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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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又過了一個月,驪山小學的施工工地已經打好地基,準備往上砌高樓,這時,突然發生了一件安全事故。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在那兒打工的本村村民想求杉樹男加薪,被杉樹男一口拒絕了。後來他就發生了墜樓事故,人從三米高的鋼筋網上摔下來,被地上豎立的鋼筋戳成了糖葫蘆。

    事情一出,附近的公安民警馬上趕來,帶走了村民的屍體、村民的父母妻子和杉樹男回公安局審訊。

    我在家裏焦灼地等待著審訊結果,與其說我害怕杉樹男需要向村民的家人賠償,或者承擔刑事責任,倒不如說是擔心他背上的傷口因為忍受不了審訊的煎熬而複發。

    等啊等,等啊等,終於有消息傳來了,還是楊老師跑來告訴我的。

    她似乎剛從豔陽高照的外邊回來,身上不少地方都曬紅了。氣喘籲籲地拉著我,半天才緩過氣來,說道,“鄭晚,我已經讓我表哥去公安局通氣了,宋先生的身體應該不會有什麽事,你就放心吧。”

    我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一大截。跟楊老師又聊了半晌,她便回家去了,我一個人坐在窗前,望著窗外遠方的山水默默地發著呆。

    突然,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我視線中,我以為是自己花了眼,伸出手使勁揉了揉。可是他仍然站在我的窗前,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夾克衫,和一條灰藍色的西褲,腳上踏著一雙灰色鱷魚皮鞋。棕色的軟發服帖地貼在額上,在夕陽的映照下,染上了一種英挺神氣的意味。

    “宋,宋先生!”我驚訝得高聲叫道,聲音都變得有幾分結巴。杉樹男這時候不應該是在警察局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驚喜地狂奔出門,跑到離杉樹男兩米遠的地方停下步伐,慢慢地走了過去。眼前的他臉色有幾分憔悴,平常皮膚光滑如新生嬰兒的他,這時似乎冒出了一些小疙瘩。眼睛下麵的兩個青色眼袋,似乎在告訴我這些天他受到的苦。

    等我終於走到他麵前,他像是已經撐到了極限,身子一輕,“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我被嚇壞了,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力氣,用自己嬌小的身子背著杉樹男就往我屋裏走。

    妲媽媽和村裏的幾個老人家去跳廣場舞了,估計還要過些時辰才能回來。我看著躺在我床上的杉樹男,他的嘴唇幹裂,像是很久沒喝水,連忙給他倒了一杯,用吸管給他度了下去。

    漸漸地,杉樹男醒了過來。

    他睜著一雙疲憊的眼睛看著我,向我指了指自己的西服褲兜。我伸出手,從他褲兜裏掏出了一個藥瓶子,是用來治療燒傷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上藥嗎?”我輕聲問他道。

    他點點頭,隨即翻過身,把背上的傷疤暴露在我麵前。

    這些傷疤,按理來說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應該會有收斂的趨勢,可是他背上的傷卻和上次我看到的沒什麽變化。

    我沒有多問,暗暗垂著淚把藥一點點上到他背上。他似乎很痛,額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牙齒咬進嘴唇裏,弄得滿嘴全是鮮血。我又慌又亂,連忙拿紙巾給他擦拭,他也一聲不吭地接過擦起來。也許是因為我的眼淚滴到了他的背上,他撐著身體回過頭來看我,“你……怎麽哭了?”他吃驚地問道。

    “沒,沒什麽。”我連忙把頭扭到一邊,深吸了一口氣。

    他仍然在看我,“是不是因為我背上的傷疤太醜,你被醜哭了?”

    我知道他在故意逗我笑,隻能咧開嘴勉強笑了笑,“我隻是沒想到,你臉上的皮膚那麽好,比嬰兒還要好,可是背上卻有這麽多觸目驚心的傷疤,我看著真的很惋惜,很替你心疼……”

    他輕笑著安慰我,“男人都是好麵子,如果要我選,我還是願意背上受傷,而不是傷在臉上。”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別別嘴,突然覺得我們的對話有幾分好笑,不由得笑起來。

    杉樹男又跟我說,他這次是偷偷回來的,沒有驚動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為的就是不讓從樓上摔下來的工人的親戚朋友知道他的具體位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我一聽有點急了,“那胡梅她家呢?你也沒告訴嗎?”

    他點頭說是。又看著我,帶著幾分祈求的意味,“我就在你這兒呆一晚上,明天便回家去。好不好?”

    我有點兒猶豫,躊躇了半晌沒說話。

    他又搖著我的手,目光可憐巴巴地像條小狗,“我知道你是怕妲媽媽知道我在這兒,你放心,我就睡在這床上,你把簾子放下來,妲媽媽就算進來了也不會知道的。”

    看著他哀求我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好吧……”我咬著嘴唇,不安地說,“你可千萬小心點,別弄出什麽動靜,我還沒嫁人的,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那可就真的很難嫁出去了。”

    他笑了笑,“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娶你啊。”

    “不行!”我連忙製止他繼續說下去,“我答應過妲媽媽絕對不會離開驪山村的,我會陪著她在這裏安度晚年。宋先生,這種輕佻的話請你以後不要再提了,否則我會馬上把你攆出我的房間!”

    他聽我這麽說,似乎被我嚇到了,立刻噤住了聲。

    晚上的時候,妲媽媽回來了。

    匆匆吃過飯,我趁著妲媽媽洗澡去了,特地給杉樹男盛了碗飯,用塊布罩起來帶回房間裏。

    我把簾子掀開,把杉樹男扶起來,“快趁熱吃了。”

    卻忘記了他一直沒穿上衣,光潔而肌肉分明的胸脯就這樣毫無遺漏地暴露在我麵前。我紅了臉,把飯碗往他懷裏一塞,捂著眼在桌邊坐下。

    杉樹男看著我的窘樣笑了笑,“這你就害羞了?上次都被你看光了,還不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我記起上次在胡梅家,我心急去察看他的傷口,誰知他渾身不著一縷。可是那次是事出突然,我也沒別的心思,隻覺得他好可憐,而這一次,他是在我的閨房內,怎麽能讓我不浮想聯翩?

    剛好這時候,妲媽媽突然在浴室裏叫我的名字,讓我幫她送點東西過去。這下正合了我的意,我看也沒看杉樹男一眼,就紅了臉急衝衝地往外頭衝去。

    回來的時候,杉樹男的飯才刨了幾口,碗筷隨便擱在桌上,而他則蓋著被子側躺在床上,用背的一麵對著我。

    我有點兒緊張,他是不是突然覺得不舒服,吃不下飯?

    走到床邊,我剛坐下,就聽見他在迷迷糊糊中叫道,“馮婉,馮婉,你別走,別離開我……”伸出手探了一把他的額頭,隻感覺額頭滾燙,似乎發燒了,而且還燒得不輕。

    心裏一急,連忙從櫃子裏找出退燒藥,和著水給他喂下。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應該也能讓他捱過今晚,等到明天他回了家,就可以去看醫生了。

    男人還在昏迷中,口裏叫喚的聲音也沒停下。瞅著他緊緊皺著的眉頭,還有那快速翻動的眼球,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做夢,而且夢見了他曾經愛過的女人。

    原來她叫馮婉啊……多麽美好的名字,雖然有一個字和我的名字同音,但是意義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一個溫柔婉轉,一個晚節末路,誰高誰下立見分曉。

    不知道怎麽的,我突然有點羨慕起那個叫馮婉的女人,她一定很美,很溫柔又很有氣質吧,否則怎麽會過了這麽久杉樹男還是對她戀戀不忘呢?

    這一夜,我雖然趴在桌上睡著了,但是一夜會醒來很多次,每次醒來就去察看杉樹男是否還發著燒。到了黎明時分再去看他時,發現他的燒已經退了,我這才安心地睡到了大天亮。

    今天是周日,一般每到周日我都會睡懶覺到中午十二點,而往往這個時候妲媽媽都不會來叫我起床。當我猛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人從桌子上移到了床上,而本來應該在床上躺著的杉樹男卻不見了。

    怎麽回事?他去哪了?我心裏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杉樹男不會被妲媽媽發現了,揪著他出去教訓了吧?如果真是這樣,讓我以後怎麽麵對妲媽媽,又怎麽麵對村裏的父老鄉親啊!

    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穿好鞋子便往外衝,可是到了門邊,卻發現一個人影朝我撞了過來。杉樹男!!

    他手裏拿著我的洗臉帕,帕子上還冒著熱氣,問我要不要抹臉。我連忙把他拉到身後,把頭探出房間緊張地瞧了一眼,沒看到妲媽媽或者別人的身影。

    我回房把門關上,稍帶怒氣追問他道,“你怎麽這個時候出去了?要是被妲媽媽看見了,你讓我怎麽辦?”

    杉樹男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外麵沒人我就出去了啊。你放心吧,妲媽媽已經出門辦事了。”

    雖然妲媽媽這次是出門了,沒讓她撞著杉樹男,但是杉樹男在這裏,難保不會有別人碰見。到時候我可就有嘴都說不清了。

    我催促杉樹男快點收拾行李回家去,他似乎一臉不情願,但還是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行李。我剛準備打開房門放他出去,這時候,我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