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數次的反省。”

    “如果，在我知道田儷的戀情之初，能和其他所有老師一樣，嚴厲的製止這個在大家眼中視為荒唐的行為，甚至請家長，上報學校，總之就是做出一個老師應有的姿態來，或許就可以避免現在這個悲劇的發生？或者，即便我沒能拆散他們，後來這一切還是發生了，那是不是也就都和我無關了？”

    “我不知道哪樣的選擇對田儷，對我自己更好，但是當時，在我得知田儷懷孕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所能做的，隻是盡我所能的去保護這個孩子。”

    “是的，網絡上流傳的沒錯，是我親自帶田儷去醫院做的墮胎手術。我隻能這麽做，別無選擇。兩個孩子知道自己犯錯了，他們害怕了，他們不知所措，不敢告訴家長。他們選擇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向我尋求幫助。比起把兩個孩子領導校長室，打電話叫來他們的家長，我選擇了幫他們隱瞞此事。”

    “我曾經年少，我也曾是學生。我深知，十幾歲的孩子們的自尊心有多脆弱，尤其是一個女孩子，早戀，懷孕，墮胎，如果傳為同學們的話柄，這對敏感內向的田儷來說，傷害將是隻致命的。瞞下這件事情，是因為我相信，這件事情的發生，本身對他們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懲罰了，我想，他們會在這件事裏學會成長。”

    “看到他們相互之間的包容，和對彼此的不離不棄，一度，我覺得自己的選擇雖然冒險，但是值得的。”

    “沒有不透風的牆，田儷的家長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我被學校停職了，對於這個結果，我沒有抱怨。”

    “作為老師，沒能正確的引導，教育學生，我是失職的。田儷家長對我的怨恨和報複行為，我也非常理解。剛剛事發的時候，我顧不得考慮自己的職業生涯該何去何從，隻是擔心，很擔心兩個孩子弱小的心靈該如何麵對來自家庭和學校的責難。”

    “田儷的舅舅以他的方式，試圖替田儷向我這個沒能保護好她的老師討回公道。曾經，隻盼望可以息事寧人的我，眼看著事情一步一步鬧大。我們現代人，在享受網絡發達的同時，也要承受網絡傳播無底線的後果。無數的流言蜚語，無數的惡意造謠，把我，把田儷推到了風口浪尖。”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要麵對無數的謾罵，詛咒和侮辱，幾乎崩潰。我的家人也受到牽連，甚至我的奶奶，一個本來健康的無辜老人，因為受不了輿論的攻擊，而中風癱瘓，餘生隻能在輪椅上度過，連最簡單的吃飯，上廁所這些小事都不能自理。”

    杜曉汐的情緒漸漸激動，對往事的不堪回首，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隱藏在網絡當中，每一個人都是道德法官，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判我有罪！”

    “麵對眾多莫須有的欲加之罪，我退卻了，害怕了，我無法想象，憑我一人一口如何去麵對千千萬萬人的口誅筆伐！我心力交瘁，生命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種煎熬，折磨。如果死亡能夠將我帶離這些傷害，我寧願不再看見明天的太陽。”

    “我想我是幸運的，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和一個平凡的老師還不足以造成太久的影響，那件事情逐漸平息下來，甚至沒有特意澄清，我就僥幸逃過了悠悠眾口。”

    “可是隻要一想到我經曆過的那段心靈的黑暗時光，我就會忍不住的心疼那兩個孩子，他們還那麽小，是怎麽熬過那段煎熬的時光呢？”

    “再見到他們，田儷已經參加選秀比賽，小有名氣了。看到他們重拾了年輕人的陽光積極，並且依然堅守著對彼此的承諾，因為攜手共渡了難關而更加相愛相親，我突然一切都釋然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總在反複的想，究竟早戀是對是錯，是應該扼殺還是應該順其自然？我這怎麽做是不是害了他們？”

    “直到再見到他們，我不再糾結這個答案了。”

    ”兩個年輕的男女彼此吸引有什麽錯？”

    “每個人都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我要承擔作為一個老師失職的後果，他們也要承擔偷嚐禁果的後果。人類總是在苦難中學會成長，這本來就是進化的一部分。看到他們都好好的，我從心裏替他們感到高興，我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雨過天晴，我們的生活都將重新走向正軌。”

    “前不久的那個電影發布會，我有幸——或者不幸——我應朋友之邀來到現場。記者的突然發難讓所有人的措手不及，麵對記者窮追不舍的質問，我回憶起那段曾經像噩夢一樣的歲月。一種世界末日般的恐懼緊緊的把我攥住，慌亂之中我選擇了逃跑。”

    說道這裏，杜曉汐哽咽了，回想起那天之後的一幕幕畫麵，杜曉汐的心情無比沉重。

    “我很後悔，我要向田儷道歉。如果當天在現場，我沒有膽怯，而是勇敢的站出來，在大家麵前澄清田儷墮胎一事的經過，就不會有後麵那麽多毫無憑證的惡意猜測了。也許那樣，田儷就不會自殺。。。”

    提到田儷的死，杜曉汐強壯的堅強被擊垮了，她在電腦前失聲哭了出來。

    房間外麵的客廳裏，杜曉汐的堂哥杜曉亮早就按照杜曉汐的要求，送走了杜爸爸和杜媽媽等杜曉汐的親人們，現在隻有安妮，馬奇，何雅姿三人等在外麵。

    馬奇用電視接上筆記本電腦，三個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杜曉汐的網絡直播。隨著杜曉汐的回憶，兩個女生仿佛重新又陪杜曉汐經曆了一回痛苦，早就哭紅了眼睛。這個時候見到杜曉汐在直播中泣不成聲，安妮站起來，想要敲門去安慰杜曉汐，被馬奇攔了下來。

    “別打擾她，讓曉汐哭一會兒，她需要發泄，也需要讓那些罵她的知道她受的委屈。”馬奇正色說道。

    慢慢的，杜曉汐止住了哭泣，她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想到直播還在繼續，自己剛才的失控已經被鏡頭傳遞出去，杜曉汐有些窘迫。

    “很抱歉，我失控了。對於田儷的死，我到現在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那位在發布會現場爆料田儷過去醜聞的記者說，是從田儷的舅舅那裏得到的這個消息來源。也有人說是我為了報複而故意陷害田儷。”

    “我不知道有什麽理由要用曝光的方式，不惜搭上自己要向田儷報複什麽？這種話也有人相信？現在很多人依賴網絡，人雲亦雲，毫無獨立思考能力的事實是不是更說明了，包括我在內，我們現在的老師教育的失敗？”

    “田儷的舅舅，自從田儷出道以來一直擔任田儷的經紀人。我在這裏不是要替他開脫，但是我真的相信，他之所以會曝光這段過去，一定隻是想要幫田儷的新電影造勢炒作，亦如當年他利用網絡來汙蔑我，抹黑我，也隻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來保護田儷的動機是一樣的簡單。”

    “誰都沒有想到，娛樂圈病態的炒作方式會對一個小姑娘造成怎樣的傷害？”

    “新聞越炒越熱，在媒體不負責任的刻意引導之下，真想被掩埋！”

    “一件原本很簡單是故事在訛傳中麵目全非！”

    “隻是一夜的功夫，田儷的前途，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的變化。那些醜聞，那些出自陌生人不負責任的汙蔑，把田儷逼上了絕路！”

    “之後的所有新聞論調都同意把我說成是害死田儷的凶手，你們這些人又像上一次一樣，全民皆做了法官，指控田儷不自愛，是咎由自取，又指控我是凶手！”

    “是你們害死了田儷！”

    “你們一個一個躲在鍵盤後麵，一時興起就隨便造謠，在網絡上肆意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之後就丟到一邊去，該吃吃，該喝喝，全然不用對自己的言論負責。卻沒有人想一想，這個被你們罵的對象如何承受這些壓力？”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沒有辦法再逃避下去了，唯有站出來，澄清事實，還田儷一個清白，還我自己一個清白。。。”

    “悲哀啊，有多少人打著同情田儷的名義來討伐我，可是你們又為她做過什麽呢？很難說這些現在罵我的人，不是曾經罵死田儷的人。隻需要一個鍵盤，就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人的生命尊嚴隨意踐踏。”

    “一個女孩子的死本來是場悲劇，結果生生被媒體炒作成了一場全民狂歡！”

    “我發出開網絡直播的消息之後，每一家直播平台都向我伸出了橄欖枝，甚至出價競標，價高者得。這是一個一切都可以利益化的時代，田儷就是死於這種泯滅人性的“唯錢論”！”

    “這家平台，我收了三百萬的直播費，這筆錢一分都沒有進我的口袋，我已經委托直播平台送到田儷父母的手裏，這是他們的女兒用生命掙來的最後一筆錢，也是我唯一能為田儷做的一點事情。”

    “田儷的悲劇，我有著不能推卸的責任，雖然現在田儷已經聽不到了，但是老師還是要對你說一聲抱歉，田儷，老師沒能保護你，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對不起！”

    說道這裏，杜曉汐站起身來，對著筆記本電腦的攝像頭深深地鞠了一躬。足足一分鍾之後，杜曉汐抬起身來，早已是淚流滿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