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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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虞:“嫣兒, 澹澹終於知道防盜了~”  她把自己給了一個陌生人, 最要命的是:這居然是她的第一次。

    容嫣默歎。

    她終於明白為何原身五年無所出了;也明白了尤姨娘那句“爬上男人的床”意義何在!

    既惡之,何娶之。

    秦晏之欺人太甚,他豈把容嫣當妻子, 甚至是當女人看了?

    不怪他痛快地同意和離,還退了嫁妝。原來這算補償……

    容嫣朝被子裏縮了縮, 下身牽扯, 痛感依舊清晰。

    意亂情迷。兩世保守的她居然也有這麽一天, 就不該去喝酒,更不該頭腦一熱留下來。

    後悔嗎?容嫣問自己。

    悔, 清白沒了。然可笑的是:和離的人,誰在乎她清白。

    連那個在她身體裏出入的人也沒意識到不是嗎?

    疼痛漸漸平息, 一股齧骨之感蠢蠢欲動, 啃噬她的理智。容嫣不得不承認,她有欲望,昨夜縱情, 放鬆下來的她終於體會到了作為女人的歡愉……

    想到這,她一把拉上被子蓋住了臉。

    即便內裏是個現代的芯,她依舊覺得可恥。太羞恥了,酒後縱欲, 她這輩子都洗不掉這個汙點了……

    悠悠兩日路程, 終於到了宛平。

    沒有了束縛和羈絆, 下了馬車的容嫣, 覺得宛平的陽光特別溫暖, 連空氣都極清新。

    她們先在客棧落腳,才歇了盞茶的功夫容嫣便帶著房契和嬤嬤去了故居。她迫不及待要開始新生活了。

    雖然房契始終在她手裏,但容宅一直被祖家租著。租戶是和二伯母簽的約,三年仍餘六月,想要退租,那便要還人家六月的租金、違約金及押金。這些二伯母提都未提,容嫣也知道從她手裏摳不出錢來,她也沒想摳,權當買個清靜。

    租戶姓孫,三十出頭,宣州人士。宣州紙商為擴大生意範圍,常派駐掌櫃到順天府各地,他便是其中一人,攜妻女落入宛平,兩年矣。

    容嫣自表身份,孫掌櫃客氣,畢竟是房東。可聽聞她想收回房子,臉色便不那麽好看了。

    “租金已交,期限未到,我為何要搬?我往哪搬?”孫掌櫃不滿攤手。

    容嫣淡笑,解釋道:“租金我會退,押金違約金我一概不會少您。要您搬走確實情非得已,如今我無處可去,隻有這宅院容身了。我可以留給您找房的時間,但不會久。”

    和商人談判,繞不過他們,不若都擺在明麵上講清楚。可對著掏心實話,孫掌櫃沒領情,依舊咬定了合約未到期,不肯搬。

    其實容嫣也懂,容宅有地段優勢,他把這作為商業據點,挪了位置會影響到生意往來。可理解歸理解,她沒退路,況且有些實質上的錯誤是他們自己犯下的。

    “房契地契均在我手,這宅子歸我所有,可您的租約是與我簽的嗎,有效嗎?您當初不見房契,隻憑中間人簽了租約,那您便要承擔這個結果。”

    理不占,情來補。

    孫掌櫃沒料到小姑娘說得有理有據,隻得出了張親情牌,喚孫夫人端茶,容嫣這才知道,她已有孕九月餘。

    姑娘家心善,觸了她軟肋,容嫣隻好容她生了再動……

    客棧裏,容嫣算計著自己的容身之所,而楊嬤嬤整理著衣衫叨咕道:“九月,我瞧著可不像,也就是肚子大了點!”

    “這也看得出?”容嫣漫不經心接話。

    “怎看不出啊,‘肚子尖尖,小子無疑’。她這胎我說定是男孩,可肚子沒墜,還沒轉胎呢!也就七個多月。”

    容嫣突然反應過來。現在才入冬,那便轉年二月生產,養月子更動不了,待到三月農耕,哪還有房子等著他們租。到時候若賴著不走,就算告到府衙,也要拖上兩月,那六個月合約可不就滿了。

    到底還是沒算過他。

    次日,容嫣帶著嬤嬤又去了容宅,這回幹脆吃了個閉門羹。楊嬤嬤叫門,宅裏除了犬吠,一點聲音都沒有。

    容嫣喚嬤嬤回來。今兒不行明個來,還怕他跑了不成。

    “嫣兒?”身後,細語柔聲,有人叫她。

    容嫣轉頭,一身披貂領青緞鬥篷的女子正盯著她。女子二十出頭,衣著華貴,生得頗是清麗端秀,一雙杏眼瑩瑩,閃著不可思議。

    原主淩亂的記憶斷斷續續,覺得眼熟,但想不起是誰。

    “真的是你?”女子緊了兩步上前,拉住容嫣的手。“你怎來了?自己嗎?”她對著楊嬤嬤微笑,嬤嬤福身揖禮道:“表小姐。”

    容嫣恍然想起來了。這是她表姐,譚青窈,她母親是自己的親姨媽。姨夫在朝廷禮部侍郎,青窕是他的獨女,嫁給了宛平臨安伯世子徐井鬆。

    “表姐,許久不見。”

    “豈是許久,是太久了。”青窕拉著她,笑中閃淚。

    青窕在京城外祖家長大,容嫣父親任職都察院時,兩人關係極好。可最後一次相見,還是容嫣出嫁,轉眼快五年了。自打父母過世,她再沒來過宛平,二人偶爾聽到彼此消息也是從外祖那邊。

    “我回京城幾次,都沒見到你。”

    “嗯,母親過世,很少回外祖家了。而且嫁了人,總不方便……”容嫣輕聲道。

    青窕父親是官宦世家,在朝頗有地位,故而夫家不敢怠慢她。可並不是每個婦人都如此幸運,更多的還是身不由己,她理解容嫣。

    “走吧,跟我回去,你還沒見過你外甥女呢!”

    路上,青窕問及為何來宛平,容嫣講了,但保留了無後的原因。

    “與其被休,到不若先提出和離……”

    青窕大驚,雖痛罵秦晏之薄情寡義,憎惡尤姨娘陰險歹毒,可還是心疼自己這個表妹,於是眼圈又紅了,偷偷吸了吸鼻子。

    容嫣微笑,表姐單純是真性情,也是真的對她好,她心暖。

    到了臨安伯府,容嫣拜了伯爺伯夫人,見過表姐夫。

    徐井鬆二十有七,翩翩儒雅,相貌堂堂,不語也帶三分笑,平易近人。聽聞他極寵愛表姐,這麽些年連個通房妾室都沒有,讓容嫣對他又多了份好感。

    伯爺身體不好,故而這個家都是表姐夫做主。他聽聞容嫣的事,凝神皺眉,道句“有魄力,女之英豪也。”

    表姐拍手而笑。“以前她可不是這樣,柔柔弱弱的,常被我欺負。”於是又對夫君講了容宅的事,勸道:“讓她留下吧,長住客棧總歸不安全,我也許久不見她了,恨不能天天在一起。”

    徐井鬆看著妻子,笑容寵溺。“好,聽你的。”

    青窕挽著他,嬌聲道了句“謝謝夫君。” 於是對表妹點頭。

    看著恩愛的二人,容嫣回笑。

    夫妻,就應當如此吧。她為表姐高興,也有那麽些羨慕……

    除了徐井鬆,還有在府學讀書的二少爺徐井桐,和年剛及笄的三小姐徐靜姝。匆匆打過招呼,又見了三歲的外甥女,徐井鬆便遣人把容嫣的行李搬來,打算騰出重台苑給她。

    容嫣婉拒。

    一家人熱情已是感激,哪好過分攪擾。在容宅討回之前,她暫住客房便好。

    府學休假,二少爺在家溫書,見容家表姐搬來,便幫著跑前跑後。徐井桐今年十八,生得白皙英俊和兄長有些相像,但比兄長多了分朝氣,笑起來帶了陽光的味道。

    見下人整理齊了,他轉頭對容嫣道:“容表姐需要什麽,盡管對府上說,不要見外。”

    容嫣微笑道謝。

    她挑唇時,嘴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淡淡的,輕得像漣漪。徐井桐看得心驚,好一塊天然璞玉,清透明麗,真不明白怎會有人想休了她。

    見她正抱起妝奩,徐井桐趕緊上前。“我來吧!”說著便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她手指,微涼柔軟,愣了住。容嫣顰眉趕緊抽回來。

    “表姐要放哪?”他笑道。

    容嫣斂目沒看他,神色略沉地指了指梳妝台。徐井桐輕巧放下,讚了兩句紫檀妝奩便問可還有其他要搬的。

    她搖頭。“謝二少爺。今兒麻煩您了,不擾您讀書了。”

    這是要謝客啊。

    徐井桐識趣笑笑,才打算邁出房門,便聽小廝來報:英國公府三少爺來了。

    ……

    英國公府閥閱世家,手握國之半數兵權,在朝炙手可熱。英國公虞鶴丞任五軍都督,加太子太保,封鎮朔將軍戍守宣府。

    長子虞琮討伐西北殉國,孫兒們十幾歲隨軍出征,功勳赫赫。

    尤其是三少爺,睿智驍勇,十八歲便坐到了副總兵的位置。隻可惜年少輕狂-->>

    ,因打了場敗仗險些丟了大同而獲罪,至此心灰意冷,整日裏走馬跑鷹,流連聲色,極是放縱……

    既是貴客,沒有躲著不見的道理。而這些,都是去前院的路上,聽三小姐徐靜姝道來的。小姑娘說這些時,滿眼的傾慕癡迷,看得她極是不解。

    徐靜姝嬌紅著臉解釋:“……名門貴胄,俊美無度,天生便帶著凜然之氣。而且人如其名,戰場上運籌帷幄,筆墨間才華橫溢。……哎呀,總之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讓人陷進去,京城愛慕他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好看。

    “他叫什麽?”容嫣隨小姑娘入正堂問。

    “虞墨戈——”

    尾音戛然而止,小姑娘駐足,望著前方臉瞬間紅透了。

    容嫣循著她的目光瞧去,也愣了。一陣寒涼細密沿著脊背爬了上來,她臉色煞白。

    努力淡去的記憶一層層地補色,鮮亮,清晰,最後隻留下了那夜荒唐中的一張臉……

    容嫣抿笑,略帶歉意。“他昨個回京了。”

    二叔眉間失望,笑道:“他是戶部主事,忙是應該的。聽聞侍郎明年致仕,他遷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說著,將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給祖母梁氏叩安,拜過長輩後將賀禮送上。

    梁氏拉著孫女的手,目光愛撫,歎道:“可想死祖母了。”

    聽了這話,容嫣鼻子有點酸——

    父親容伯瑀是容家長子,十八歲便進士及第觀政都察院,五年內連升為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可謂是英傑才俊。然時運不濟,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誣,貶為宛平知縣,直至七年後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從三品參政。

    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雙兒女。

    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隻剩這些親人了……

    “瞧瞧,瘦了,病還沒好?”祖母撫著她小臉問。

    三月前,她著了風寒大病一場,差點沒熬過來。

    “好多了。”

    容嫣乖巧應,從楊嬤嬤那拿了對玉蟬送給嫂嫂懷裏的孩子。二伯母萬氏瞥了眼,瑩潤細膩,果真是好玉,還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裝扮,雖素,哪樣拿出來不是價值不菲。嘖嘖,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纓世家的秦府哪個不知。秦老太爺致仕前任湖廣總督授兵部尚書,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則是睿親王的嫡孫女,論輩分皇帝還要喚她一聲堂姑。至於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雙全,二十四歲便將任戶部侍郎,國之棟才也。

    雖說容家是詩禮人家,祖父在世時也曾任知州,不過比起秦府到底門戶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爺——秦晏之父親,曾是同窗好友,這秦晉之和也輪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裏就帶貴氣!

    萬氏感慨,而小容嫣一歲的嫂嫂接了玉,歡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侄兒。孩子緩緩睜眼,一雙眼珠黑葡萄似的盯著姑姑,水靈靈地把她心都看化了。還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見她喜歡,堂妹容芷點點侄子小臉,笑道:“你啊,好福氣,大姑姑這麽喜歡你可得珍惜,明個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眾人皆僵。

    萬氏狠瞪了女兒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沒個眼力見!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無所出,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帶回個身懷六甲的女人,是他養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進不了門,連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發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為姨娘。想來容嫣生病,於此不無關係……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歲的容煬喚聲,打破了尷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見,又長高了。

    姐弟二人相見甚歡,氣氛稍緩,大家該迎客迎客,忙起來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顏,一頓飯下來,容嫣興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間似有隱憂,也猜得出因何,無非還是那尤姨娘的事,於是勸道:

    “姨娘終歸是姨娘,你是主母她還得聽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軟。” 萬氏跟著道。“你堅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養在你身邊便是,她敢說個不字。”

    容嫣低頭默聲。

    祖母歎息。這個孫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個男人不喜歡體貼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個通州一個,夫妻聚少離多,見了麵該多親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聽出縫來,忙道:“對,去看看。你兄長明年春闈,要入京備考。你不若隨他一起,有個伴。見了姑爺也讓姑爺幫著引薦引薦,眼下科考,沒個人點撥不易啊。”

    “可不,還要備拜師禮,府上情況你清楚,你二叔畫丹青能賺幾個錢,他沒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長了。咱可不能錯了機會,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氣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該說親了。”說著,萬氏諂笑,“還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聲,萬氏不滿,撇嘴道:“都是一家人,還不讓說了,我弟弟可沒少幫容家。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話,是吧,嫣兒?”

    萬氏積笑,容嫣依舊不語。

    祖母心頭不安,試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終於開口了。然一句話,整個房間炸開了。

    “我和秦晏之,和離了。”

    ……

    直到上了馬車,指責的話依舊在耳邊縈繞不去——

    “任性啊!和離?你可知婦人和離的下場!你啊,這輩子毀了!”

    “你自毀我們不管,可你想過容家,太自私了!”

    “和離?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個孩子來!人家要她作甚?還不及個賤婢外室!”

    “窩囊到家了!讓個外室給蹬出門,真是丟不起這人!”

    “枉我們平日還供著你,簡直供個白眼狼!真是隨了你那忘恩負義的姑姑!”

    ……

    容嫣想過他們會怒,但沒想到會這般無情。然最讓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釋討個原諒,回秦家吧。”

    說這話時,祖母滿目冷漠,不問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來自己在他們心中,就是個籌碼,換取富貴的籌碼。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許她會認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閨蜜!

    前晚閨蜜還笑她保守,碰都不讓碰怎留得住男人,轉天就給她上了生動一課。閨蜜不慌不忙地穿著衣服,瞥著她道:你還算個女人?

    容嫣窒息,羞憤中步步後退,退倒了窗邊,還沒想清一切便失足墜樓——

    老天眷顧,她再睜眼時,成了另一個容嫣。

    本以為重新開始了,她發現拿到的劇本依然如故,不過換了個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對她冷漠至極,卻納了一個懷孕的外室。

    無所謂,納吧。你過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個女人竟趁她風寒下毒,耀武揚威地腆著肚子對她道:“連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還算個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轍!

    祖母說得對,一個姨娘還不好拿捏嗎?她完全可以留下,隻是沒有意義。

    好不容易重生了,卻把餘生浪費在勾心鬥角上,最後爭來一個不值得的渣男?況且今天鬥了尤姨娘,明天依舊會來個劉姨娘……

    所以,和離是最好的選擇。

    秦晏之同意了,還出乎意料地如數歸還了她的嫁妝。

    有了嫁妝,起碼離開容家後她還能過活……

    容嫣抱緊懷裏的漆匣,這裏是父親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謂“親人”的臉色。

    隻是容煬沒帶出來。

    弟弟願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長房唯一的後,族人也不可能輕易同意。分別時容煬拉著她依依不舍,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楊嬤嬤將她思緒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個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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