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你好,可以認識一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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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阡仇的葬禮我沒有出席,也沒有見過季冠霖夫婦。估計他們夫婦一定恨死我了,寶貝兒子跑來巴黎看我一趟,結果把命給看沒了。

    不過,無所謂。本來我們就互相不待見。

    葬禮過後,簡瞳在麻將桌上告訴我,尹梟把夏燭安撈出來了,所以夏燭安不會告尹梟,還會跟尹梟結婚。

    我木訥地聽著,繼續和他們打麻將。這些事我都不願意去想了,反正夏燭安能過得好,季阡仇應該也會安心,隨她便吧。

    大家一直沒日沒夜地陪我打麻將,似乎是怕我想不開,或者……怕我想季阡仇。

    當然,我很配合。因為,我對回憶和悲傷的防禦機製,隨著季阡仇的離去,徹底淪陷,很多往事開始沒來由地襲擊大腦。

    可惜,即使打著麻將叼著煙,我還是忍不住會想起季阡仇。

    以前我總覺得季阡仇很煩,戀著他爸他媽,沒有一點兒罡氣,鬧起情緒來像個幾歲的小孩,會吃醋、會罵我、會黏著我,真要動手打我又舍不得用力。

    一幕幕走馬燈似地從眼前滑過,季阡仇的傻氣卻都變成了好的。他不過跟我一樣,是一個生長在扭曲家庭裏,看著父親的偽善麵目,母親的懦弱無能,渴望得到一份愛的傻孩子而已。

    如果以現在二十六歲的閱曆和智慧回頭看過去,季阡仇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真最善良的人。可偏偏年幼無知的我,就是使盡渾身解數想要擺脫他。

    我就是個變態到極致的傻子,明明自己都做不到控製自己的感情,不去愛水耀靈,卻總是逼著季阡仇別愛我。

    他應該也很想不愛我,可愛不愛的自己怎麽能說了算?

    而且,被他愛,明明是比被水耀靈愛,更幸福的事兒。

    東想西想著打了將近一天麻將,我迎來了水耀靈“死”後的第五個"qing ren"節,也是水耀靈“死”後第一個沒有季阡仇的"qing ren"節。

    原本我對這些洋節沒什麽概念,原本我覺得自己很快就可以走出悲傷,原本我以為養好身上的傷就可以去找那個“沈青洲”。

    但不僅是孩子們總問我仇叔叔去哪了,連季阡仇都不肯放過我。

    "qing ren"節那天巴黎下了很大的雨,門鈴聲夾在雨聲裏,格外刺耳。

    簡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從棋牌室衝出去開門,沒幾分鍾我就聽見門外響起了一聲很滑稽也很洪亮的法語:“"qing ren"節快樂!水太太!”

    緊接著,孩子們和紀心愛那個智障都衝了出去,外麵鬧哄哄的。

    等我扶著牆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居然看見滿屋子的海洋球和門口捧著七彩玫瑰的小醜。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在了我身上,竭力抑製了兩天的情緒,頃刻爆發。

    2月14號,"qing ren"節,是水耀靈假死放我鴿子的那天!有什麽可慶祝的?

    “全部給我清理幹淨!現在!立刻!馬上!”

    我聲嘶力竭地宣泄著我無法稀釋的悲憤,踉蹌著上樓回到房間,重重關上了房門,地麵和天花板都跟著一震。

    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倉皇喘息了不知道多久,大顆大顆地流下了不知道多少眼淚,外麵忽然又響起了敲門聲。

    是簡瞳在敲我的房門,說是要轉交給我季阡仇的信和禮物。起初我捂住耳朵假裝聽不見,但我還是沒能阻隔她那句戳在我心上的利刃。

    她砸著門苦口婆心地說:“你不想看季阡仇的信沒關係,可他給你的禮物,是你先生的遺物……”

    遺物?對!水耀靈那枚破戒指還在季阡仇那!

    這群臭男人!走的走,死的死,隻會丟下別的女人買的戒指,接力一樣傳給我,讓我痛苦,讓我難堪!

    忍無可忍地跛著腳下了床,趔趔趄趄地衝向門口,我毫無理智地把氣撒在了簡瞳身上,揚手打掉她手裏的戒指盒,瞪圓眼睛唾沫橫飛地大吼:“扔掉就好!別來煩我!為什麽這些‘死’了還要來打擾我?活著的時候不把該說的話說完!現在再說又有什麽意義?”

    完全沒給簡瞳繼續糾纏的機會,我“砰”地一聲把紛擾隔絕得無比徹底。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邁出過房門,三餐都是懌心和幼清送來的。那小半個月,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如果不是五年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的陌陌突然發出提示音,我也許會繼續泡在煙裏酒裏直到渾渾噩噩地臭死爛掉。

    聽見第一聲提示音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喝出了幻覺。聽見第二聲提示音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把腦子抽壞了。聽見第三聲提示音的時候,我乏力地伸手摸到了手機,想證明自己的幻聽有多厲害。

    可屏幕裏跳出的消息,卻真真切切地來自“弱水”。

    顧不得想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我本能地點開對話框,看見三條來自弱水的文字消息——

    “正月過完了,能抽空跟我見個麵麽?”

    “或者……你定地點。”

    “還是……你在記恨我?”

    看著眼前的三句話,我直覺自己是在做夢,或者悲傷過度哭到失心瘋了,總之各種不真實。

    不斷揉著這十幾天哭腫的眼睛,我生怕漏看了一個字,可揉著揉著,又有消息跳出來:“我這麽多年不見你,有我的苦衷。如果你能原諒我,來新加坡找我。”

    最後一條消息,就隻剩下了具體酒店地址,連電話號都沒有。

    媽的!怎麽有種約炮的趕腳?

    盡管會用這個賬號給我發這種指向明確消息的,沒有第二個人,但我還是為了以防萬一,謹慎地語音確認了一遍:“你是水耀靈?”

    “除了我,還會是誰?”對方回複得很快,也是條語音,的的確確是水耀靈的口吻,隻是聲音居然也變年輕了。

    我惶然地抹掉滿臉的嘔吐穢物和鼻涕眼淚,迅速起身,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十多天了,我沒洗過臉刷過牙,頭發都是擀氈的,睫毛都快被眼屎粘在一起了。

    不過,私人醫生有定期來給我檢查身體,我的皮外傷好得差不多了,走動坐飛機是沒問題的,隻要……不劇烈運動,不傷到內髒和腦袋。

    哽咽著洗好澡,我有點兒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

    我想了挺多的,比如懌心和幼清要怎麽辦,如果水耀靈還是有苦衷不跟我回來怎麽辦。

    沒錯,就算我表現得再怨恨水耀靈,我也還是想見他。因為,我早就跟自己約定好了,要按照季阡仇所希望的軌跡生活下去。

    找到水耀靈以後,我是要帶著他和孩子們去季阡仇的墓碑前,讓他泉下有知,繼續恨我的。

    不管了,試試看吧!

    咬著牙確定了要去見水耀靈,我打開筆記本,留下了一封簡短的書信:“抱歉,簡瞳,我可能會提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因為,我不得不離開一段時間,所以,請你幫忙照看懌心和幼清。等我忙完,會立刻去凇城接他們。真的很謝謝你。”

    雖然林陌對孩子們更好,可我實在是太討厭紀心愛了,沒辦法隻能暫時把懌心和幼清交給簡瞳夫婦照顧。

    我並沒有覺得自己不負責任,我是忍著無數悲慟去給他們萬裏尋爹。我不願在信裏提起這件事,隻是因為我沒自信一定能夠帶回來水耀靈。

    相比希望過後的失望,我更願意讓他們覺得我是個不負責任的媽咪,因為自己不開心了難過了,就丟下他們離家出走了。

    提著行李箱走出房間的時候,還是半夜。房子很大,很空,走在走廊裏,我腳步很輕,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們。

    兩個小家夥比我堅強,這麽多天都沒有打擾我,此刻也正頭挨著頭抱在一起酣睡。我輕輕摸了摸他們兩個的小腦袋,睡夢中的寶貝兒們,還順勢蹭了蹭我的手。

    我明白,帶著孩子去找水耀靈,勝算會更大。可我不想利用孩子綁住他,更不想讓孩子們切身體會被拋棄的感覺。

    俯身在他們甜夢裏微揚的唇角各自印下一個吻,我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關上了門。

    驅車去往機場的路上,我一顆心飄飄忽忽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微妙而忐忑的心緒亂飛,我根本無暇注意身後還有一台車跟著我。

    買了最近一班飛新加坡的機票,我不斷深呼吸著在候機室等到天亮,才坐進機艙。

    這不是一種大悲之後大喜的心情,更像是大悲之後去趕赴一場遲來的死刑。沒有激動,隻有緊張。好像非要挨上這麽一下子,腦袋真點地了,心才能死得徹底,才能確定獨孤更踏實。

    用力攥緊了關掉的手機,望向舷窗外的停機坪,我默默地跟巴黎暫別,也跟我的孩子們暫別。

    但也許是注意力太過集中,那些話竟幻覺般從嘴邊溜了出來:“懌心,幼清,等著媽咪去接爹地回家。”

    “姑娘,現在禱告都流行叫爹地媽咪了麽?”

    耳畔一道性感迷人無比熟悉的低音炮嗓音響起,我聞到了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香水味。

    心猛地一跳,我轉過臉,以為是我的水大大故意跟我玩兒驚喜套路,結果卻失望滿滿地看到了一張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臉。

    醜倒不醜,還有些精致深邃的混血範兒。可他不是水耀靈,不是資料裏沈青洲的那張臉。

    心下一沉,我懶得理會他的搭訕,閉起眼睛裝睡。

    斷沒想到他竟坦然地坐到我旁邊的位置,戲謔地在我耳邊淺笑:“你好,我叫沈陽,可以認識一下麽?”

    耳根溫熱野蠻的吐息吹得我一激靈,睜開雙眼,正對上那雙近在咫尺古井無波的黢黑眼眸。

    猛烈交織的心跳聲中,陌生男人似笑非笑地微勾著隱約帶疤的嘴角,指節纖長紋路幹淨的蒼白手掌向我伸過來,似乎在等我握住。

    突然,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姓沈,名字也是太陽的意思。

    會不會……他就是水耀靈?

    水大大如約出現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