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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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素第一次見李玨的時候,並不是在景王府,而是在酈州。

    她還記得那日陽光明媚,大好陽光從窗外邊斜射進來,落在她身側。說書先生口若懸河,將李鈺吹得天上有地下無,她托著腮幫子聽了半天,還偷吃了隔壁桌一個香糕。

    那時候的李鈺還不是景王,老皇帝還沒有駕崩,李鈺是他最寵信的皇子,大家都說他將來要當儲君。

    譚素就趴在桌子邊上聽,聽得一知半解。

    她那時剛滿十二,一身男裝,瘦得跟竹竿似的,一雙眼睛圓溜溜地轉動著,亮得嚇人。她聽了說書先生的話,當場就提了一個問題:“三皇子上頭還有一個大皇子,立君先立長,三皇子又如何當得儲君?”

    說書先生絲毫不讚同她的觀點,當即反對,“自古立君當立賢,三皇子的功績又豈是大皇子能比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太子一日不立,將來誰當皇帝就不一定了。”

    她的話剛一說完,周圍立馬嗤笑聲一片,都說她異想天開,黃毛小兒。

    譚素不服氣,還想反駁,隻聽見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其實這小兄弟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譚素伸長了脖子望過去,人群太密,什麽也看不到。隻聽見那道清脆的聲音又道:“其實誰當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齊心,方可安內攘外……”

    譚素從桌子上跳下去,鑽進人群,一抬頭就瞧見了窗邊坐了一人。陽光落在他的指尖上,也不及他半分耀眼,他低眉淺笑間盡是風華,白衣無塵,淡然如風。

    “與其談論遠在都城的事,倒不如說說這酈州發生的事兒。”他一開口,譚素的思維就卡住了,耳邊隻有他清脆的聲音,和他帶笑的眉眼。

    說書先生也被他的風采驚住了,半天回不過神來,心想酈州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人物呢?

    譚素膽子大,走到他跟前,脆生生道:“你想知道酈州的什麽事?我都知道。”

    李玨失聲而笑,伸出扇子打在她頭頂,一塊玉佩被他的手帶了出來,明晃晃的,“你這小兒,莫不是從私塾中偷跑出來聽書的?嘴邊的香糕都還沒擦掉。”

    周圍哄笑聲一片,譚素氣得鼓起了嘴,轉身撥開人群跑開了。

    後來聽說酈州來了個大人物,專門來查貪官汙吏,她再見他的時候,就是酈州縣官被審的那天。

    她為了去看判決,特意翹了學堂,擠破了頭才擠到最前邊。卻也隻能遠遠瞧見李玨一身白衣,端正嚴明,驚堂木拍得振奮人心。

    貪官落馬,實在是大快人心。

    李玨走的那天百姓們十裏長街相送,鼓聲滔天。譚素翹課想去送他,被父親發現了,罰她跪在祠堂,一天不準吃飯。

    等譚素跪完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她蹲在已經緊閉的城門旁邊,不肯離開,守門的侍衛發現了她,問她為什麽不回去。

    她的眼睛亮亮的,抓住他的手問道:“這位哥哥,今天走的那位大人是誰?在朝中是何官職?”

    “我聽縣官府裏的兄弟說,那位大人好像是皇親國戚,身上帶了一個龍形玉佩。”

    那塊玉佩譚素曾見過,上邊刻了一個“玨”字,四爪龍。

    打從那日起,譚素就感覺自己不太對勁。

    事情過了好幾年,她都還能想起他低眉輕笑時一刹那的芳華。她從來沒見過那麽風華絕代的人物,就像是天上的神仙遙不可及,碰一下都覺得是自己逾越了。

    她有時盯著紅紅綠綠的衣服發呆,看到胭脂水粉的時候心頭也會發癢,就好像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破繭重生。

    譚素也曾偷偷買過一個胭脂藏在箱子裏,過了三年五載連她自己都忘了的時候,卻不小心被父親發現了。父親讓她跪在祠堂裏,打了她三藤鞭,皮開肉綻,怒罵她不爭氣。

    那時候父親的精神已經有些失常,逼著她考了秀才之後,竟然到縣衙替她報了趕考的名單。

    天子腳下,何人敢欺瞞?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譚素萬萬做不得,若是被發現必是株連九族之罪!

    她急忙買了女裝,恢複自己的女兒身,親自來到書院向先生請罪。

    一路上那些人震驚的目光,像錐子一樣紮在她心頭。她想過會遭到怎樣的羞辱,可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仍舊刺痛了她的心。

    先生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氣得差點暈了過去,他怒罵她“有辱斯文”、“陰陽顛倒”。她被同窗的學生們用掃帚趕出去,毛筆砸到她頭上,墨水潑到她身上,唯恐她玷汙了學堂聖地。

    譚素頂住一切非議,辭退學業之後便修改官籍,真正恢複女兒之身。她想要以此來向父親表明自己的心誌並不在考取功名,企圖打消他心裏荒唐的念頭。

    她以為她在撥亂反正,可事情恰恰相反。

    譚素至今都還記得那日的情形,父親竟是罕見地沒有發火,隻說了一句:“時也,命也。”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許久,。

    譚素也賭氣不肯去看他,等到第二天,她終於意識到什麽的時候,已經晚了。父親爬上房梁用一根腰帶將自己掛在上邊,活生生勒死,就麵朝著門口,一整夜下來屍體都涼透了。

    譚素個子小,屍體取不下來,她就坐在屍體旁守了三天三夜,一直到被人發現。

    鄰居幫她將父親下葬,頭七都還沒有過,當地惡霸便帶人上門,強硬霸占祖上傳下的宅子。譚素奮起反抗,被惡霸用木棍打得頭破血流,險些喪命。

    她跑到縣衙去告,新來的縣官收了好處,竟是不接她的狀子,還沒收了她的地契將宅子判給了惡霸。

    譚素無處容身,隻能離開酈州,帶了狀子去都城告禦狀。

    長達兩個月的路程,將她折磨得不成人樣,在路上盤纏用盡隻能沿街乞討。她好不容易到了都城,才知道李玨並沒有當上皇帝,而是封了一個景王。

    如今奸妃當道、皇帝昏聵,又有大佞臣寧子漠這等奸佞之臣,實在令人痛心。

    告禦狀的想法被扼殺在搖籃,譚素深深感到憂心忡忡。如今的大聶,內憂外患不斷,唯有景王李鈺苦苦支撐,她甚至能想象百姓們夙夜難寐的情景。

    整個大聶,又何嚐不是另一個酈州?

    奸佞一日不除,大聶一日不起,天下便一日不得安寧。

    譚素覺得真正的大義,便應該像李玨這樣,犧牲小我、成就大家。

    包括她自己,也應當如此。

    她當晚撕了狀子,典當了家傳玉佩,將全身煥然一新。她拋去一切雜念,發誓追隨李玨,除盡天下之貪官。j3k5bl1gfwhvzeeinsofvcxk59m4qvzj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

    她始終認為,一個人心中存著大義,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值得她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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