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時輕鬆和滿足。不過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對那一家人失望透頂才會醉飲,結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來他才是最“真誠”的。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騙自己,始終把她擺在她該在的位置——

    她隻配做個外室……

    “咕嚕嚕”,一個白瓷小酒盅從對麵屏風下滾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來。

    隨即屏風後走出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麵道著“抱歉”撿起酒盅,一麵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沒瞧他,也沒應聲,兀自喝著自己的酒。

    男子見容嫣麵無他色,眯起細眼頓了須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風後竊竊私笑,隨後見兩人從屏風兩端探頭來瞧,瞧夠了回去又是一陣肆笑。偶爾聞得有人笑語“美人”有人侃言“絕色”,容嫣冷笑一聲。

    美人?她可是“紅顏禍水”!

    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竟成了“禍水”。

    憑什麽男人為所欲為,女人便要擔此罪名。心術不正的分明是他們,是徐井桐!憑什麽她就一定要做男人的附屬,她為自己爭取,重獲自由,到頭來竟連良人都不算了,再嫁的權利都被剝奪。她就該被男人挑來揀去,任人耍玩嗎?

    對麵又一隻酒盅滾了過來,一白衫男子笑容佻薄,毫不避諱地竄進隔間。一麵學著方才那魁梧大漢道“抱歉”,一麵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容嫣身上掃著。

    容嫣沒動,唯是驀地撩起眼皮,眸中凝了寒氣般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凜如冷風,在白衫男子的心頭掃過,涼颼颼的。驚得他笑容僵住,酒杯都沒敢撿轉身溜了回去。

    接著,屏風後又是一陣笑。

    被鬧得沒心情再喝,容嫣結款回返。

    已是傍晚,天色漸黑,她得趕緊回去。

    溯風凜冽,吹得睜不開眼。喝了暖酒確實能禦寒,可酒意極盡發揮,頭有點暈。她沒喝多少,卻不曾想那酒勁兒這般大,此刻意識有點跟不上,腳也開始不聽話。她努力清醒地撐著牆前行,卻發現自己走的是去容宅的路……

    去吧,容宅離得更近些。那是她的家,她憑什麽不能去……

    這是容宅嗎?到了?

    她抬頭看看。

    不是,是那邊……可怎就不過去呢。

    容嫣竄進胡同裏,貼著牆角打轉。忽而瞧見胡同口,昏暗中有幾個身影……

    眼前在晃。是一個還是兩個?不是,是三個。看著身影越來越近,她查著又像四個……還有一個穿白衫的看著眼熟……

    她有點慌,搖了搖頭待她揉清眼睛再抬頭時,一個人都沒有了。

    哪去了?

    好像有什麽聲音,誰在嚎啕?

    不管了,她得趕緊回家……

    不對,她家在金穀大廈b座十六層,她得坐電梯。怎麽這麽暗,沒電了?

    容嫣太累了,靠著牆的身子不穩,眼看便要摔倒一雙手握緊她的肩膀將她提了起來,朝牆上一按,把她撐住了。

    容嫣嚇了一跳,驚恐地看著對方,認清對麵人後安心地舒了口氣。忽而又咧嘴笑了,指尖點了點,不受控製的手差點戳到他鼻子。

    “虞少爺,是你啊,巧……”

    巧?若不是他跟著,天曉得會發生什麽。虞墨戈眉心皺起:

    “一人出來喝酒,你膽子可是夠大。”

    聞言,容嫣愣了,隨即冷笑。“背世棄俗的和離我都敢,還有什麽不敢的。”

    話語無限涼苦,虞墨戈心震。晌午徐井桐和弟弟的話,他聽到了,看來她也聽到了。

    “其實你有的選擇。”

    選擇什麽?回通州,還是做他外室?

    確實,以他的身份做他外室,她不虧,依然可以錦衣玉食安枕無憂,可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帶著醉意地看著他,從他冷峭的眉掃到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在他的薄唇上。不論是那次荒唐,還是幾日相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討厭他,甚至有一絲好感,但這種好感不足以讓她放棄追求,去過她不想要的生活。

    容嫣沒應他。二人沉默,相持太久她快撐不住了,眼皮一垂又要倒。虞墨戈兩隻手隻得架在她腋下,一條腿頂住她的膝蓋不叫她彎曲摔倒。

    如此,二人緊貼,他低頭看著她。容嫣低垂的睫毛水瑩瑩的,原本白皙的小臉殷紅一片,一直紅到了脖根,衣衫略散,連露出的精致鎖骨都是紅的。

    被他撐住,她再次挑起眼皮看他,目光呆愣愣地落在他唇角,見有塊暗紅汙跡,手下意識抬起,纖纖食指在那抹了一下。

    指尖柔軟冰涼涼的,從他嘴角劃到下唇,點過他硬朗的下巴,帶著一束電流猛然擊中他的心,他心頭一顫。

    “是血啊,你受傷了?!”

    她顰眉朝他靠近。那束電流瞬間化作燥熱,他喉結滾動。見她眼神迷離地望著自己,帶著酒後誘人的媚態,虞墨戈忍耐,舔了舔唇角的血跡捉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壓抑道:“你醉了,我帶你回去。”

    容嫣驀地推了他一把,唇角一牽,嫣然冷笑。殷紅的臉,卻冷得像朵致命的虞美人……

    “我醉了嗎?沒醉!我哪都不去!” 她不甚清醒地搖了搖頭,笑容依舊涼薄至極。“我上次喝酒遇到你,你把我留下了,第二次喝酒你又來……你攔了我多少次了,你就這麽希望我給你做外室嗎?虞少爺,你說,你是不是在跟著我……你是不是就等著趁虛而入!等著……唔唔……”

    話還沒說完,虞墨戈捏起她的下巴,驀然吻上了去,將她未完的話封住了。

    容嫣嚇呆了,極力掙脫,可他扣緊了她後腦不肯放鬆一點。

    吻猛烈而溫柔,柔軟的唇帶了電似的,激起一陣陣酥麻,將壓抑在心底的欲望喚起。容嫣徹底軟了,放棄了掙紮,挽上了他的頸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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