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所謂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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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出了書案,走到了紫溪麵前,而後停下腳步:“我下令處決那些人,其一,是為了阿煙,這點是為私情我從未否認,其二,為的是弑血盟。”
黎落望著紫溪的眸光異常的犀利,接著說道:“他們若是能夠對我當麵說出他們心中的不滿,而不是做出違命之舉,準備私下行動,意圖擅自離開弑血盟自行前去報仇的話,我也許就不會下令殺了他們。”身為上位者,黎落是很少向人解釋他作出任何決定的理由,但要說便會說得清楚明白,紫溪說她不服,他便會讓她心服口服。
黎落的神色其實並未是淩然大怒,他隻是用平穩的語氣說著如同是冰錐般的話語,讓紫溪不禁從心底發寒,聽見黎落道:“紫溪,這二十三人在弑血盟中的時日已是很久了,你向來都對手下寬懷我知道,這並沒有什麽大錯,他們心眾有些不甘,罔顧上令,這則是他們的錯,你不製止他們卻還暗中地幫助他們脫逃,你可曾想過此事會對弑血盟會有何影響?從他們有心違反之際他們對弑血盟的忠誠便已經是不在的了。”
黎落冷厲的話語似比夜風還要寒涼,紫溪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懼怕,她跪坐著的身影輕輕地顫抖了幾下,眼裏的烈火漸漸地熄滅了,最後徒留下了灰燼,她嘲弄著自己,低聲開口道:
“到了最後,原來紫溪什麽用處都沒有,就連弑血盟也未能幫教主看好……”
紫溪不是個會輕易流淚的弱女子,這時候卻是已經悄悄地垂下了淚,是哀是怨,誰也不知曉,連話語都透著淡淡的冰涼。
黎落皺緊了眉頭一直都沒有鬆過,這次他的確沒有想到過紫溪竟然會那麽做,向來他雖然是了解人心的,卻還是不夠了解女人心。
跪在地上的紫溪淚水已經流幹了,許是被給風給吹幹的,她仰起了頭,沒有看向柳綺煙,她的眸光依舊隻仰望著那一人:
“教主說的話我都懂,但我就是做不到!他們都曾經是我手下的人,也曾是教主的手下,是教主一手栽培上來的,教主難道不會心疼嗎?教主能做到,我卻不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白白的因此而喪命!他們明明都是被人所逼的,他們明知道殺死自己同伴的人就是傲雲山莊的人,你要他們如何的冷靜,如何地不恨,不想去報仇?”
紫溪直直地跪在地上,說話卻是擲地有聲,頓了一會,她突然認真地看著黎落:“教主是當真的相信他們是無意之中突然想要去尋仇的嗎?教主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麽之前沒人奮起,卻在如今突然就有人為此要反叛了?說到底是為什麽教主沒想過嗎?”
黎落的眸色驟然暴射出涼意,燭火幾分搖曳襯著他的臉色,男人的眼底似有流光閃過,他不想讓自己去看柳綺煙,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想到柳綺煙,但黎落不願去想,腦中卻還是有無數的畫麵一閃而過。
先前在各門派圍剿弑血盟之時,柳蒼傲便是借著柳綺煙之手讓黎落中了圈套身受重傷,才有了黎落後來的走火入魔。
柳綺煙向來都是黎落的軟肋,卻也可以是對付黎落最鋒刃的凶器……
柳綺煙對他是否有情?這一點實則黎落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在她那副時而故作冷漠的麵貌之下是潛藏著情緒的,也許在旁人的眼中可能看不大出來,他卻能感知到她矛盾之下的掙紮。
實則,柳綺煙亦從未問過黎落在他的心目中她與弑血盟相比誰更重要?她從未要求過黎落為了她放棄任何的身份,做出什麽犧牲,出了那二十三人反叛的事之後,黎落所下的決定算是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雖然起初是隱瞞著她,黎落不知柳綺煙不知是否看了他桌上的書箋,她就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一般,但是黎落的心中不是感覺不到她的欣喜和絲絲動容,他想或許她應該是高興的。
似過了許久,黎落終於慢慢地轉過頭去看站在他身後的人,她就站在窗口前麵一些的地方,柳綺煙的半邊臉孔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影,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神情,微微透著冷漠冰涼的眼神,回視著黎落。
她一個字都沒說。
“阿煙?你?”黎落的反應並不算慢,他幾乎是馬上就明白了紫溪話語裏的意思。
紫溪依舊使跪在地上,她開口道:“那些人我先前都已經查過了,事發突然,那時我以為他們就是知曉了教主與她的糾纏一時奮起,但事後想想,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畢竟從各門派圍剿弑血盟到教主讓我們發放弑血令也有過一段時間了,照理說,弑血令的血洗武林應該已經澆滅了他們心頭的一些怒火才是,為何會突然做出如此舉動,想必是有人故意了激怒他們。”
紫溪沒有再追問黎落,隻是一五一十地敘述,她的語氣雖然是平鋪直敘的但無疑透著暗暗的指責,指責傲雲山莊或者是柳綺煙故意讓弑血盟的手下知曉他們的關係,亦或派人故意挑釁,就是想激化弑血盟內部的矛盾。
方才黎落所說的話,紫溪似乎是聽進去了,但一轉眼她便又作繭自縛,困入其中,說到底不過為情所苦罷了,此時的紫溪執念地相信著,倘若柳綺煙真的那麽做了?或者也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以黎落的性子絕對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他曾經把弑血盟看得很重,是絕對不會輕易將此事放過的,他們二人之間也會因此失和。
沒有去看跪在地上的紫溪,黎落看著柳綺煙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兩個人就那麽對視著,氣氛似乎都變得有些僵凝,柳綺煙就那麽站在那裏,神情如此淡漠和絕然,隻有略微輕顫的眼瞼泄露了她此時心中略微波動的心情。
“阿煙,這件事,與你有關?”黎落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微涼的聲音在房間之內,夜色令男人的青衣蒙上一層暗影,他臉上的神情難測。
柳綺煙似乎是在考慮,片刻才說道:“如果是又如何呢?”柳綺煙是冷冷地說的,冷的像是沒有感情,就像當初黎落初見她的時候一樣,語調平扳,話裏所說內容是真是假,誰也分辨不出來。
她回答得如此的輕易,好像那隻不過是件再小不過的事,不甚在意似的。
黎落的眼神閃動,目光沒有一刻從柳綺煙身上離開,複溫柔開口問道:
“阿煙,說實話……”
柳綺煙怔了怔,微垂下的眸光閃過,身後從窗口吹進來的風亂了她臉頰旁的發,似是輕歎了一口氣,清冷聲音開口道:“我不知道我爹做了什麽,這次是巧合,我先前在城中遇到了山莊的人,他們說溜了嘴被我得知,我已經製止過他們…”
其實隻要黎落開口問,柳綺煙便不會隱瞞,方才會那般倔強地反問,柳綺煙不想承認,她是有些許的嘔氣,就是莫名地想要惹他生氣,就像是想要知道男人對她容忍的程度。
她解釋的話隻說了那麽多,黎落確實已經聽懂了那話語背後的意思,問道:“所以那時候你會問我那句話,你早就知道會出事,你也並沒有去看書桌上的紙。”
黎落的氣息深沉凝重,柳綺煙所說的遇到山莊中人的事應該指的也是最近,她從何時起,竟在暗中替他解決不利於弑血盟中的人和事,甚至違背了她爹的意願,而為他做了這些事的柳綺煙,卻沒有想要他知道,這樣的柳綺煙,又怎麽會有這種行徑來試探他的底線?
“你一直都知道弑血盟對我的意義。”書房裏,紫溪正在看著黎落,男人卻是不再問其他,忽然說出了這句話來。
柳綺煙並沒有開口,隻是靜默地看著他,正是因為知道弑血盟對他而言很重要,知道男人的身份,這些之於她而言卻是障礙,其實,柳綺煙一直都希望弑血盟從來都不存在,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可以不需要是個俠客,甚至可以隻是一個讀書人,或是一個商人,他們便可以沒有任何顧慮的在一起。
然而,她也知道這些對於她而言不過是奢求罷了。
紫溪自小就與黎落相識,這是柳綺煙對她莫名有些情緒的原因,她忽然走上前幾步,距離黎落更近了些許,那眼神就像是枷鎖,就那麽纏繞在他的身上。
柳綺煙問:“如果我說這件事我有所知,但與我無關,你信是不信?”
時間像是停止了流動,紫溪凝著眉,下意識地抿著唇,也在看著黎落等著他的回答,他卻突然踏前一步,男人似乎歎息了一聲,就在那歎息聲裏,他拉過了柳綺煙,輕輕地抱住了她,而後聽見男人無奈地低語聲:“你居然這麽問我?倘若真的是你做的,我問你,你一定會承認,這一點我從未懷疑。”
黎落收緊了自己的雙臂,輕輕抱了下她,而後鬆開她:“你怪我不相信你,但你要知道,你如果不在這裏說清楚,對誰都沒有好處。”
轉過身,黎落看向一直跪在地上似已有些僵硬的紫溪,說出的詞句卻是和緩的:“紫溪,你錯了,阿煙雖然對許多人都冷麵相對,但她並不是一個會妄害無辜的人,她雖然不喜歡弑血盟,卻還不至於刻意設計讓弑血盟裏的人因為背叛而被我所殺,她不會讓我親手毀了它,因為她雖然向來不讚同卻知道弑血盟對我的意義,在這事上她從未和我有過任何爭議。”
紫溪完全明白黎落為什麽會這麽說,她跪在地上,雙腿開始麻木,卻沒有站起來。
“紫溪,難道你反而不明白?”黎落皺起了眉頭,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他沒有被柳綺煙背叛,背叛他的是紫溪。
“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分明是我一直陪著你,自她出現之後,你信任的卻始終是她。”紫溪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一臉哀慟,有怨艾也有悲傷,但她的眼中卻是沒有淚水:“黎落……”
柳綺煙第一次喚了男人的名字:“我真的很想為你守住弑血盟,但你為何要讓我知道,弑血盟對你來說不再是最重要的,那我守著它,還有什麽意義呢?”
“倒不如毀了它吧……”
紫溪站直了自己的身體,眼神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流轉了一圈,無限悲涼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笑了:“你以為我識大體處事謹慎,會好好的為弑血盟賣命,但你又沒有想過,我也是個女人,這麽多年我甘心情願地留在弑血盟,留在你的身側是為了什麽?你敢說你真的不知道嗎?”
“你可以離開的,紫溪,隻要你想走,我不會攔你。”黎落當然知道她是為了什麽,他又搖了搖頭道:“但我也不能否認有私心,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我不過是和你一起長大,不過是你的一個好幫手而已。”聞言,紫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黎落……再讓我叫你一聲名字吧,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黎落,你不要怪我。”
紫溪用著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黎落,她有她的傲氣,有俠義之氣,她從來沒有如此示弱哀求,黎落難得一怔,怔神之間徒然一道電光似的光芒朝他身邊掠過,直射向了柳綺煙!
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黎落抽出了書案旁的軟劍,側身撲了過去。
“叮叮叮”,一連串金屬碰撞聲,黎落居然還比紫溪快了一分,一串圓珠碰在黎落的軟劍之上,軟劍具有柔和之力,柔能克剛,那疾射而去的圓珠並沒有瞬間地彈開,而是在男人的軟劍上回旋了幾圈才四散飛開來。
就在這個空隙之間,黎落拉住了柳綺煙就地一滾,兩人一起倒地,紫溪卻在此時投向了那大開著的窗口,紫衣如霧,輕飄飄地沒多久就消失在那夜色之中。
方才看到柳綺煙有危險,黎落的身體是下意識的就動了,男人攙扶著柳綺煙起身,柳綺煙並沒有被方才的場景驚嚇道,心思清明,猶豫了片刻開口道:“紫溪……這樣怎麽辦?”
“她在怨我。”窗口打開,夜風吹送進來,月色清寒,黎落的這幾個字蘊含無限複雜,對紫溪他始終是存著幾分的歉疚之意的,如果在許久之前他沒有讓她存有幻象,她就不會對他如此念念不忘。
屬下聽到了房間內的動靜,跑進來匯報情況,黎落開口淡淡解釋,那個下屬卻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了片刻還是開口道:“教主,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前陣子你離開盟內的那段日子,紫溪護法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黎落的氣息驟然沉下了不少,聞言也猛然驚覺:“那麽她這麽做可能是出自他人授意,她身邊有誰?”
那人知道事關重大,仔細回憶道:“那是一個年輕人,他好像是上門委托什麽事情的時候與紫溪相識,年輕俊秀,身手也不錯,紫溪對他十分友善,我以為她對他很有好感,如果最後一麵我沒有認錯的話,那人很像是消失了已久的樞禦派的少主楚暮乾,但我並不太確定……”
“楚暮乾?”黎落周身的氣息一沉,反問道,連柳綺煙的眉頭都皺了皺,說到底黎落和楚暮乾之間的糾葛起因不過是柳綺煙先前和楚暮乾的婚約,黎落從一開始打心眼對他不悅。
樞禦派因弑血令而沒落,照理說,楚暮乾應該是恨慘了弑血盟,又為何會找上紫溪,紫溪亦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糾葛才是,兩人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協定?
紫溪離去的那扇窗口大開著,黎落走到了窗口處往下看去,其實不必確認他也知道,以紫溪多年在弑血盟中的了解,她一定可以輕易地避開暗哨,就算避不開,也不會有人將她攔下,也許已經離開弑血盟。
但他還是馬上傳令,搜捕紫溪。
那個下屬也算是跟了黎落多年,猶豫地開口道:“教主,這件事紫溪是不是被人挑唆才做的,事實也許還說不準,如果抓到了紫溪,可不可以先別動人?還請教主先問個清楚才是。”
黎落自是知曉他的意思,歎息了一聲道:“紫溪很聰明,她不會那麽輕易被人給挑唆的,這件事究竟如何,我定會命人查清楚。”
弑血盟裏的暗哨和巡守全數出動了,消息一傳出去,就引發了一陣騷動,除了各分部的部主,紫溪所處的位置幾乎能算的上是盟裏的第二把交椅了,黎落這個命令一落,上上下下無不震驚了。
紫溪姑娘竟然會背叛了弑血盟!
夜空之下亮起了無數的火把,火光在黑暗之中暄騰燃燒著,到處都是腳步聲,外麵一片喧嘩,書房裏卻是無比安靜,黎落一直站在窗前,在他背後,柳綺煙出聲問道:“那樞禦派掌門之死……”
她擔心此番楚暮乾必然是衝著弑血盟來的,還有先前黎落在武林大會之上給楚暮乾的“侮辱”,更別說先前楚暮乾還在傲雲山莊的腳下襲擊過黎落。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黎落看了她一眼,開口道,而後轉頭朝下屬道:“再命人去一次樞禦派,路上留意,看紫溪會不會去那裏。”
“是!”屬下領了命,而後退了下去。
紫溪這次做錯了,究其根本,為的不過就是一個情字,若非是黎落無心於她,紫溪真的是個不錯的姑娘。
柳綺煙看著黎落,長長一歎,忽而緩聲開口道:“一個女孩子家為你磋砣這麽多年,今日卻是如此。”柳綺煙看了心裏也不好受,同為女子,她能夠明白紫溪的心情。
一股涼氣陡然冒起,黎落看著柳綺煙的眼神像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眼神中還有絲絲的幽怨,黎落把柳綺煙往椅子上一推,握著兩邊的扶手俯身看著她,熠熠生光的眼眸裏一片暗色,冷光閃爍,男人半身的影子遮住了燭光,柳綺煙就在那陰影之下。
柳綺煙靠在椅背上,因為黎落湊得太近了,隻能看到他的雙眼,並未回避他的眼神,隻是語氣柔和了不少道:“好了,你別這樣看著我。”
她真是怕了他這種眼神了。
側了側頭,柳綺煙隻是看到了紫溪的處境,想到了她與黎落之間的種種,還有未知的種種心裏便不禁有些感慨,靜默了片刻,她開口問:“你先前也懷疑是我所為?”
黎落溫聲開口道:“事實上確實與你有一點關係,但不是你做的,我知道。”
“知道你還問?”柳綺煙對他先前的舉動有些許的不滿,微抬眸看向他的眼底。
男人充滿威脅與壓迫感的氣息越來越近,黎落的雙手按著她的手臂,垂眸與她對視著:“我若不問,紫溪心中會想,對你有所懷疑,我不想讓她以為你是這樣的人。”
“那你真的沒有懷疑過?”
柳綺煙聞言怔了怔,不禁放緩了語氣,語調變得輕柔。
兩人俯身相對著,黎落的掌心貼在了柳綺煙的耳邊,手指在她的而後摩挲者,那種微熱和細癢讓柳綺煙往後退了退,而後她聽見黎落開口了,他說:
“我知道你不敢這麽做。”
男人的話說得很緩慢,似乎異常嚴肅,但仔細聽來,話中卻有笑意,低笑揶揄,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柳綺煙猛地抓住男人的肩膀,又放開低語道:“你不過是算準了我不會這麽做。”
因為柳綺煙對這麽做的後果再清楚不過了,以前不過是騙他一回,他險些就失去了性命,弑血盟裏這麽大的事,若真的是她做的,隻怕黎落此生都不會再原諒她了吧?即便到了如今,柳綺煙依舊沒有信心她能和他走下去,但她絕對不會愚蠢到犯這種錯誤。
就如黎落所言,柳綺煙是懂他的,懂得弑血盟對他而言是什麽,雖然這是他們二人之間最大的障礙。
柳綺煙推開他想要站起身,卻又被男人拉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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