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我念叨了一遍顧城的名字，多日來的焦躁似乎都歸於平淡。那些翻滾著的情緒，最終變成一句理性的敘事話語：“周川受傷了。”

    顧城身上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大衣，他深藍色的圍脖鬆散，頗有點風塵仆仆的感覺。顧城邁步進屋，他蹲下看了一眼：“這麽重的傷，估計你要去警察局呆幾天了。”

    “你帶我走吧！”看著此時的顧城，我終是忍不住想要去依賴：“顧城，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藏了好多天，我不想繼續被關在密閉的空間裏！顧城，不要讓我被抓，好不好？”

    顧城沒有說話，他也沒有看我。像以往那般，顧城輕易忽略掉我的絕望……而這一次，我真的是忍受不了：“不要在繼續叫我了！我不想什麽都要自己去扛！顧城，你也不要自己去承擔，好嗎？無論顧家發生什麽，我們都一起去麵對，行嗎？”

    “不要在跟我說已經太晚了的話！”顧城的沉默讓絕望鋪天蓋地的卷來，我失控的推開顧城：“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已經太晚了的事情！什麽時機不對，什麽天時不和，全都是不夠愛的借口！顧城，我聽夠借口了！我今天要的，是答案！”

    “答案，我早就給過你了。”

    一句話，瞬間讓我覺得頭暈目眩。顧城的決定，從來都不會輕易改變。無論過程發生什麽突發事件，顧城都會堅決按照他最初的想法繼續前進。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踐踏過滿地的塵埃。

    我腳步虛浮的往後退，甚至連逃跑都忘記了。我就怔怔的盯著顧城看，他的臉像是滴進水裏的墨汁，漸漸變的模糊而淺淡。

    警察和救護車一起趕到，周川被送上救護車，我被顧城叫來的警察帶上警車。我眼神呆滯，盯著一點看了半天都沒有移開視線。我感覺不到呼吸，也體會不到心跳，就像行屍走肉一般被警察帶走。

    我一直都自詡為精明老練，在演藝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練就一身的本領。周川的事兒，我完全可以盡可能占到一切好處，並盡可能不承擔一切責任……而因為顧城的獻身，我竟然心甘情願被警察帶走。

    可能，我並不心甘情願。在內心深處，我在跟自己賭。我在賭，顧城多少還是有一點點愛我。我在賭，顧城的心裏多少還是對我有一點點不舍。我在賭，顧城就算會冷眼看著我跌倒掙紮但他不會真的不管我。

    我還記得顧城隔著牆壁跟我說的話，他說，你要，等著我。

    可是顧城，你的變化太多太快。就連深愛你的我，都不能明白你真實的想法和情緒。你要我等著你……你要我等你幹什麽？你又要等我去哪兒？

    從我家到警察局，一路上我都沒有在哭。我的眼淚徹底幹涸，從警車的縫隙往天上看去，帝都霧靄彌漫的天空，似乎再也看不到朗日繁星。

    不知道顧城是怎麽跟警察說的，一到警局，我立馬被關了起來。按時按點發飯，卻沒有一個人跟我說話。

    開始我一直被自己愁苦傷感的情緒圍繞著，可等了過了十幾個小時，我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太對。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我用塑料飯盒悄悄欄杆：“為什麽要抓我進來？抓我進來，為什麽不審問我？”

    經過的警察低頭看了我一眼，他沉默的搶過我手裏的飯盒，又快速的離開了。

    不對，完全都不對！梁思源為什麽會來我家？周川為什麽會來我家？顧城為什麽回來我家？警察為什麽會來我家？

    這一切肯定不都是巧合！

    我要是想知道，那是說什麽也會想辦法問出答案。警察沒人理我，我暴躁的踹打著牢房的欄杆，我在牢房裏不斷的大喊大叫，我脫光自己的衣服示威……等我馬上要把身上唯一僅剩的內褲脫掉時，警察局長煞有其事的走過來了。

    “我是什麽罪？”我眼角睥睨的挑起，雖然身上的意料稀少，可我還是拿出不可侵犯的氣勢：“帶我回警察局，最基本的樣子也要做不做吧？就這麽關著我，是浪費納稅人的錢麽！”

    警察局長在官場打拚了這麽多年，他畢竟不是吃幹飯的。對於我的刁難，他笑嗬嗬的化解：“顧小姐，你犯的罪是故意傷害。周川先生被你傷害，你理應受到拘留扣押。”

    “周川醒了？”我皺眉問道。

    局長答我：“還沒有。”

    “他都沒醒，我算是犯得哪門子故意傷害？”我捶著欄杆嘩啦響：“行，就算是我犯故意傷害好了。現在我總可以要求保釋吧？我要見我的律師！我要被保釋！”

    局長的耐心終於被我磨沒，他不耐放的跟我對著嚷嚷：“你吵什麽吵？你現在出去幹什麽，找死麽？你以為我想關著你嗎？要不因為你哥哥顧城用我兒子威脅我……”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我揪住局長的話茬追問：“顧城用什麽跟你作的交換？”

    局長也沒隱瞞我，他厭惡的看著我，說：“你哥哥顧城掌握了我兒子吸毒的證據，隻要我關押你一天一夜，顧城就會把證據銷毀。所以，你老實在裏麵給我呆著吧！別說你脫光衣服了，就算你扒層皮下來，我也不會放你出來的！”

    顧城……

    “等等！”我歇斯底裏的叫道：“你不放我出去，總可以給我一份報紙看看吧！”

    局長停下來看我，估計我的要求實在是太詭異。一個瘋瘋張張的明星，在牢裏大鬧之後居然想要看報紙。按照一個正常人的思維，想來是理解不了我的意圖。

    不過局長可能真的是讓我鬧怕了，他離開沒多久，趕緊派人送了報紙來給我。

    我拿過報紙，趕快翻到國際版。果然不出我所料，顧家的股票一跌到底。受到經濟之間微妙關係的影響，整個歐洲的經濟都陷入到絕境。從報道上看，一片愁雲慘淡。而顧豪，更是在我被抓後的幾個小時之內，因為在私自攜帶槍支被抓了起來。

    顧豪都已經被抓，那顧城為什麽還要讓我關在這裏一天一夜呢？顧城，他還要去做什麽？

    報紙打著卷從我的手上掉下去，我的身體沿著欄杆往下滑。

    那個我深惡痛絕的顧家，倒了。

    牢房的地板冰涼，我坐在上麵半天，屁股涼的已經徹底發麻。寒氣上身，連帶著我心窩的位置也開始發麻……但在警察給我送東西來的時候，我的心還是輕微疼了一下。

    警察送來的，是顧城的那塊金表。女式的那支已經被我砸掉，現在隻剩下顧城這支男式的，怎麽看都有些孤零零。在金表的外麵裹了一層白色的紙巾，我顫抖著手打開，上麵是顧城用法語寫的一行字。我的眼淚掉下，黑色碳素筆寫的字跡瞬間被暈開。

    顧城寫的是，陪伴，是我對你最好的告白。

    不顧其他牢房犯人的異樣眼光，我趴在地上沒有儀態的嚎啕大哭。以前的那些日子翻卷著湧上，那如同帶著觸角的回憶，迅速的鑽進我皮膚裏脆弱的神經。順著血管上遊，匯集到心髒，讓我瞬間窒息。

    那些我怨恨的日子，都是顧城對我別扭的守護。那些我想要拚命遺忘的，卻是顧城對我最深情的執著。

    我坐在牢房的地板上，一下下的用手指梳理著糾結的發絲。我念念叨叨，反反複複說的都是顧城的名字。

    等我被放出去的時候，還是薛文熙來接的我。她沒有多說，迅速的上前用大衣將我裹住。在眾人的詢問聲中，她動作敏捷的帶我上了保姆車。

    “顧城呢？”我麵無表情的問她：“顧城去哪裏了？”

    薛文熙為我扣好大衣的扣子，答非所問：“你放心，顧豪並沒有傷到顧城。”

    我問的執著：“顧城呢？”

    “顧美辰……”薛文熙看這個問題實在是躲不過，隻好說：“顧城在醫院。”

    我沉默的閉上眼，沒有再去詢問顧城是被誰所傷又傷的怎麽樣。顧城這一天，我早就能料想到。隻要他活著，對我來說已經比什麽都好。

    到了醫院，我才知道。此時的顧城，真的隻剩下活著了。

    顧城脫掉了他喜愛的黑色大衣，臉色難看的穿著病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身上插了不少的管子，屏幕上的字跡數字波動……可顧城卻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把氧氣管拔掉吧！”

    我的聲音平靜，可引起的反響卻不小。薛文熙強烈反對：“顧美辰！你瘋了嗎？顧城的腦幹死亡，沒有呼吸機，他就活不了了！”

    “拔了！我說拔了！”我眼睛瞪的通紅，卻一滴眼淚也沒有：“你管這叫活著？你覺得這樣算是活著？”

    “任何人都可以這麽活著，”眼淚緩緩的順著臉頰流下：“但是顧城不行。顧城，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他不會允許自己這個樣子的，他不會希望自己跟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等死……我愛的顧城，他不會希望這樣的。”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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