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無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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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響起,看到那窗口的火光,上官決疾步而來,滿目血紅道:“母後……”
嘶喊聲刹時穿透了火光,裏麵的人卻是再也沒有抬起頭來,大火幾近要燒焦了血液,腥鏽味和人體的焦臭味混合在了一起,慢慢地在四周蔓延散開來……
上官決的腳下頓時一軟,直直地就跪倒在了地上,他的背影僵直著,大火的煙霧彌漫,帶著刺鼻的味道,誰都看不清楚上官決此時臉上的神情,隻能看到他肩背之上微微的顫抖和起伏,泄露了他些許的情緒……
誰也沒有開口,此時衝天的火光也沒有人敢闖進去,無言之中似乎每個人在一時之間都理解了邴英婉凜然的赴死,然後皆是不可抑製地湧上了或多或少的沉重。
此番壓倒性的形勢,這一場宮亂其實戰死的人並不多,但在宮樓之內這兩人的死已然是會讓整個天漓的局勢大變了,熊立安的死亦是動搖著西南境內現如今的格局。
原本支持邴英婉的那些大臣們早就是已經知道了二人的母子關係,自然是早有權衡,上官決就如同邴英婉所預料的,最終取得了部分的控製權,而此時上官景雖然是並不住在宮中,這麽大的陣仗他不可能沒有收到消息,卻是詭異地沒有任何的動作,連平日裏擁護他的大臣們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但事情並未因此結束了,熊立安的手下遭到了賀雲瀾所帶的玄狼族人的攔截,彝族部落的人也加入到了其中,西南的內亂並沒有真正地得到平定,上官決接下來要處理的便是熊立安所剩下來的那些遺部了。
夜色沉墨,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天漓王宮之中誰也沒能安然地入睡……
“不知你們有沒有找到想要找的東西呢?”此刻偏殿之中,上官決就站在一盞大的香爐前,他的身旁除了座椅和雕欄,周圍是空無一物的,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微微發白了,上官決的神色之間有些許的疲憊,隨口問道。
“還在找。”知曉墨淩天是不可能會回答上官決問題的,司徒洛冥隻道,他和二爺手下的人此時都已經入了宮,就在王宮內各個房間之中尋找齊刃刀的下落,或是那個帶刀女子的行蹤,加上那弑血盟的二十三個人,一共有二十四人,是不可能就這麽憑空從一個偌大的皇城中消失的。
“你們要不要在宮裏住上幾日?”就如當日上官決邀請墨淩天他們到自己駐紮的營地一般,上官決笑著問道,仿佛先前什麽矛盾和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隻要仔細看便能夠看得出,男人的笑意之中已沒有了往日的瀟灑,邴英婉的死對於上官決而言並不是毫無影響的。
帝王本應無情,上官決雖是有心稱帝,但卻終究還是不能做到真正的無情,那把大火燒去的不隻是一座宮樓樓宇而已,更是他的生母,就算上官決再怎麽如何地掩飾,仍舊是無法逃過司徒洛冥的眼。
知道莫二爺必定會拒絕,上官決又接著開口說道:“你們不是還有東西沒有找到嗎?那把齊刃刀……”
上官決歎了口氣道:“母後她既然已經告訴了你們齊刃刀真正的用法,那就是不想要讓父皇因為她的死而喪命,所以說那把刀一定是藏在宮中的某個角落裏,隻要找到那把刀,父皇就有救了。”
“你是真心想要讓他得救嗎?”墨淩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隻要上官厲一死,朝局必然就會大亂,這時候你回天漓便是更有勝算了。”
上官決挑了挑眉頭,似乎萬分詫異男人的說法,他微微露了個苦笑道:“二爺,你們真的以為我能無情無義到這種程度嗎?他再怎麽說也是我的父皇。”
“是與不是似乎與我們無關。”司徒洛冥顯然不為所動,笑著說道,墨淩天的目光輕輕掠過,冰刀似的眼神落到上官決身上。
上官決揮了揮衣袖,亦不再表露自己的想法,也不願與墨淩天起任何的爭執,他攤開了手歎息一聲,那聲歎息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些許的寂寞:“我不過就是邀請你們入宮住幾天罷了,不願就不願吧。”
而今邴英婉已死了,上官決身邊最親近的不是朋友,仔細算算,竟是與他非敵非友,介於敵人與熟人之間的這些人。
薄煙嫋嫋之中,上官決朝著他們幾人看了眼道:“你們要找的是齊刃刀,那把刀一定就還在宮裏,被熊立安給藏匿起來了,那天我是親眼看到他將那些人給帶走的,說是要押回去親自進行審問一番,我當時並沒有攔著他便由著他去了。”
上官決所說的那些人自然是弑血盟的那些人,司徒洛冥的心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出聲問道:“近期熊立安的手下有沒有人去過中原的?”
“去中原?”上官決並不知道司徒洛冥問出這句話的用意,想了片刻道:“我隻知道他身邊那個烏儡像是已經許久都沒見了。”
烏儡算得上是熊立安的親信,但是在昨夜的大戰之中確實誰也沒有看見過他的身影,司徒洛冥還記得先前烏儡與墨淩天的交手過程之中受過重傷,一邊的手臂已經是被廢了,難道說是因此而被熊立安遣走了?這個可能性並不大,熊立安如此多疑,信的過的人本就少。
“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墨淩天此時的眸光很是很陰沉,他冷冷地開口說出這句話,並沒有說得更明白,但司徒洛冥已經聽懂了男人話語之中的意思,因為在幕後操縱指使之人不可能是烏儡。
“你們要找的是那個帶刀的女子。”上官決打開了宮殿大門,經過了昨夜一番,宮裏還是一片嘈雜,還有許多人在打掃著被焚燒過的宮樓,來來往往不知有多少的侍衛還有宮女:“此地畢竟是王宮,要想要在宮裏找人,說難不難,說易卻也不易。”
邴英婉的屍首早就已經被人給救出來了,並未被大火所燒,從昨夜到今晨,上官決並未表露出太多的感傷,不知曉是不是因為那句他先前自己所說的話,不想要被任何的私情所左右,還是他有意在人前刻意地壓製著自己的情緒。
“怎麽樣?住在宮裏你們就能有更多時間找人,肯定能方便許多。”轉過身,上官決揚袖一指,繼續遊說道:“你們可以住在那裏,那座宮殿據說……”
“不必了,我們今日就走。”墨淩天冷聲地打斷他的話,沒有給他再開口的機會。
“今日就走?”上官決抬眼看著墨淩天。
白落羽還在客棧之中,二爺又怎麽可能會在此過多的停留,司徒洛冥不用想也知道二爺的決定,他走到了門前,像是沒有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司徒洛冥的目光落在了遠處,那座已經被燒毀了的宮樓,眼睛眯了眯。
“熊立安平日裏時常去那裏嗎?”司徒洛冥示意遠處,上官決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答道:“在我沒在這之時,他應該常去。”
“什麽?”聽到司徒洛冥提出這個問題,墨淩天馬上便猜到他有所想法,走到他身旁問道。
“因為宮門那裏都有記錄,宮裏並沒有其他人出去。”司徒洛冥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折扇,緩聲開口道,語聲幾分悠然:“二十多個人想要一起離開,目標未免實在太大了,不可能不會遇到宮中的侍衛,但是各處的侍衛都沒有遇到過古怪的動靜,也無人被殺或者是失蹤,因此我們才認定他們那些人此刻還在宮中。”的確是不可能會那麽多人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了。
司徒洛冥將自己先前的推測都說了一遍,殿裏靜默無聲,他的話音在空曠處激蕩出些許回響,司徒洛冥說到這裏搖著折扇的手停了停,視線始終都投落在那座宮樓的廢墟之上:“二爺,但若是他們已經離開了,卻是無人看見呢?”
“密道?”墨淩天的神色一動,眸色沉了下來。
墨淩天的話音方才落下,便有腳步聲匆匆而來,有一個侍衛滿臉的泥灰,抹著汗跑到了殿前,在門外行禮稟報道:“二殿下!您快去看看,宮樓裏挖出東西來了!”
“難道說真的有密道嗎?”上官決似乎也覺得有幾分意外,當先趕了過去,幾人到了那堆麵目全非的宮樓之前,有人群正圍攏在那周圍,他們在看著地上的那一個鐵蓋,長寬有數尺,上麵有一個燒化了的把手,這個位置原先不知是哪間臥房或是書房,興許還有什麽樣的機關,但隻要大火一燒,任何機關都不起作用,終於就露出了其下的端倪。
“當真是有機關密道。”上官決伸手去拉,被燒在一起的鐵蓋紋絲不動,就像是嵌在地上,墨淩天伸手按了一按,那鐵蓋便鬆動了。
上官決對著他的手看了片刻才收回眼,鐵蓋被打開了,裏麵果然有一條密道,想必是熊立安平日裏出入宮中之時所用的捷徑,邴英婉的身份畢竟是天漓的王後,熊立安與其之間的來往若是不想要引人懷疑的話,暗道確實是最為方便的。
“不知這個暗道通向宮外的哪裏。”上官決打算命人下去查看查看,墨淩天卻已是躍了下去,司徒洛冥就跟在他的身後,上官決猶豫了片刻,也縱身跳了進去。
密道是通向宮外的一個樹林的,先前許是因著下過雨了,地上還殘留著幾個非常淺淡的足印,人數看起來並不少,很有可能便是弑血盟的那群人。
“他們果然已經離開了。”雖是這麽說,司徒洛冥的話裏並沒有焦急和懊惱,他一直垂首在仔細地看著地上的那幾個足印,就好像那裏藏著什麽驚人的秘密。
“她是帶刀入宮的,必定是為了要將這把刀交給某個人。”墨淩天也看著那些足印,他可以確定其中有一名女子,足印偏小,定然就是那個人。
“如今他們已經離開了,刀卻不在宮裏。”司徒洛冥站起身來,轉過頭回望著身後,王宮就在那高牆之內,他們如今已是身在宮外,上官決就跟在他們的身後,似是已經被這一連串發生的事給耗去了僅餘的耐性,他四處查看著,似完全就沒有在乎他們在說什麽。
“你們真的今日就走了?”上官決看了看周圍,忽然又問,就如是在問兩位知交好友,豪邁瀟灑的笑容在白日之下顯得非常的耀眼。
想到了什麽,司徒洛冥抬起頭來看著他,微笑著勾起了唇道:“殿下為何如此在意我們是不是留在宮裏小住呢?”
上官決的笑意不變,其中多了幾絲落寞,他抬眼看向了天空的方向,在白亮的日光下微微眯起眼:“隻要我回去,便差不多到了要爭奪儲位的時候了,在此之前僅剩下的這幾日平靜,我想在宮裏找找齊刃刀,倘若能找到……”
“便能替當今天漓國主解去了血咒,你也算是大功一件。”司徒洛冥笑著接口道,不疾不徐地打斷了上官決沒有說完的話:“其次的話,你還在想著,若是能將我們留在這裏的話,就算是不能為你所用,也能防著我們相幫上官景一同來對付你,是不是?”
上官決眯起的眼微微一動,仿佛有道利光閃過,他的身形還未動,墨淩天低沉陰冷的話音已經響起:“勸你不要做蠢事,想要爭取時間布置人手,將我們困在宮中,你覺得憑你之力能夠辦到?”
男子置於衣袖之下的手猛然一握,靜默了片刻,上官決仰天大笑道:“看來還是我慢了一步,如今布置確實已經晚了。”
話一出口,他倏然暴退數丈:“不過我無心要傷人,隻不過是想要拖住你們罷了。”從麵前的男人身上透出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上官決非常的清楚,隻要稍有不慎的話就很有可能會被聯手擒下。
上官決自然是不敢大意的,直退到了墨淩天和司徒洛冥出手的範圍之外才停了下來道:“我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為我所用的,不過我也希望你們不要找我的麻煩。”
“邴英婉才死,你就如此急於想要奪取王位嗎?”司徒洛冥依舊是一副悠哉的樣子,也沒有向前追擊,站在原地同墨淩天一起看著上官決。
上官決聞言終於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笑意,靜了片刻開口道:“正是因為她已死,我會為她完成遺願的,成西南與天漓之主。”
話語落音,擲地有聲,仿佛一時之間濺起了無數的沙塵,上官決遽然地轉過身,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了。
走了幾步,他突然回過頭來道:“莫二爺,你們若沒有如此實力,我根本不用作此想法,可惜的是你們若真的想這麽做,我卻不能阻攔,我是真的希望不要與你們為敵。”
上官決的話音聽起來異常的沉重,語聲就在林中飄揚著,上官決逐漸走遠了,墨淩天看著他的背影,目中的血色蔓延:“你看是不是他?”
司徒洛冥抬首,也看著上官決離去的方向,開口道:“他曾經混跡過江湖,名號便是青麵虎,擅長改扮身份。”
“也擅易容?”墨淩天的每一個字越說越冷,司徒洛冥點了點頭。
“齊刃刀一日不找到,上官厲的病便無法治愈,若是有人獻上刀,獻刀的人若是上官決,便是他的一件功勞。而倘若是找不到齊刃刀的話,隻要拖過三月之期,天漓國主病故後,天漓便會群龍無首,對眼下的局勢而言,無論如何,得益最大的人都隻會使上官決。”司徒洛冥一邊搖著自己手中的折扇,口中慢慢地分析,心裏另有所思。
他們兩人就站在樹間,無人再開口說下去,卻知道對方都有和自己同樣的懷疑,上官決的身份特殊,如今在西南大權在握,就算天漓曾將他視作反叛的皇子,但隻要他將西南拱手送上,再用齊刃刀解去上官厲所中的血咒,還未攝政的大皇子上官景立場便顯得很尷尬。
“可惜他不是江湖人,更不是一個蠢笨之徒,不是二爺與我將他製住便能問出個什麽結果的。”上官決本身的存在就是個威脅,司徒洛冥早就領教了上官決的談笑之間設計謀劃的厲害,感慨一聲,他又是一笑:“二爺,此事其實已和江湖無關……”
“先回去再說。”看著遠處他們的手下都朝這裏來了,兩人轉過身,手下的人已經上前來回報,在密道裏沒有找到任何什麽其他的東西。
既然弑血盟的人已經離開了王宮,墨淩天他們更加沒有留下的理由,整裝之後即刻離開,上官決這一次沒有露麵,也未阻攔。
天漓王宮在一片煙塵籠罩之中,距離他們越來越遠,經此一夜,局勢改變,上官決在天漓和西南之間的立場顯得愈加微妙起來。
墨淩天回到黎城之中,見到了白落羽,他們在外,白落羽這一整夜都沒有睡,甚至沒有合衣躺下,墨淩天一回到了客棧就將白落羽抱到床上讓其休息,如今已是白日了,雖然有些疲倦,白落羽也沒有什麽倦意,她躺在男人的懷中,斷斷續續地問著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
白落羽皺了皺眉頭道:“既然與熊立安結盟的是上官決,那是否代表著此事與三哥無關,可是大師兄明明言三哥也回到了天漓才是,為何會遲遲沒有露麵?”而且白落羽也不知曉為何上官決會對自己存著那樣的心思。
唐嶼聽了司徒洛冥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猜測不出為何上官決嫌疑這麽大,二爺卻會將他放過,而沒有動手,是因為上官決如今死不得,一死將牽動兩國戰事?還是另有原因,二爺從從這次的事裏看出了什麽蹊蹺?唐嶼猜測,但就如一貫的情形,無人猜得到墨淩天這種做法的原因。
離開黎城之後,墨淩天一行人便趕路回中原,他們行進的速度並不急切,在他們往返之時,一封密函被送到上官景的手上。
信箋被上官景看完了之後,放到燭火之上,火舌一沾上那頁紙,瞬間被舔舐的一幹二淨,隻餘下一角還有滿桌的灰燼,上官景放下手,神色難辨。
“無影閣和百裏山莊都有這麽大的動作,叫人難以安心,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時候,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上官景朝著自己的心腹說完這話,負手在房裏走了幾步,他長歎一聲。
“父皇的病情愈加嚴重,他急需齊刃刀,那把刀卻又失落在外,無影閣也在尋那把刀,但難保莫二爺得了刀不願奉上,不得不防啊!”
屬下聞言皺眉道:“但是殿下當初若不是相信他,就不會委托他去尋那把齊刃刀,殿下要在質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上官景不知是不是聽進去了這句話,他的視線落在腳下的灰燼上,是方才那封密函,信裏所說的是……狹目闔起,上官景沒有出聲回答。
西南與天漓的交戰因為內亂而停止,西南王權還未有真正的歸屬,但在上官決與眾位大臣的商議下,決定下令各部族撤兵。
這個消息一出,邊境的子民簡直就是喜極而泣了,被戰火波及的村落裏到處都是一片歡天喜地的祥和景象,而在天漓的朝堂上,二皇子上官決歸來的消息已然傳開了,同時被人知道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與天漓王後邴英婉之間的血緣關係,他不是天漓皇妃所出,而是上官厲與邴英婉的嫡傳子嗣。
上官決的身世無疑地引起了一陣大嘩,但是現如今上官決手握著重兵,擁有熊立安所遺下的兵力,更聲稱將會把西南獻於天漓,這麽一來,對他這種身世抱有成見的大臣暫時都噤了聲了,隻是靜觀著局勢的演變,畢竟上官景還未表明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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