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回家，而是坐在路牙上，呆呆地仰望著眼前高大建築中的燈。

    明明那麽多間房亮著，可我，就是知道自己應該看的是哪一間。

    初秋的晚上涼風瑟瑟，可我卻不覺得冷，隻是固執地盯著那盞燈，直到它徹底熄滅。

    低頭，看表。

    淩晨三點。

    我又將視線落在正前方那扇大門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在僥幸什麽。

    真的，很可笑呢……

    天空漸漸露出亮光，晨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在我的臉上，可我估計是凍得有些久了，居然半點沒覺得溫暖。

    看了眼表，已經早晨八點了，原來我整整等了一晚上，可為什麽，卻覺得像是等了一輩子。

    手機來電響起，是衛欣的。

    “衛欣。”

    “嘖嘖，瞧你這嗓子啞的，昨晚喊了多長時間，年輕人，要注意節製呀！”

    “顧霆愛我，對嗎？”

    她被我問得有些懵，愣了片刻就嗷嗷地叫了起來。

    “大清早的，又虐狗，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他不愛你，誰愛你！”

    他不愛我，誰愛我…..

    我應該相信他的，相信他…

    莫名的，我的心底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啞著嗓子開口。

    “衛欣，我想問你個問題。”

    “你問。”

    “神經性毒素對大腦功能分區造成的損傷，是不可逆的嗎？”

    “呃……”

    她又被我整懵了，呃了半天才說。

    “你這問題倒是問的巧，我哥就是專門做這項研究的，我聽他提過，通常情況都是不可逆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再加上人類對大腦的研究本就一知半解，除了用藥、催眠，理論上外在刺激也有助於修複損傷。”

    外在刺激…

    “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就是問問。”

    我腦子裏一團亂麻，動了動已然僵硬的手腳，打車回家，一打開家門，就見小景在沙發上坐著，見我回來，起身致意。

    “您回來了。”

    “我回來了。”

    我強扯出一個笑容，放下包，走到他麵前說。

    “昨天玩的那麽累，怎麽不多睡會兒？”

    “我休息的很好，謝謝您的關心。”

    我打量了一下房間，又問道。

    “小希和你幹媽呢？”

    “我讓小希帶幹媽去買皮蛋瘦肉粥，母親你的臉色很不好，需要補充體力。”

    小景的過分的成熟懂事讓我鼻頭胃酸，這就是在顧家成長起來的孩子。

    想起曾經無法帶他的虧欠，我心裏更加難受，我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溫柔地說。

    “小景真懂事，幹媽還真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你現在想吃什麽，媽媽先給你做。”

    他看著我，皺眉，稚嫩的小臉滿是不符合年紀的老成，奶聲奶氣地開口。

    “母親，想哭不必忍著。”

    “……我不想哭。”

    “您昨晚沒和父親在一起，我知道。”

    “……”

    “父親讓你和小希難受，這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我會保護你們的。”

    說完，小小的身體就擁抱住了我，暖暖的，軟軟的，讓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我知道我不應該哭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我根本忍不住…..

    小景從茶幾上拿了一張麵巾紙，生疏地幫我擦眼淚，邊擦，邊說。

    “昨晚小希回來哭的很傷心，現在母親你也很傷心，我覺得，有必要懲罰一下父親。”

    他一本正經的語氣讓我僵死的心如同春風拂過，連帶著身上都跟著暖了。

    有小景，有小希，真好…

    我擦淨眼淚，又補了妝，盡可能讓自己的看起來毫無異樣，給他熱了一杯牛奶，揉了揉他的頭，說。

    “小景乖，媽媽會解決好和爸爸的事，你就別擔心了。”

    “您會和父親離婚嗎？”

    小景看了我半響，突然問，這兩個字讓我心裏一跳，下意識就搖了搖頭，小景不管如何早熟，但畢竟是孩子，我不想大人的事情影響到他和小希的成長。

    “這不是你應該想的事。”

    小景小大人一樣地摸了摸下巴，開口。

    “如果母親您是擔心無法給我和小希提供一個完整的家庭，您大可不必憂慮，父親已經缺失了五年的時間，他的存在對我們來說隻是錦上添花，而且……”

    “媽媽媽媽，你要和爸爸離婚嗎？”

    一道突兀的童聲突然打斷了小景的話，轉身，便看見一臉震驚的衛欣和眨著大眼睛的小希。

    糟了！他們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我根本沒聽見開門的聲音？

    小希對顧霆那麽期待，現在讓她知道……

    我剛想解釋，就見小希握著小拳頭，一臉氣憤。

    “哼，媽媽你也同意要懲罰爸爸對不對！爸爸實在太過分了，居然被壞女人親，還凶小希，小希要氣死了！”

    “小希乖，先和哥哥一起去玩，媽媽和幹媽有話要說。”

    “不要，媽媽，我和哥哥都商量好了，媽媽等了爸爸那麽久，爸爸還惹媽媽哭，一定要好好懲罰爸爸！讓他也哭！”

    小希攥著小拳頭，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

    “隔壁班的王俊峰他媽媽就跟他爸爸離婚，結果他爸爸就哭了，然後他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妹妹，媽媽，我也要妹妹！”

    我被小希的童言童語說得一陣失笑，哄了好半天，又放動畫片給他們看，整整一個上午，才將兩人安頓好，這才跟衛欣把顧霆的事情和昨晚的事一並說了。

    她聽得一陣火大，差點沒單槍匹馬地衝到希爾頓，連灌了好幾口水。

    “他這悶葫蘆的性子，早晚把自己憋死，有病，就治，自己死扛個屁！”

    她吐出一口濁氣，又繼續說。

    “他真跟江婉瑜開.房了？”

    “嗯。”

    “艸！”

    衛欣罵了一句髒話，連忙又捂住嘴，瞧了眼兒童房，打了自己的嘴幾下。

    “不好意思，盛歡，一下沒忍住，那你準備怎麽辦？真要離婚？”

    “嗯。”

    “盛歡，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畢竟你們經曆了這麽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看向無名指的婚戒，點頭。

    “你說得對，所以我最後再試一次。”

    “你的意思是……”

    “我會公開宣布自己離婚，如果他還能有回應，那就證明，我們之間還有挽救的可能，如果沒有，那我們之間就徹底結束。”

    “這個辦法好，外界刺激越大，越有可能激起他的反應，我馬上去找我哥要他的研究資料，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我朝兒童房的位置看了看，繼續說。

    “小景的樣子你看到了，我不會讓他繼續留在顧家，更不會讓江婉瑜那個女人做他們的後媽，我會向法院提請訴訟，要求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好，記者會的規格你決定，我先去準備了。”

    說完，她就開始撥電話。

    “衛欣。”

    “嗯？”

    “謝謝有你，幸好有你。”

    “我倆之間還用說謝，你就別鬧了。”

    ………

    整整一天，顧霆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給我，看著安安靜靜的手機，我心裏有些空蕩。

    在走向記者麵前的前一刻，小景和小希握著我的手，在我耳邊奶聲奶氣地說了聲加油，再然後，我走到各種長槍短炮的麵前，端坐，微笑。

    “謝謝大家能夠撥冗前來，今天的發布會要說的事很簡單，不會占有大家太多時間。”

    “顧太太，是宣布new係統的發布日期嗎？整個海城都在期待著新係統能夠再創輝煌。”

    “不，這件事和公事無關。”

    在場的記者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我到底要宣布什麽，一時間，議論聲不絕於耳。

    我拍了拍話筒，音色淺淡。

    “我和顧霆正在協議離婚。”

    話音落地，全場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是滿臉震驚。

    怎麽能不震驚？

    這五年間，海城的人都把我當成是念夫成狂的瘋子，現在還不容易等到了，卻要宣布離婚…

    在場敏銳的記者一下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刻發問。

    “您對感情的堅貞有目共睹，請問您為什麽會在此時說出你們正在協議離婚，難道是您們之間有第三者插足嗎？”

    我朝那名記者搖頭，回道。

    “沒有，我們之間沒有別人。”

    “那您為什麽要協議離婚？”

    “不愛了，就離了。”

    “顧太太，你…..”

    記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的手機震動打斷，我看了眼屏幕，是顧霆。

    現在終於知道打電話了嗎？

    看來，這一次，我賭對了。

    我掛斷電話，再打進來，掛斷，再打進，最後我索性關機，直到記者會結束，都沒有再打開。

    “媽媽，幹的漂亮！”

    記者會一結束，小希就撲到我懷裏，咯咯直笑。

    “爸爸肯定要哭了，我要留下來，看爸爸哭！”

    “小希……”

    我剛想說話，就看見不遠處正大步走來的顧霆，滿臉黑沉，眼底全是戾氣。

    懷裏的小希一抖，一下就從我懷裏滑了下來，躲在小景的後麵，不敢露頭。

    “小希，小景，先跟著幹媽回家。”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立刻就跟著衛欣走了，而顧霆也不含糊，直接扯著我的手，狠狠地將我拽上了他的車。

    下一秒，他高大的身影便將我全數籠罩，雙眼黑沉得可怕。

    “盛歡，你可真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