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榔頭！好端端的，今天幹什麽開議榔大會啊。”

    “是啊，我家裏農活都還沒幹完呢！最近又是買種豬又是種田的，能有什麽大事啊？”

    “喂，搞快點啊，一會兒別鬧天黑了！天黑可就麻煩了！”

    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舉辦議榔大會顯然是很不接地氣的，但畢竟是諾嵐提出來的要求，村長啊鳩還真不太好反駁，畢竟人家諾家之前的確是為安樂寨做出了巨大貢獻，他也輕易招惹不起。但弄不清楚情況的村民們倒是不顧忌這些，哪怕有受人尊敬的榔頭和理老們在，他們仍然自顧大聲地嚷嚷著，一時間又有些雜亂無章起來。

    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村民們對於吃飽飯的重視遠超這種瑣碎雜事的議論。

    “這個……是祭司家裏的事情，還是由巫姊自己說吧。”榔頭啊鳩有些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卻發現我壓根就沒有理會他，隻是跟一塊木頭一樣傻愣愣地坐在那兒，於是將目光看向了諾嵐說道。

    諾嵐早已經是換上了一身老嫗的裝扮，拿著她那根弄不清楚材質的木杖靜靜坐在那裏，氣勢十足，雖然她並不是這個寨子的祭司，但寨子裏麵的老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她的厲害。在過去，諾琪基本上就是唱的紅臉代表好人，而諾嵐一直都是唱的白臉，人嘛，都是記打不記吃的，所以都對諾嵐格外畏懼且印象深刻。

    榔頭啊鳩一開口，整個議事大廳就立刻顯得無比清淨起來，就連一隻蒼蠅在空氣中飛翔的聲音都聽得格外刺耳。

    “聒噪！”諾嵐隨手一揮，眾人都隻來得及看見一抹白練一閃而逝，那原本飛在人群上空的蒼蠅頓時消失不見！眾人這才連忙底下了腦袋，神情畏懼，就仿佛在默默地咀嚼者一隻大頭蒼蠅一般。

    蠱術，果然是這個小小苗寨的絕對權威啊。

    我心中不由得感歎，如果諾家姊妹對權力有什麽想法，這榔頭估計也壓根就輪不上啊鳩當了，剛剛那一抹白練我也沒看清楚是什麽東西，隱約看到是一隻帶著翅膀的蛇！

    在我的身旁，大馬金刀地坐著雀波那老東西，他不動神色地看了諾嵐的袖口一眼，然後神情又恢複了原樣，似乎對諾嵐的手段有些忌憚的樣子。這老家夥在寨子下方養了那麽多鬼物，以虛無縹緲的鬼妖之道來誘惑他們，自己還弄一些非法的研究，實在是罪無可恕。

    我甚至從他身上隱隱約約看到了修靈教的影子，畢竟這家夥既然能夠弄出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山魈隆多出來，那就必然是與葉家礦洞底下的事情有些關聯。

    我甚至懷疑，就是他一直在捕捉山魈，引發了山魈對人類的仇視，小阿蠻的奶奶或許隻是被殃及的池魚。

    想到那小阿蠻，我又有些擔心，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依照諾嵐的性子，現在應該是將他控製住了吧。

    “巫姊大人，不知道您家裏有什麽事情呢？”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賊頭賊腦的家夥，微微弓著身體輕聲問道，這家夥顯然就是之前安排好的托兒，用來引出話題的。隻不過這個托兒我還的確有些熟悉……正是前一陣子在他家吃過飯的祿卡！

    在祿卡的身後，他的老娘也一臉麻木地坐在人群中。

    我還能說什麽？這種人真的值得我幫麽？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竟然會是我幫助過的他們！

    “我今天要清理門戶！”諾嵐清了清嗓子，看了人群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

    “啊！？清理門戶？清理什麽門戶？”啊鳩頓時大驚，手中的那個老舊煙鬥都險些是拿不穩，頓時就從座位上蹦起來問道。

    “著什麽急嘛，啊鳩榔頭，要沉著淡定一點，你這樣還怎麽當我們的榔頭？大驚小怪！”一直都不做聲的雀波橫了他一眼，吊著他的雞公嗓陰陽怪氣地說道，他的話音一落，他身後的好幾位理老都發言表示支持，讓啊鳩不要大驚小怪。

    這安樂寨雖然小，但水還真是深啊……別看啊鳩在抵抗外敵的時候表現出了那麽高的威望，但人們永遠都是健忘的，人家雀波早就是潤物細無聲地將其架空了。

    同樣坐在會場裏麵的老虎漢阿紮也跟著要發作，但卻被重新坐回座位上的老榔頭製止了。他是一個懂得審時度勢的聰明人，就好像他猜得到諾嵐今天究竟想幹什麽一樣，這個聰明的老頭此刻臉上也盡是那頹然的神色。

    “這個廢物，嫁入我安樂寨諾家來，不僅僅不能夠為我諾家添丁進口，反而還水性楊花，在外麵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偷學我諾家法門！簡直就是罪不可赦！我是代表我妹妹來與這個外來漢人和離的。”

    諾嵐聲色俱厲地說完，又將那根木杖在地上頓了頓，她的話立刻就讓會場爆發了一陣騷亂，基本上就是兩種說法兩個極端，畢竟跟我關係好的人怎麽也不會想到突然會有這樣的事情，而跟我關係不好的早就是跳起來聒噪了，有些人表示要把我塞進豬籠裏去，有些人說要廢掉我的四肢，還有些直接表示將我活活打死的。

    看著這些過去曾經從我身上受惠或間接受惠的人，我心中隻覺得無比的沉重，所謂樹倒猢猻散的，牆倒眾人推，這些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也有例外的個別少數分子，阿紮就立刻跳了出來大聲質疑為什麽諾琪本人沒有過來，並且表示我不可能是諾嵐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尤其是傳宗接代方麵絕對沒有問題。

    這家夥說得煞有介事，好像我跟他有一腿一般，讓我略感欣慰的同時又有些汗然。

    諾嵐隻是用她那毒蛇一般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危險色彩讓阿紮不由得有些畏懼，但他的心中此刻反而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於是又往前站了一步，昂首挺胸地斥責其他人。

    “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平日裏蠱公老爺沒少幫你們的忙，他是什麽為人你們誰心裏不清楚？！你們的孩子能夠去鄉裏上學，全都是蠱公老爺跟縣官兒們爭來的，這是天大的功德！你們此刻一個個張口打殘閉口打死的，睜眼說瞎話難道就不怕天譴麽？”

    沒想到這阿紮還真有幾分演說家的潛質，他就這麽傲然地站在人群麵前，瞪著他那雙銅鈴般的牛眼說著，其實矛頭是直指坐在那兒的諾嵐。在阿紮的身後，榔頭啊鳩的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一道欣慰的光芒。

    “哼……”諾嵐突然冷冷地哼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卻不知道怎麽就立刻打斷了阿紮的話，也讓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一顫，那輕輕的聲音卻又顯得格外的刺耳，隻見她依舊輕聲說著：“我不與你理論這些，各位理老在場，我妹妹要與這個男人和離，是否可以通過議榔大會來決定？啊鳩榔頭，你說呢？”

    “這個……議榔大會的確是可以……不過得滿足兩個條件才行，首先得當事雙方至少一方的答應才行。”

    “遊坤，你同不同意和離！？”諾嵐冷冷一笑，然後扭過頭默念著幾句咒語，隻等著我如她所願地說同意了，與此同時，那隻被控製的白蛇也在傳遞著讓我點頭同意的信息。

    “……”

    雖然不敢直接大聲地說不同意暴露自己，但默不作聲裝死我卻是可以辦到的，所有人的目光或怨毒或同情或不屑或冷漠地看向了我，但我終究是傻愣愣地一動不動坐在那兒。

    榔頭啊鳩又朝我上下打量了兩眼。

    “我問你，你同不同意和離！？”諾嵐輕咦了一聲，然後再度念咒，並且大聲喝問道。

    “……”

    我仍舊雙目無神地緊閉其口，就好像一個木頭人一般，這時稍微聰明些的人也看出了些許異常的位置，我甚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悄然消失！是馬禾常！這家夥竟然也來參加議榔大會了！

    “我問你同不同意和離！”諾嵐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衝上前就對著我一陣耳光子，還用那根木杖在我胸口亂錘，一邊打一邊接著問我同不同意，不一會兒，我就已經是嘴角溢血，一雙臉也早就腫得高高的。但我仍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白蛇蠱沒有收到指令，更因為諾嵐已經開始發瘋。

    上天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她這種完全不講規矩強行逼供的手段立刻讓整個議榔大會的會場一片嘩然，就連好幾個理老也站起來說道：“別打啦！別打啦！就算是他們要和離，你也不比如此打他吧？他這狀況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怎麽都不說話的？”

    他們幾個人自然是話中帶話，或許已經看出來我現在是被人操控著了，而一旁的雀波卻是陡然將手伸到了我的後腦勺上，那冰冷刺骨的陰森感覺陡然湧入我渾身上下，讓我心中猛地一沉，趕忙收攝起自己的心神，回到那封閉的平靜湖麵上。

    “真是奇哉怪也……他的神魂早已經是被死死鎖住了，你的蛇蠱也的確是在相應位置，莫非是他……執念太深？”他也意識到諾嵐當眾這麽毆打我顯然不太合適，於是小聲地勸解道。“你別著急啊，他不說話沒關係，他們兩個人沒人說不同意離婚，咱還有辦法治他的。”

    “咳……咳……我不同意和離！”就在這兒時候，清冷的聲音在議事廳大門口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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