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焰指節輕扣身側案幾,發出極細微的聲響,卻像是直接擊打在於零的心口上,一下更比一下重。

    “傀儡種子的事,查的怎麽樣了？”

    於零的腰彎得更低了：“根據少主提供的消息,屬下命人細細留意了,確實存在蛛絲馬跡。陰陽殿這一步暗棋,可走了不知多少年了，竟然至今不為人知，倒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沒什麽奇怪的。沒實力的不敢說,有實力的不想管，今日要不是犯到我頭上，說不定還要容它再逍遙多年。”

    於零小心翼翼地立在原地,等待了好一會兒,便聽蕭焰繼續道：“派去真龍域的人，可有出發？”

    “接到少主的命令,高長老親自去了,五日前便已出發。”

    蕭焰輕點了一下頭：“去,給我傳出消息,九華宮蕭焰當年進傀儡宗遺址，不慎被傀儡宗遺留的傀儡種子入體,如今已將之徹底驅除,並從中研究出了解決傀儡種子之法,深感傀儡種子奇詭陰毒,傳開必將成為整個上界的隱患,遂決定在離水城集寶齋停留數日，若有身受傀儡種子苦惱的修士，都可前來。”

    “這――”

    於零傻眼了，甚至不敢置信地抬頭偷瞧了蕭焰一眼，似乎是為了確定自家少主有沒有被人掉包。

    九華尊者蕭焰什麽時候做過慈善事？而且還是不求回報免費服務的慈善事，太不科學了好麽！

    世人提及九華尊者的印象，不外乎天賦妖孽，實力強大，戰力超群，再來就是性格乖戾，為人冷漠，不近人情，還有其他睚眥必報，行事狠辣，黑心記仇什麽的，那都不是個事兒。

    林林總總許多評價，雖然從來沒有蕭焰仗勢欺人，濫殺無辜，欺淩弱小的傳聞，但也能夠看出他絕對不是個善心人，不去招惹別人就是他性子好了，倘若真有人不長眼欺到他頭上，那結果絕對不會太美妙。

    深知自家少主本性的於零，乍然聽到這麽一個與他往常行事作風完全相左的命令，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怎麽，有問題？”

    “沒、沒問題！”於零一個激靈，瞬間收起多餘的心思，躬身領命，“屬下立刻去辦，不出半天就能將消息全麵傳開，其他偏遠之地需要的時間長一些。”

    “少主，請恕屬下鬥膽，敢問少主此次目的何在？”

    上界廣大，城池與城池之間，各大宗門勢力之間的距離都不近，即便是兩個相鄰的勢力，統轄的地域太大的話，往來搭乘飛舟、樓船仍是需要花費不短的時間。

    因著修士壽元幾乎無盡，他們最多的就是時間，最不怕浪費的也是時間，十年二十年對他們而言隻是短短一瞬，眨眼可過，百年千年，可能閉個關就沒有了。倘若不是太過重要的事，一般無人會動用特殊手段，都是靠著修士傳遞消息，給旁的宗門勢力送去的請帖請柬，上麵邀請的日期是數月後數年後都太正常了，總要留著寬裕的時間讓遠路的客人趕路啊。

    傳送陣、傳遞消息的特殊渠道自然也有，但因著上界的空間壁壘比下界要堅固密實不知多少倍，遠距離傳送要花費的代價遠遠高於下界，級品仙石這個還是小事，十名十數名至少金仙境巔峰的修士親自主持陣法，傳送的距離越遠，傳送的人數越多，主持傳送陣法的修士所要求的修為境界就越高，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用得起的。哪怕以蕭焰的身份，以九華宮的身家，等閑也不會選擇以傳送陣趕路。

    當然蕭焰如今是神通境尊者，本身實力就已經強大到可以脫離空間壁壘的束縛，有沒有傳送陣對他而言沒什麽差別。

    傳遞消息的特殊渠道的情況也差不多，沒有直接傳送修士所需的代價大，但也絕對不會低。

    蕭焰吩咐於零找尋寧守缺、祁藍衣兩人的消息，留意慕煙華那些可能飛升上界又流落在外的師長友人，還有這一回讓於零傳出關於傀儡種子的事，都是用的集寶齋手裏傳遞消息的特殊渠道，否則怎麽可能半天時間就傳遍整個上界？

    這完全是先將消息傳到開遍整個上界的各個集寶齋，再以集寶齋為依托向外擴散消息。

    於零偷瞄著自家少主萬年不變的冷漠臉，回想起他一貫的行事手段，不知怎麽就隱隱激動起來。

    這麽反常的行為，絕對是憋著一肚子壞，隨時準備放大招呢。

    “也沒什麽。陰陽殿敢向我伸爪子，我就給他直接剁了。”

    蕭焰起身邁步，在經過於零身側時又加了一句，“事情你上點心，有人上門就直接來報我，這段時間我都會留在此地。”

    “屬下領命。”

    於零直起身子，發現蕭焰早沒了蹤影，這才抬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漬，長出了一口氣。

    跟著少主直接麵對麵，壓力實在太大了，好賴他也是個大羅金仙境大能，還是個大羅金仙境巔峰馬上要圓滿的修士，在少主麵前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出。

    聽說少主已經有少主夫人了，單單衝著她能夠扛得住少主的冷臉，於零也決定要佩服這位即將成為他們少主夫人的女修。

    初時他一直以為，少主那樣的性子要注孤生，哪曾想下界走了那麽一遭，他這還孤家寡人的，少主已經連夫人都搞定了。於零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明明他長得也不差，實力在同輩算佼佼者，性子更是比少主好了不知多少倍，怎麽就至今沒有被人家女修看上？

    於零自顧自搖搖頭，甩開腦子裏快要脫韁的胡思亂想，摸著下巴去辦蕭焰交代的事。

    整個集寶齋像一架精密的機器係統運轉，命令一個接著一個下達，很多人都動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消息不著痕跡地流傳出去，不出半日時間，隻要不是常年閉關或者實在窮鄉僻壤的，都或多或少聽到了蕭焰讓於零傳出去的那些話。

    不知情的人自然可以毫無顧忌看熱鬧，特別是涉及到九華宮蕭焰的熱鬧，那可不是經常有的。有心人或驚怒交加，或冷眼旁觀，或不動聲色，不一而足。

    不管如何，整個上界因著蕭焰的一則消息，像是滾燙的熱油裏澆入一瓢涼水，完全沸騰起來了。

    九華宮蕭焰的名頭果然好用，哪怕這一回的消息傳得詭異又反常，卻不會有人懷疑蕭焰說謊騙人，更不會有人覺得是旁人借了蕭焰名頭行事，隻因這事兒從頭到尾沒什麽好處，這上界也沒有人沒有勢力敢假借蕭焰名號弄什麽幺蛾子，除非是得到他的親口許諾。

    總之一句話，九華尊者在離水城集寶齋，為不慎中了傀儡種子的修士解決問題，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雖然很多人連傀儡種子這個名字都沒聽過，但不妨礙他們時刻關注這件事。對絕大多數修士而言，蕭焰那就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傳說中的存在，連他都不慎著道的東西，那傀儡種子又該有多厲害？

    那些曾經進過傀儡宗遺址的修士，聽聞此事不覺擔憂起來，不管有沒有感到身體有異樣，都開始三三兩兩往離水城趕，讓九華尊者看一眼買個心安也好。

    如此這般，有心的，看熱鬧的，夾雜著真正有需要的，一股腦兒全湧向了離水城，可以想見不久之後，離水城會因著蕭焰的一個決定，被不斷到來的修士擠爆。

    當日下午，就有人藏頭掩麵、鬼鬼祟祟地尋到了離水城的集寶齋。離水城集寶齋原來的掌櫃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就找上了於零。

    於零趕到會客室時，來人正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見了於零推門進來似是一愣，暗啞的嗓音仿佛枯木枝互相磨擦。

    “於掌櫃？”

    “是區區在下。”因著做慣了迎來送往之事，於零一直秉承和氣生財的原則，見了任何人麵上都帶著和煦的客套笑容，“不知道友是――瞧我，怎麽在這時候反而犯了傻？道友是來求見九華尊者的吧？”

    “不錯，正是慕名而來。”

    那人渾身氣息內斂，整個罩在寬大的深灰色鬥篷裏，半點行跡都不露，連著跟於零說話的聲音都做了掩飾。

    但於零就是知道，眼前這人他定然見過，且還算熟識。

    “看到於掌櫃，我原本就沒有多少的懷疑，這下子更是煙消雲散了。”那人似乎笑了一聲，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情很是放鬆了一些，“九華尊者那裏，還要請於掌櫃多加斡旋，事後必有重謝。”

    於零訕然一笑，擺手道：“道友言重了，在下本就是接了九華尊者托付，倘若事情最後真個能成，也是道友自個兒因緣際會，跟在下可沒有多少關係。”

    不管眼前這人是哪位，又是什麽身份，自有少主去操心，他隻是個賣東西的掌櫃。

    “道友是消息傳出後第一個找上門的，還請道友隨我來。”

    於零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將人領到了集寶齋後院，指著一個連通花園的白玉石拱門讓人進去。

    “祝道友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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