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兮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她剛剛睜開眼睛，守在病床旁的文岩岩立即拉住她的手，“安兮，你總算醒來了，感覺怎麽樣？”

    “青哲呢？他怎麽樣了？”霍安兮掙紮著要坐起身來，右邊的手臂卻鑽心般的痛，讓她禁不止皺起了眉頭。

    “你別亂動！”文岩岩立刻扶住霍安兮，讓她借著自己的力氣坐起身來，滿臉痛心，“你自己也受傷了，昏迷了一個小時，好不容易醒過來，你不要亂動，他還在搶救。”

    聽到後半句，霍安兮總算稍稍鬆了口氣，還在搶救就好，她很害怕從文岩岩聽到宋青哲已經死去的信息。

    “岩岩，你扶我起來，我要去看看他。”

    “我都說了他在搶救，正在做手術，你去了有什麽用？！”文岩岩一臉痛惜，當時她趕到醫院，發現文昊承抱著她，一身的血，想到那個樣子她仍然心有餘悸。

    “岩岩，你知道嗎，他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如果不是因為想要保護我，他完全不需要往右邊打方向盤啊……”

    在死亡麵前，他選擇把生的希望給了自己，如果當時宋青哲奮力將方向盤往左打，讓她坐的位置迎上大貨車，他不至於會傷成這個樣子。

    霍安兮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推開，文昊承邁了進來。

    “文大哥……”霍安兮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裏碰到文昊承，她的目光落在他淺灰色的上衣上，那上麵有著斑駁的血跡，似乎是時間有些久了，顏色已經暗淡下去，“你流血了？你受傷了？”

    文昊承搖頭否認，立在她的床邊，口吻極淡的答道：“這是你的血。”

    “我的？我的血怎麽會……”在你身上。

    一旁的文岩岩替她解惑道：“我接到你的電話就立刻通知我哥了，因為我記得他恰好在這附近談事，我怕我趕過來太慢，你是不知道，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哥哥抱著你，你渾身都是血，嚇的我魂都沒有了！”

    霍安兮難以置信，開始一點點回憶昏過去之前的事情，她依稀的記得有一雙手撫過她的臉頰，恍惚間她一直以為是傅景之，這樣看來那個時候撫她臉頰的應該是文昊承。

    霍安兮心口隱隱有幾分失落的發疼，雖然她知道這很不合時宜。

    文昊承：“我跟警方了解過情況，你的車子存在刹車故障，這輛車是你租的？”

    霍安兮點頭，應該知道自己在h市待不長，所以並沒有買車，而她衣袖的記得宋青哲跟她說刹車壞了。

    “我已經要人去車行了解這件事，這起車禍他們必須負責。”文昊承有條不紊，接著問道：“你跟那位傷者的關係是？”

    霍安兮神色暗淡下去，“他是我弟弟。”複而焦急的抬頭，“文大哥，他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文昊承並不懂得安慰人，更不會說什麽善意的謊話，簡潔的答道：“情況不樂觀。”

    霍安兮隻覺得耳邊又回蕩著宋青哲那句“姐，我好像要死了”，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就落下來。

    宋青哲一直就是個悶葫蘆，這是第一次他對她說了這麽多話，仿佛要將這一生的話都說完。

    文岩岩埋怨的瞪了眼文昊承，“哥，你明明知道她這麽擔心，幹嘛這樣說話？！”

    文昊承不以為然，在他的價值觀裏現在顯然是說實話比較好，又問道：“既然他是你弟弟，現在正在搶救，需要通知父母過來嗎？”

    霍國邦和宋婉瑩？

    霍安兮眼裏跳躍著憤怒的火苗，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場車禍不是意外，他們就是凶手。”

    幾乎可以確定元圓就是霍國邦和宋婉瑩的幫凶，她肯定早就知道車子有問題，在自己下班之前，她竟然跟自己說了‘一路順風’這四個字，而且在自己提出可以跟順利送她回家的時候，她神色很慌亂，並且拒絕了自己。

    最重要的是，這輛車的備份鑰匙要元圓手裏。

    “他們是凶手？你指的‘他們’是誰？”文岩岩仿佛難以消化霍安兮說的這句話，“你說的是你爸爸還有宋青哲的媽媽……？”

    霍安兮的家庭背景雖然沒有跟文岩岩細說，但是有把大概的情況告知。

    霍安兮的眼裏是滔天的恨意，身體開始瑟瑟發抖，“他們想害的人是我，卻害最寶貝的兒子受了傷，哈哈哈，真是可笑可悲。”

    她幾乎都可以想象，如果霍國邦跟宋婉瑩知道宋青哲此刻躺在急救室裏，會是怎麽樣崩潰的神情。

    如果不是因為霍安兮手臂上纏著繃帶，腰側又有傷，文岩岩真的想用力抱住她，她看著霍安兮，心疼道：“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安兮你別怕，我們就是你的家人，我跟我哥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有一隻手有力的落在了霍安兮的臂膀上，霍安兮抬頭就對上文昊承那如大海般深邃的眸光裏，她知道，這是專屬於文昊承的，無聲的安慰。

    文昊承：“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在宋青哲生死未卜的時候，霍安兮哪裏有心思在這裏追究這些，“文大哥，岩岩，我真的很擔心青哲，你們就帶我去搶救室外看一眼，我午飯安心的躺在這裏。”

    文岩岩拗不過她，隻能將她從病床上扶起來，然後幫她拿著輸液瓶，對一旁的文昊承道：“哥，接下來的事情我可以搞定，你趕快去收拾下自己吧，你這樣被認識的人看到實在不太好。”

    這是文岩岩有記憶起第一次看見文昊承稍顯狼狽的樣子，從小到大，他的穿著永遠都一絲不苟，處處透著矜貴。

    他竟然會願意為了霍安兮而沾染上這一身斑駁的血跡，這其實是出乎文岩岩意料的。

    文昊承點了點頭，正要離去，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霍安兮身上，理智的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心情考慮這些，但是你既然知道凶手是誰，凶手必然也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有什麽幫凶之類的，你不盡早處理，萬一錯過最佳時機，讓他們遲些落網，豈不虧了？”

    他說的很有道理，霍安兮在文岩岩的攙扶下起身，“文大哥，能麻煩你先幫我盯住一個人嗎？”

    “你說。”

    “我的秘書，元圓。”

    文昊承頷首，算是應允。

    文岩岩陪著霍安兮坐在搶救室外，看著霍安兮一張臉蒼白的毫無血色，直直的盯著‘搶救中’那三個字，緊抿著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霍安兮的心就像是在油鍋裏煎炒著，她真的好後悔，後悔宋青哲匆匆跑到h市來找她，特意來確認她是否安全，而她卻一個好臉色都不曾給他，甚至冷嘲熱諷。

    她恨死那個小心眼的自己，她明明長了宋青哲兩歲，為什麽不能大度一些，為什麽要和宋青哲斤斤計較，他對自己那樣好啊。

    她想到在霍宅的那些日子，想到宋青哲在宋婉瑩針對她時，他出聲維護，想到霍國邦生日那天，他陪著她一起在街頭遊蕩，然後在網吧打遊戲打到淩晨五點。

    而她對他的那些好，卻早就暗中標好了價碼，最初她靠近他就是帶了目的性的。

    想到宋青哲滿臉鮮血，卻對她道歉感謝，感謝她在兩年前的網吧裏挺身而出，救了他。

    可是這個傻瓜，該說對不起的人是她，她從來就不是天使。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搶救中”這三個字的燈終於滅了，霍安兮倏地起身上前，沒有多久便見到一群醫生和護士推著宋青哲走出來，霍安兮的腳步有些踉蹌，抓住病床上護欄，然後去碰觸宋青哲的手。

    有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你是病人家屬嗎？”

    霍安兮這才抬頭看去，見說話的醫生取下口罩，眼神期盼的看向他，“醫生，怎麽樣了？我弟弟怎麽樣了？”

    醫生見霍安兮稱呼宋青哲為‘弟弟’便沉聲道：“情況並不樂觀，請你們做好病人腦死亡的心理準備。”

    “你說什麽……？”霍安兮喉嚨幹澀，每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什麽叫做‘腦死亡’……？”

    “簡單的來說，就是病人已經沒有了自主呼吸。”醫生每天麵對那麽多生死，早已習以為常，“我知道這有些難以接受，還是請你們做好病人不久後會全身器官衰竭導致死亡的心理準備，盡快通知其他親朋好友來看看他吧。”

    霍安兮用力拽緊醫生的袍子，聲嘶力竭道：“這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會死的！你救救他！你是醫生啊！救救他！”

    見到霍安兮情緒如此激動，一旁的護士都上來拉扯。

    “你們鬆開她！”文岩岩立刻上前護著護著霍安兮，“你們別碰她！沒看見她流血了嗎？！”

    霍安兮太過激動，將手臂的傷口撕裂開了，鮮血開始滲透紗布。

    醫護人員開始上前想讓霍安兮情緒穩定下來，幫她處理傷口，可是霍安兮好像失去了聽覺，什麽都聽不見了。

    滿腦子都是醫生說的那些話。

    她無法接受，亦無法說服自己接受。

    她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說聲對不起，她根本不值得他這樣豁出性命的去保護。

    昏迷期，渾身是血的宋青哲曾經說這是他欠她的。

    如果宋青哲就這樣死去，她欠他的要怎麽還？

    對不起，宋青哲，求求你醒過來。

    她真的寧願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自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