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不已，匆忙回頭，他已經大步流星走到我身邊抓住了我的手。

    我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還注意到了我的離去。更沒有想到，他會第一時間追出來找我。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嚴肅地對我說：“事發突然，我也沒有想到。舒貝，請給我一點處理的時間。”

    “那個女人的確是小芸？”我的情緒冷靜下來，我平靜問道。

    “嗯，”他點了點頭，“她是我的初戀，我們相識的時候還很年輕，我沒有想到她會懷上我的孩子。這麽多年了，我一直在尋找她的下落，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她一直被陳墨竹所控製，並且帶到了美國。”

    他的這些過去我早就知曉，但親耳聽到他這樣說，心裏的感受又不太一樣。

    “那這個孩子……？”我又問道。

    “按時間推算，十有**……的確是我的孩子。”他頓了頓，還是如實對我說了，他眉頭緊鎖，握著我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聽他這麽說，我原本微微輕鬆起來的心，又一次無限下沉。

    刹那間我掙脫開他的手，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我悲傷地看著他，感覺有太多話卡在喉嚨裏，想說卻說不出來。未曾言語，眼眶便先紅了起來。

    “給我點時間，好嗎？”他目光那樣凝重地望著我，那張帥氣的臉上寫滿了千愁萬緒，眉頭早就緊鎖，抿著嘴唇，沉重得讓我心疼，“事情太突然了，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那從今以後……我們呢？”他試圖再握住我的手，但是我還是掙脫了。我看著他，原本覺得無比接近，可是現在，又覺得遙遠了。

    “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會改變。”盛筠凝視著我的眼睛，對我鄭重地說道。

    “可是我知道，這麽多年，你從沒有真正忘記過小芸，對嗎？”一陣涼風吹過，我下意識把手放入了衣服口袋。身冷，可是心更涼。

    他頹然歎了一口氣，什麽也不作解釋，隻是看著我說：“舒貝，相信我。”

    “爸爸！”

    我剛準備說話的時候，朵朵已經從裏麵追了出來，她淚流滿麵地喊著爸爸，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又一次抱住盛筠的腿，撕心裂肺地喊：“爸爸，你又不要朵朵了嗎？朵朵真的好想爸爸，好想和爸爸在一起，求求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快哄哄吧，孩子……實在太可憐。”我看著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孩子，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舒貝……”盛筠深情而婉轉地喚了一聲我的名字，“我不想說太多，我也說不出來。但是你放心，我分得清過去和現在，該我扛的我扛，該我愛的，我不會放手。”

    那一刻，心裏不是沒有半點觸動。相比於那些山盟海誓的情話，這樣的話顯然更具說服力。

    “朵朵，你放心，我不會走，你別哭好麽？”盛筠蹲下了身，摟著朵朵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朵朵立馬勾住了他的脖子，一邊抽泣一邊說：“那爸爸和朵朵拉鉤鉤，答應朵朵再也不離開朵朵了，朵朵做夢都想陪在爸爸身邊，朵朵一定會很乖很聽話的，朵朵絕對不會給爸爸惹事。”

    那一刻，我突然從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自己當年在孤兒院裏所受的那些白眼與奚落，當年日日夜夜思念父母的那種滋味，我低著頭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心裏五味雜陳。

    憐惜她，我的仔仔又該如何？他雖然還那麽小，但又怎麽可能不渴望父愛？

    相比於朵朵對他天生的親近，盛筠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顯然還有些猝不及防，他摸了摸她的頭說：“你一定餓了吧？等我解決好這裏的事情，我就帶你……和你媽媽去吃東西，好嗎？”

    “筠子……”盛筠話音剛落，小芸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從裏麵走了出來，她溫柔地喊了一聲，隨後目光望向了我，竟對我微微一笑。

    我再度錯愕，盡管我和她素未謀麵，但一想到她與盛筠曾經那些深刻的往事，心裏便有一種莫名的酸澀感。但出於禮貌，我也回應她一個淡淡的笑容。

    她走近，再度對我微微一笑，然後說：“抱歉給你們造成麻煩了，對不起。”

    我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身材嬌小，穿著樸素，臉上雖清瘦但是看上去十分素淨，那雙眼睛波光似水，哪怕這麽多年在陳墨竹非人的控製下，也沒有磨滅這雙眼睛的神采，這足以證明，她是一個不簡單、能隱忍的女人。

    不過能讓那麽驕傲的盛筠愛得發瘋發狂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是等閑之輩呢？如果是等閑之輩，不至於這麽多年盛筠一直在尋找她的下落，若不過是一段普通的感情，說不定早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忘了。

    一想到這些，我更抓狂了。此刻，她表現得如此落落大方，而我，更不能失了風度。

    “沒有，我隻是擔心我兒子，想回家看看。”我微微一笑，對她淡淡說道。

    她的目光裏多了兩分詫異，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盛筠，有些失神地說：“你……你們已經有孩子了？”

    “嗯，剛剛滿月。”我再度微微一笑，然後說，“我們從未想過你還會出現在盛筠的生命中，也很抱歉你承受了那麽多非人的痛苦與折磨，但是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有些太過突然，我們還需要好好商議，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決定。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當然能理解，我也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是那麽優秀的男人，又怎麽可能還是孑然一身？”小芸的語氣裏有著藏不住的失落，她黯然神傷地望著盛筠，然後幽幽地說，“我不想成為討人厭的第三者，我隻希望你能讓我和朵朵重回自由。這麽多年，我們的生活和坐牢沒什麽兩樣。原本，我心裏還有期盼，可是現在……完全沒有了。”

    她的聲音很婉轉，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的柔軟嗓音，帶著輕微的杭城本地腔，說話絲絲柔柔的像是在唱曲兒，可是這曲兒裏，卻透著無盡的蒼涼，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怨懟。

    盛筠那麽聰明的男人，怎麽體會不到這話語裏的千回百轉呢？……連我這種對感情如此遲鈍的人，都聽得出來這話裏的好幾層含義。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們吃苦，我會補償你們的，”盛筠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對小芸說道，然後又說，“隻是你剛才也聽到我愛人的話了，這件事太突然，我們需要好好商議，然後再做決定。我先安頓你和朵朵的住處，然後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明天我們再找找你們，這樣行嗎？”

    盛筠說完，主動攬上我的肩膀，似乎在默默給予我一種身份的肯定和暗表他的心誌一般。

    “筠子……”小芸渾身劇烈一震，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她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有千言萬語就這樣咽了下去一般，最後說出口的話依然大氣：“好，麻煩你們了。我不知道這位小姐姓什麽名什麽，但是希望我和我女兒的出現，不會給你們造成困擾。”

    “不會，我和筠子會慎重對待這件事，拿出最合理的解決辦法。”我輕輕地說道，隨後主動對她伸出了手說，“我叫許舒貝。”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掌很小，而且手很粗糙，一握便能夠感覺到做過很多重活的樣子。

    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也許不知道受過多少苦，才熬到了今天；也許是因為心裏對愛的期盼，所以才忍到了今天。

    她的出現讓我幻滅，我的出現，又何嚐不是打碎了她所有的夢？毀了她所有的期盼？

    “好，那我等你們的答複。”小芸低眉順目地說道。

    朵朵一隻手牽著小芸的手，一隻手牽著盛筠的手，大概見盛筠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她疑惑地問道：“爸爸，你為什麽抱著別的女人？你應該抱著媽媽才對，這麽多年，我們每天晚上都是抱著爸爸的照片睡覺的，媽媽說爸爸很愛媽媽，爸爸是不得已才和媽媽分開的，爸爸你抱抱媽媽吧，媽媽也好想你。”

    “朵朵！閉嘴！”小芸重重地訓斥了一句，“別再說下去了！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小孩子是不會明白的！”

    “不嘛！我要爸爸抱媽媽！我要爸爸抱媽媽！”我沒想到，這個人小鬼大的朵朵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小芸素手無策地看著朵朵在地上打滾，她試圖去扶但是被朵朵推開了，盛筠的手依然搭在我的肩膀上，見朵朵這樣，他抽回了手，蹲下身去對朵朵說：“朵朵，乖，不哭好不好？大人之間的事情，我們再慢慢和你解釋，好嗎？”

    “爸爸，你抱抱媽媽好不好？媽媽說爸爸是最愛她的男人，可是為什麽爸爸不抱媽媽？”朵朵哭著喊道，突然，她目光極其幽怨地望向了我，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她突然像貓一般從地上迅速竄了起來，用頭結結實實朝我的腹部用力地頂了一下，嘴裏大喊“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搶走了我的爸爸！你這個壞女人！你這個壞女人！我要咬死你！”

    她說完，便張開嘴，在我完全猝不及防之際，用力扯住我的手，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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