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豹子頭與青麵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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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

    夜色終於褪去,天開始蒙蒙發亮。

    陳舊的屋門被推開,發出沉悶的頓響。林衝進得屋內,見得並不寬敞的屋內除了一副破舊的桌椅,便是簡陋不已的床鋪,微微歎了口氣。

    孤零零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全無睡意的林教頭意識到自己終於度過了這難捱的一夜。

    幾縷光線照射進來,視線卻清晰了不少。林衝望著四周粗糙的泥牆上,粘貼著幾張早已破舊不堪的褪色的年畫,卻越發覺得連那年畫中殘破的人物都在嘲笑自己。

    悠悠坐起身來,看著屋內少的可憐的陳設:幾張破舊桌椅,甚至連身下這張簡陋的床鋪都是用一些破磚爛瓦和些許廢舊木板拚湊成的。饒是王倫安置他的這件破舊屋子並不算大,但此時林衝依舊覺得,屋內連同自己都沒有一件活物。

    空空蕩蕩,便是好不容易捱到天明,那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與不安也並未減退半分。

    聽得屋外守衛嘍囉的竊竊私語,林衝更是羞憤不已,但又更覺無可奈何。他何嚐不知道,屋外的這幾個宋萬派遣值夜的嘍囉分明是在監視自己,但自己又能如何。

    那王倫昨日的一言一語,林衝曆曆在目。說一千道一萬,那王倫見自己是朝廷禁軍出身,本就無甚好感,更兼對自己處處提防。

    那王倫用意甚是明顯,就是要自己知難而退。若不是有著柴大官人書信,隻怕昨日頃刻之間便被那廝驅逐下山去了。

    昨日那字字句句,猶如一把把尖刀,直紮在林衝胸膛之上。而他林衝能怎麽辦?

    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忍了!

    忍!想我林衝忍了一路,受盡白眼,卻落得個什麽結局?到如今卻依然沒個安身之所。

    看來晁天王和吳用所料不錯,隻是天王縱然待我林衝親如兄弟,我林衝如今這番麵目,卻如何再去尋他?

    那王倫辱我也便罷了,倘若我此時下山而去,豈不是連累晁蓋哥哥為王倫那廝所笑!

    忍!

    事到如今,擺在自己眼前的依然隻有這一條路了。

    也罷,今日的林衝,也早已忘記了尊嚴二字!

    隻是要留在山上,這投名狀一關卻是難過。

    昨日自己誤以為王倫索要投名狀,自以為是要些金銀財帛。不想卻生生受了那廝侮辱。

    事後,那宋萬方才皮笑肉不笑地告訴自己,所謂這投名狀,便是一具人頭!

    坦白而言,一具人頭,對於他豹子頭林衝,卻是再容易不過。但是,山下路人與他林衝無冤無仇,他林衝有甚緣由害了他人性命。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林衝豈能為之?

    卻是自己心中這關,絕然難過。

    林衝沉沉歎息一聲,扭頭見著身邊長槍,林衝急忙握住。到如今,也唯有這杆長槍,才能帶給他些許安全之感。

    罷了。為今之計,便走一步看一步吧,下山去尋一遭。若是尋得歹毒之輩,正好結果了,也算是為民除害,不有損天理。若是遇不得,林衝再度漂泊江湖便是!

    一念及此,林衝轉身,提了長槍便出門而去。

    見得林衝離去,早有嘍囉報知於王倫等人。為等林衝走出多遠,便聽得稍後有著王倫的聲音傳來:

    “林教頭何處去?”

    聞言,林衝駐足,轉身卻見王倫、杜遷、宋萬三人俱在。

    “林某且去尋個投名狀前來!”

    “好”,王倫聞言,麵無表情地說道:“既如此,林教頭隻管前往便是。我等在此,靜待林教頭佳音”。

    林衝一拱手,並未再多做言語,繼而轉身下山而去。

    這時,宋萬對著王倫說道:“如今山寨缺人少馬,哥哥何不……”

    宋萬尚未說完,一旁的王倫卻是一擺手:“若留此人在山上,吾心難安”。

    “吩咐下去,讓朱貴盯著,他知道該怎麽辦”。

    說著,王倫便轉身離去了。杜遷、宋萬見狀,無奈地聳了聳肩。

    卻說林衝尚未到得山下,朱貴便得到了消息。王倫的意圖他已然盡知,故此他要做的,其實十分簡單。多派一些人手盯著林衝便是。

    若是林衝在三天內未取得投名狀,那自是最好。若是林衝在三天內取得投名狀,他便隻托故消失,隻待三日過後再送林衝上山。那是期限已過,王倫也自有正當理由拒絕林衝入夥了。

    卻說林衝自是不知曉這一切,下山後便在梁山腳下一處路邊樹林靜坐。卻不想一連兩日,卻不見半個人影。

    第三日上午,林衝又侯了兩個時辰,見還無人影,心下卻也放寬了。暗自心想:許是老天也不讓我上那梁山。於是,林衝索性便提了長槍,將要將酒壺解下,一步一口酒,沿著小路而去,準備離開梁山,漂泊而去。

    剛走出不足半裏路程,卻見一條漢子相向而來。又走了數步,離得近了,林衝方才看得清楚。那漢子頭戴一頂氈笠,上麵撒著一束紅纓,穿一領白段子征衫,獐皮襪,帶毛牛膀靴。跨一口腰刀,手中另擎著一柄樸刀。

    林衝見狀,眼神一凝。此等人物,想來非是英雄好漢,便是大奸大惡之徒。林衝心中暗想,卻先打聽個姓名再做理會。隨即,腳下也為駐足,對著眼前來人人而去。

    不想就在此時,數十嘍囉由三四個頭目率領,猛然從四麵匯聚而來。卻將自己與那漢子包圍在內。林衝看去,卻是朱貴的手下。

    “教頭還不動手,卻待何時?”,其中一個頭目朝著林衝大喊。

    “且慢”,林衝見狀,急忙出言喝止:“想打聽清楚再說,休傷了好人性命”。

    “潑賊!早聞梁山腳下,盜賊猖獗,傷人害命,行人十過九死。”

    那漢子見狀,卻不畏懼,猛然提起樸刀,對著眼前的林衝大喝道:“殺不盡的強盜。灑家正要捉你門這廝,倒來拔虎須!”

    “今日,俺便替天行道,殺了你們這般強賊,也算是功德一件!”

    話音未落,那漢子便掄起樸刀,飛也似的撲林衝而來。

    林衝見狀,忙揮起手中長槍,擋住那來人橫劈來的一刀。

    “好漢且住”,林衝不由分說:“卻先說個明白!”

    “哼”,那漢子冷笑一聲:“賊子蛇鼠一窩,俱在眼前。還有何說,看刀!,話音未落,那漢子便掄起手中樸刀,猛然朝著林衝麵門劈了過來”。

    林衝歎了口氣,知道眼下這人卻是真將自己當做謀財害命的賊人了。不過眼下的情況,自己肯定是解釋不清楚了。眼下那漢子招招致命,隻得先鬥上一場,將他擒下,不讓梁山害他性命便是了。

    不想林衝正待這般想,隻鬥了幾個回合,林衝卻發現這漢子武藝極為不俗。林衝當即不敢怠慢,打起精神與那漢子相鬥。

    此時天氣正午,薄雲方散。猛然一陣狂風刮起,樹木搖曳不止。眼前的兩人殺氣騰騰,一往一來,鬥了三十多回合,卻不分勝敗。

    眾人隻見:那林教頭一杆長槍在手,卻如天將下凡,神勇無敵。手中長槍如一條銀蛇,上下翻飛,輾轉騰挪,猶如活物一般。長槍之上,寒芒連閃,勾魂奪魄。

    而那漢子也忒為不俗,更猶如天兵臨凡,殺氣騰騰。一條樸刀橫飛直劈,上削下砍,如臂使指,端的十分靈活。更仔細看去,卻見那漢子臉上一半白一半青,凶神惡煞一般,實在令人心驚。

    “還不快滾!”

    林衝猛然朝著周圍的嘍囉大喝一聲,若是這些人還留在此處,那自己便永遠也說不清楚了。

    一眾嘍囉見那漢子竟然可與林衝相鬥,又長得如此凶神惡煞,早就膽戰心驚。此時聽到林衝大喝,急忙做鳥獸散,一股腦兒悉數跑得無影無蹤。

    林衝此時卻是暗暗心驚,此人武藝高強,便是自己,想要速勝也不可得。而那漢子,此時心中卻是大駭。他自負武藝高強,不想眼前這人,武藝更隱隱勝過自己一番。雖然眼下自己尚未落敗,但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兩位好漢快請住手,休要相鬥!”

    正在此時,伴隨著一聲高喝之聲,卻是有著數匹快馬前來,正是晁蓋與吳用。

    頃刻之間,晁蓋兩人便已到麵前。見得竟是晁蓋前來,林衝急忙長槍一格,擋住那人樸刀,跳出圈來,一臉驚訝地對著眼前的晁蓋與吳用說道:

    “哥哥怎會來此?”

    “賢弟有難,愚兄豈可不來”,晁蓋朗笑一聲,對著眼前的林衝點點頭,繼而卻將目光轉向了另一人身上。

    而此時,吳用卻笑著向林衝解釋著什麽。

    原來,自林衝上山,晁蓋擔心那王倫容不得林衝,便命人在梁山下時時打探消息。適才得到莊客快馬回報,見到林衝正要離梁山而去。晁蓋與吳用隨即快馬前來。途中又接到回報,林教頭正與人激戰。聞言,晁蓋兩人更是火速趕來。

    聽得此番消息,林衝直言慚愧。

    晁蓋見得眼前的漢子一身英雄氣概,更兼適才竟可與林衝交戰數十合,心中暗自驚訝不已。此時定睛一看,卻見的那人鬥笠之下,竟有著半邊臉泛著濃鬱的青色,卻像是天生的胎記一般。

    霎時,晁蓋心頭一緊,猛然想起什麽來,急忙抱拳問道:

    “敢問好漢可是那青麵獸,楊誌?”

    聞言,那漢子一愣,繼而收了樸刀,看著晁蓋沉沉說道:“你是何人?如何認得灑家?”

    “果真是楊製使。”。

    晁蓋聞言,頓時朗笑一聲:“林教頭,你們二人卻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