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無比矯情地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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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再次從黑暗步入明亮,我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暈過去了。我隻知道,我沒死,水耀靈也沒死。
如果不是他左肩的傷口沒處理,衣服上還帶著斑駁的血跡,我差點兒就要以為在靈堂前發生的那一幕是場夢了。
我總覺得自己像在做夢,甚至,每一次醒來,都要仔細回憶一遍發生了什麽,才能記起,我爸我媽死了。
但這記憶一被挖掘,我就覺得心坎碾過一陣空落落的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看見我吃力地坐起來,水耀靈牽動著英俊深邃的五官,露出一抹疲倦的笑:“吃點東西吧。”
他沉默地端著粥似乎想喂我喝,我卻本能地瑟縮著身體躲開了。
我不明白,他怎麽能笑得如此從容。
心底一股粘稠的血腥氣,上下翻湧,我緊抿著嘴唇,細細地看著他,不斷搖頭,無話可說。
自打我爸我媽的死訊傳出,他對我一句安慰也沒有,對我爸媽,也隻是搭了個簡易的靈堂。而且,從醫院接我回來,他明明該看到溫洛詩給我的那張票據,卻仍舊表現得像什麽也沒發生過,連解釋都不解釋。
除了做賊心虛、自欺欺我,我沒法再為他的種種反常開脫。
真的,如果我不愛他,如果他不是我孩子的父親,如果他不是我的丈夫,我跟他絕對有著刻骨的深仇。
可我們的糾葛裏,始終摻雜著我對他濃得化不開的愛。這愛,把恨模糊了,卻又如一把鋒利的匕首,絞得我苦不堪言。
就在我認真地望著他,吞掉滾滾而下的淚水時,水耀靈顫巍巍地端著粥碗又靠近了些,笑聲輕鬆地開口:“再不吃東西,你和孩子就要餓死了。”
孩子?
是阿。說好聽點,我隻是裝著他孩子的容器。說難聽點,我就是個生孩子的機器。
忍無可忍,又實在做不出歇斯底裏掙紮叫囂的矯情舉動,我一揚手便打翻了粥碗。
沒等來意料之中碗碎掉的清脆聲響,我順著米粥滴答滴答粘稠流淌的動靜回過頭。
水耀靈的臉,被滾燙的白粥糊得微微發紅,米湯從他的眼角滑向下巴,凝成一滴一滴,滾落在老舊的地板上。
其實,我看不太清他的樣子。因為,我的眼裏全他媽是淚,一雙眼睛,哭得都快黏成一坨了,又腫又漲,看什麽都像隔著層水霧。
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五官痛苦扭曲地皺成一團。
“……滾。”我艱難地從喉嚨裏對他擠出了我爸我媽死後的第三句話。
第一句,是在醫院初初醒來時,我問他怎麽來了。
第二句,是開始懷疑他跟我爸我媽的死有關,嚇得渾身發抖地跟他撒謊說我冷。
第三句,就是這個咬牙切齒透著恨意的簡單字節。盡管,氣勢全無,虛弱吃力。
水耀靈把碗放在床頭櫃上,一臉做好了還賬準備的表情,輕輕抓著我的肩膀,麵容模糊地繼續對我笑:“我滾了,誰來照顧你阿?”
照顧我?還是來還債?
我僵著身子掙了掙,他加大力氣不放手。晃眼看見床頭櫃上還殘留著點粥的小碗,我想都沒想就扯著胳膊抄了起來。
見我把碗抓在手裏,水耀靈沒阻止我,放開雙手定定地坐在那,像在等著我拿碗砸他一樣。
可我……下不去手阿!
如果我不愛他,我就不會捅偏了那一刀!如果我不愛他,我一定要他給我爸我媽償命!
可我愛他阿!
愛到即使隔著血海深仇,也舍不得要他來還我的苦,償我的痛。
最後,我隻能狠狠地把碗對著自己的頭砸下來。
畢竟,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識人不清,是我愛上了我的仇人,是我害死了我爸我媽。
閉著眼睛狠狠地砸了好幾下,砸得腦袋嗡嗡直響,卻並不痛。再睜開眼,稀稀拉拉的鮮血染得右邊視線一片猩紅。
頭頂的壓力一緩,水耀靈瀝瀝滴血的手,抽了出來。
他竟為我擋了下來?
太過震驚,我蓄滿淚水的眼眶居然有些幹澀,怔怔地看著水耀靈。
他站起來,甩了甩被砸得血肉模糊幾近爛掉的右手,渾然不痛似地笑了笑:“我再去給你盛碗粥。不吃飽了,你哪有精神頭恨我?哪有力氣殺我報仇?”
轉身的那一瞬,目送他晃晃悠悠的背影,眼淚唰唰唰地湧出來,如同滅頂。
終於,他還是親口承認了。我是恨得著他的,是要殺他報仇的。
真的……是他……殺了我爸我媽。
這個明明已經確定的確定,再次確定時,我眼前又是忽地一黑。靠在床頭,緩了好半天,才捯過來胸口那股窒息的悶氣。
原來,人真的可以悲傷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恨不得自己瘋了、傻了、失憶了,或者,幹脆死了。
隻要一想到,我整個被水耀靈糟蹋了的青春,一想到自己的脫軌人生徹底被他逼到邊緣,我就沒法不難受阿!
誰要是跟我一樣,親爹親媽被組團弄死了,還能保持理智,還有心情吃飯,算我輸!
顧不得多想什麽,我本能地想去找季冠霖,去找他幫我報仇。
他說過的,這是他欠我的,他會想盡辦法幫我查清楚,也不會再逼我嫁給季阡仇。其實,即使他逼我,威脅我,跟我談條件,也沒有關係。
我爸我媽死了,我唯一還活著的親人……全死光了!
難道現在還要讓我顧全誰的大局?捍衛誰的幸福?不去傷害誰麽?
不好意思,我真沒這麽善良!
趔趄著走到門口,見水耀靈新盛了一碗粥進來,我原本還怕他會攔著我,加快了腳步。
誰想水耀靈隻是給我披上大衣,一邊往我口袋裏塞著手機、鑰匙和錢,一邊商量似地跟我說:“喝完粥再走吧,不然出門會扛不住的。”
我頓了頓,看到他綁滿繃帶淌血的右手,看到他帶著傷的左肩,看到他滿臉黏糊糊的粥,覺得他又可笑又可憐。
實在不願再看這副嘴臉,更不願再心軟,我繞開他,踉踉蹌蹌地邁出房門,裹緊了大衣,心急火燎地往季家趕。
走出家門的瞬間,我被外麵鋪天蓋地的雪光刺得有些眩暈,下意識閉起了眼睛,再睜眼依然覺得恍恍惚惚的。
呼吸被凍成一團白霧。冷風吹過臉上的淚痕,吹出一片刺痛。睫毛像結了層霜,墜得眼皮很沉,眨眼間都是黏黏的感覺。
天太冷,平時遛彎的老頭老太太今天都沒影了,也沒孩子在外麵玩,寂靜空曠的胡同裏,聽得見我拖遝的腳步“吱呀吱呀”踩在雪地上,身後不斷響起節奏一致的回音。
可我知道,那不是回音,是有人跟著我。
我依稀看得到牆上那抹模模糊糊的影子。
猜得出是水耀靈不放心我,我懶得趕他走,他要跟就跟著。反正遲早我是要像他把溫思妍送進監獄挨槍子兒一樣,把他也送進去的。
既然如今已經有了勢均力敵的仇恨,還是不要再去顧念舊情比較好。
畢竟,他殺死我爸我媽的時候,也沒想著愛我,沒想著我是他的妻子,沒想著我是他孩子的母親。
一前一後,隔著十步不到的距離,他好像不敢離開,又不敢靠近,腳步裏有著委屈般的心酸無奈。
我知道,除了怕我打掉他的孩子,除了怕我把他送進監獄,他更多的,還是覺得虧欠我。他是不知道該怎麽還清我的債,才配合著我瞎折騰。
越是知道,我就越是恨。
恨不動他,我就隻能恨自己,隻能拚命折騰自己。
強撐著力氣加快腳步,出了胡同,我就使勁揮手攔車,任由眼淚撲簌簌地在北風裏碎成冰渣子。
我以為,他會過來拉我回家,讓我別再鬧了,或者,幹脆直接開車過來,一如既往霸道地送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可他甚至都沒有靠近我。
揮得手都快斷了,也沒有空車,沒有司機停下。
回頭想看看他,問問他是不是滿意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一直跟著我的人,壓根就不是水耀靈。
置氣置了半天,卻發現最後折磨的隻有自己,刹那間,好像所有的堅持都轟然倒塌,和滿臉的眼淚一起,碎成了渣。
雪白雪白的世界,旋轉跳躍,雪地帶著嘲諷狠狠把我拽下去。
急切奔向我的雙腳,激起一地碎雪,迷了我婆娑朦朧的視線。
天地從白轉黑的最後一秒,跟著我的那個傻逼,無比矯情地抱住了我。
他叫我:“姐。”
聽見這聲姐,我特別想笑,特別想罵他。
惡不惡心?誰是你姐?你是"qiang jian"犯!你媽是殺人犯!你們娘倆是通緝犯!姑奶奶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就隻是白鑫傑的拖油瓶而已!別碰我!
當然,我沒有力氣說得出這麽多話,隻能乏力地扯扯嘴角,任憑地抱起我拔腿就跑。
被顛得很惡心,同時意識到這可能是傳說中的綁架,我在他懷裏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早知道我就聽水耀靈的話乖乖喝粥了!
這哭了差不離一天一夜,感冒沒太好利索,還啥也沒吃,連逃跑都沒勁兒,更別說跟花楠鬥智鬥勇了!
矮油……花姑娘,你想太多了……m醬怎麽會寫綁架這麽庸俗的劇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