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欲擒故縱
字數:11027 加入書籤
老虞:“嫣兒, 澹澹終於知道防盜了~” 她把自己給了一個陌生人, 最要命的是:這居然是她的第一次。
容嫣默歎。
她終於明白為何原身五年無所出了;也明白了尤姨娘那句“爬上男人的床”意義何在!
既惡之,何娶之。
秦晏之欺人太甚,他豈把容嫣當妻子, 甚至是當女人看了?
不怪他痛快地同意和離,還退了嫁妝。原來這算補償……
容嫣朝被子裏縮了縮, 下身牽扯, 痛感依舊清晰。
意亂情迷。兩世保守的她居然也有這麽一天, 就不該去喝酒,更不該頭腦一熱留下來。
後悔嗎?容嫣問自己。
悔, 清白沒了。然可笑的是:和離的人,誰在乎她清白。
連那個在她身體裏出入的人也沒意識到不是嗎?
疼痛漸漸平息, 一股齧骨之感蠢蠢欲動, 啃噬她的理智。容嫣不得不承認,她有欲望,昨夜縱情, 放鬆下來的她終於體會到了作為女人的歡愉……
想到這,她一把拉上被子蓋住了臉。
即便內裏是個現代的芯,她依舊覺得可恥。太羞恥了,酒後縱欲, 她這輩子都洗不掉這個汙點了……
悠悠兩日路程, 終於到了宛平。
沒有了束縛和羈絆, 下了馬車的容嫣, 覺得宛平的陽光特別溫暖, 連空氣都極清新。
她們先在客棧落腳,才歇了盞茶的功夫容嫣便帶著房契和嬤嬤去了故居。她迫不及待要開始新生活了。
雖然房契始終在她手裏,但容宅一直被祖家租著。租戶是和二伯母簽的約,三年仍餘六月,想要退租,那便要還人家六月的租金、違約金及押金。這些二伯母提都未提,容嫣也知道從她手裏摳不出錢來,她也沒想摳,權當買個清靜。
租戶姓孫,三十出頭,宣州人士。宣州紙商為擴大生意範圍,常派駐掌櫃到順天府各地,他便是其中一人,攜妻女落入宛平,兩年矣。
容嫣自表身份,孫掌櫃客氣,畢竟是房東。可聽聞她想收回房子,臉色便不那麽好看了。
“租金已交,期限未到,我為何要搬?我往哪搬?”孫掌櫃不滿攤手。
容嫣淡笑,解釋道:“租金我會退,押金違約金我一概不會少您。要您搬走確實情非得已,如今我無處可去,隻有這宅院容身了。我可以留給您找房的時間,但不會久。”
和商人談判,繞不過他們,不若都擺在明麵上講清楚。可對著掏心實話,孫掌櫃沒領情,依舊咬定了合約未到期,不肯搬。
其實容嫣也懂,容宅有地段優勢,他把這作為商業據點,挪了位置會影響到生意往來。可理解歸理解,她沒退路,況且有些實質上的錯誤是他們自己犯下的。
“房契地契均在我手,這宅子歸我所有,可您的租約是與我簽的嗎,有效嗎?您當初不見房契,隻憑中間人簽了租約,那您便要承擔這個結果。”
理不占,情來補。
孫掌櫃沒料到小姑娘說得有理有據,隻得出了張親情牌,喚孫夫人端茶,容嫣這才知道,她已有孕九月餘。
姑娘家心善,觸了她軟肋,容嫣隻好容她生了再動……
客棧裏,容嫣算計著自己的容身之所,而楊嬤嬤整理著衣衫叨咕道:“九月,我瞧著可不像,也就是肚子大了點!”
“這也看得出?”容嫣漫不經心接話。
“怎看不出啊,‘肚子尖尖,小子無疑’。她這胎我說定是男孩,可肚子沒墜,還沒轉胎呢!也就七個多月。”
容嫣突然反應過來。現在才入冬,那便轉年二月生產,養月子更動不了,待到三月農耕,哪還有房子等著他們租。到時候若賴著不走,就算告到府衙,也要拖上兩月,那六個月合約可不就滿了。
到底還是沒算過他。
次日,容嫣帶著嬤嬤又去了容宅,這回幹脆吃了個閉門羹。楊嬤嬤叫門,宅裏除了犬吠,一點聲音都沒有。
容嫣喚嬤嬤回來。今兒不行明個來,還怕他跑了不成。
“嫣兒?”身後,細語柔聲,有人叫她。
容嫣轉頭,一身披貂領青緞鬥篷的女子正盯著她。女子二十出頭,衣著華貴,生得頗是清麗端秀,一雙杏眼瑩瑩,閃著不可思議。
原主淩亂的記憶斷斷續續,覺得眼熟,但想不起是誰。
“真的是你?”女子緊了兩步上前,拉住容嫣的手。“你怎來了?自己嗎?”她對著楊嬤嬤微笑,嬤嬤福身揖禮道:“表小姐。”
容嫣恍然想起來了。這是她表姐,譚青窈,她母親是自己的親姨媽。姨夫在朝廷禮部侍郎,青窕是他的獨女,嫁給了宛平臨安伯世子徐井鬆。
“表姐,許久不見。”
“豈是許久,是太久了。”青窕拉著她,笑中閃淚。
青窕在京城外祖家長大,容嫣父親任職都察院時,兩人關係極好。可最後一次相見,還是容嫣出嫁,轉眼快五年了。自打父母過世,她再沒來過宛平,二人偶爾聽到彼此消息也是從外祖那邊。
“我回京城幾次,都沒見到你。”
“嗯,母親過世,很少回外祖家了。而且嫁了人,總不方便……”容嫣輕聲道。
青窕父親是官宦世家,在朝頗有地位,故而夫家不敢怠慢她。可並不是每個婦人都如此幸運,更多的還是身不由己,她理解容嫣。
“走吧,跟我回去,你還沒見過你外甥女呢!”
路上,青窕問及為何來宛平,容嫣講了,但保留了無後的原因。
“與其被休,到不若先提出和離……”
青窕大驚,雖痛罵秦晏之薄情寡義,憎惡尤姨娘陰險歹毒,可還是心疼自己這個表妹,於是眼圈又紅了,偷偷吸了吸鼻子。
容嫣微笑,表姐單純是真性情,也是真的對她好,她心暖。
到了臨安伯府,容嫣拜了伯爺伯夫人,見過表姐夫。
徐井鬆二十有七,翩翩儒雅,相貌堂堂,不語也帶三分笑,平易近人。聽聞他極寵愛表姐,這麽些年連個通房妾室都沒有,讓容嫣對他又多了份好感。
伯爺身體不好,故而這個家都是表姐夫做主。他聽聞容嫣的事,凝神皺眉,道句“有魄力,女之英豪也。”
表姐拍手而笑。“以前她可不是這樣,柔柔弱弱的,常被我欺負。”於是又對夫君講了容宅的事,勸道:“讓她留下吧,長住客棧總歸不安全,我也許久不見她了,恨不能天天在一起。”
徐井鬆看著妻子,笑容寵溺。“好,聽你的。”
青窕挽著他,嬌聲道了句“謝謝夫君。” 於是對表妹點頭。
看著恩愛的二人,容嫣回笑。
夫妻,就應當如此吧。她為表姐高興,也有那麽些羨慕……
除了徐井鬆,還有在府學讀書的二少爺徐井桐,和年剛及笄的三小姐徐靜姝。匆匆打過招呼,又見了三歲的外甥女,徐井鬆便遣人把容嫣的行李搬來,打算騰出重台苑給她。
容嫣婉拒。
一家人熱情已是感激,哪好過分攪擾。在容宅討回之前,她暫住客房便好。
府學休假,二少爺在家溫書,見容家表姐搬來,便幫著跑前跑後。徐井桐今年十八,生得白皙英俊和兄長有些相像,但比兄長多了分朝氣,笑起來帶了陽光的味道。
見下人整理齊了,他轉頭對容嫣道:“容表姐需要什麽,盡管對府上說,不要見外。”
容嫣微笑道謝。
她挑唇時,嘴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淡淡的,輕得像漣漪。徐井桐看得心驚,好一塊天然璞玉,清透明麗,真不明白怎會有人想休了她。
見她正抱起妝奩,徐井桐趕緊上前。“我來吧!”說著便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她手指,微涼柔軟,愣了住。容嫣顰眉趕緊抽回來。
“表姐要放哪?”他笑道。
容嫣斂目沒看他,神色略沉地指了指梳妝台。徐井桐輕巧放下,讚了兩句紫檀妝奩便問可還有其他要搬的。
她搖頭。“謝二少爺。今兒麻煩您了,不擾您讀書了。”
這是要謝客啊。
徐井桐識趣笑笑,才打算邁出房門,便聽小廝來報:英國公府三少爺來了。
……
英國公府閥閱世家,手握國之半數兵權,在朝炙手可熱。英國公虞鶴丞任五軍都督,加太子太保,封鎮朔將軍戍守宣府。
長子虞琮討伐西北殉國,孫兒們十幾歲隨軍出征,功勳赫赫。
尤其是三少爺,睿智驍勇,十八歲便坐到了副總兵的位置。隻可惜年少輕狂-->>
,因打了場敗仗險些丟了大同而獲罪,至此心灰意冷,整日裏走馬跑鷹,流連聲色,極是放縱……
既是貴客,沒有躲著不見的道理。而這些,都是去前院的路上,聽三小姐徐靜姝道來的。小姑娘說這些時,滿眼的傾慕癡迷,看得她極是不解。
徐靜姝嬌紅著臉解釋:“……名門貴胄,俊美無度,天生便帶著凜然之氣。而且人如其名,戰場上運籌帷幄,筆墨間才華橫溢。……哎呀,總之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讓人陷進去,京城愛慕他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好看。
“他叫什麽?”容嫣隨小姑娘入正堂問。
“虞墨戈——”
尾音戛然而止,小姑娘駐足,望著前方臉瞬間紅透了。
容嫣循著她的目光瞧去,也愣了。一陣寒涼細密沿著脊背爬了上來,她臉色煞白。
努力淡去的記憶一層層地補色,鮮亮,清晰,最後隻留下了那夜荒唐中的一張臉……
容嫣抿笑,略帶歉意。“他昨個回京了。”
二叔眉間失望,笑道:“他是戶部主事,忙是應該的。聽聞侍郎明年致仕,他遷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說著,將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給祖母梁氏叩安,拜過長輩後將賀禮送上。
梁氏拉著孫女的手,目光愛撫,歎道:“可想死祖母了。”
聽了這話,容嫣鼻子有點酸——
父親容伯瑀是容家長子,十八歲便進士及第觀政都察院,五年內連升為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可謂是英傑才俊。然時運不濟,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誣,貶為宛平知縣,直至七年後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從三品參政。
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雙兒女。
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隻剩這些親人了……
“瞧瞧,瘦了,病還沒好?”祖母撫著她小臉問。
三月前,她著了風寒大病一場,差點沒熬過來。
“好多了。”
容嫣乖巧應,從楊嬤嬤那拿了對玉蟬送給嫂嫂懷裏的孩子。二伯母萬氏瞥了眼,瑩潤細膩,果真是好玉,還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裝扮,雖素,哪樣拿出來不是價值不菲。嘖嘖,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纓世家的秦府哪個不知。秦老太爺致仕前任湖廣總督授兵部尚書,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則是睿親王的嫡孫女,論輩分皇帝還要喚她一聲堂姑。至於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雙全,二十四歲便將任戶部侍郎,國之棟才也。
雖說容家是詩禮人家,祖父在世時也曾任知州,不過比起秦府到底門戶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爺——秦晏之父親,曾是同窗好友,這秦晉之和也輪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裏就帶貴氣!
萬氏感慨,而小容嫣一歲的嫂嫂接了玉,歡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侄兒。孩子緩緩睜眼,一雙眼珠黑葡萄似的盯著姑姑,水靈靈地把她心都看化了。還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見她喜歡,堂妹容芷點點侄子小臉,笑道:“你啊,好福氣,大姑姑這麽喜歡你可得珍惜,明個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眾人皆僵。
萬氏狠瞪了女兒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沒個眼力見!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無所出,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帶回個身懷六甲的女人,是他養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進不了門,連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發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為姨娘。想來容嫣生病,於此不無關係……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歲的容煬喚聲,打破了尷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見,又長高了。
姐弟二人相見甚歡,氣氛稍緩,大家該迎客迎客,忙起來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顏,一頓飯下來,容嫣興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間似有隱憂,也猜得出因何,無非還是那尤姨娘的事,於是勸道:
“姨娘終歸是姨娘,你是主母她還得聽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軟。” 萬氏跟著道。“你堅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養在你身邊便是,她敢說個不字。”
容嫣低頭默聲。
祖母歎息。這個孫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個男人不喜歡體貼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個通州一個,夫妻聚少離多,見了麵該多親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聽出縫來,忙道:“對,去看看。你兄長明年春闈,要入京備考。你不若隨他一起,有個伴。見了姑爺也讓姑爺幫著引薦引薦,眼下科考,沒個人點撥不易啊。”
“可不,還要備拜師禮,府上情況你清楚,你二叔畫丹青能賺幾個錢,他沒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長了。咱可不能錯了機會,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氣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該說親了。”說著,萬氏諂笑,“還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聲,萬氏不滿,撇嘴道:“都是一家人,還不讓說了,我弟弟可沒少幫容家。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話,是吧,嫣兒?”
萬氏積笑,容嫣依舊不語。
祖母心頭不安,試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終於開口了。然一句話,整個房間炸開了。
“我和秦晏之,和離了。”
……
直到上了馬車,指責的話依舊在耳邊縈繞不去——
“任性啊!和離?你可知婦人和離的下場!你啊,這輩子毀了!”
“你自毀我們不管,可你想過容家,太自私了!”
“和離?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個孩子來!人家要她作甚?還不及個賤婢外室!”
“窩囊到家了!讓個外室給蹬出門,真是丟不起這人!”
“枉我們平日還供著你,簡直供個白眼狼!真是隨了你那忘恩負義的姑姑!”
……
容嫣想過他們會怒,但沒想到會這般無情。然最讓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釋討個原諒,回秦家吧。”
說這話時,祖母滿目冷漠,不問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來自己在他們心中,就是個籌碼,換取富貴的籌碼。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許她會認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閨蜜!
前晚閨蜜還笑她保守,碰都不讓碰怎留得住男人,轉天就給她上了生動一課。閨蜜不慌不忙地穿著衣服,瞥著她道:你還算個女人?
容嫣窒息,羞憤中步步後退,退倒了窗邊,還沒想清一切便失足墜樓——
老天眷顧,她再睜眼時,成了另一個容嫣。
本以為重新開始了,她發現拿到的劇本依然如故,不過換了個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對她冷漠至極,卻納了一個懷孕的外室。
無所謂,納吧。你過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個女人竟趁她風寒下毒,耀武揚威地腆著肚子對她道:“連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還算個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轍!
祖母說得對,一個姨娘還不好拿捏嗎?她完全可以留下,隻是沒有意義。
好不容易重生了,卻把餘生浪費在勾心鬥角上,最後爭來一個不值得的渣男?況且今天鬥了尤姨娘,明天依舊會來個劉姨娘……
所以,和離是最好的選擇。
秦晏之同意了,還出乎意料地如數歸還了她的嫁妝。
有了嫁妝,起碼離開容家後她還能過活……
容嫣抱緊懷裏的漆匣,這裏是父親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謂“親人”的臉色。
隻是容煬沒帶出來。
弟弟願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長房唯一的後,族人也不可能輕易同意。分別時容煬拉著她依依不舍,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楊嬤嬤將她思緒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個趕路吧。”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