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日報社駐成都記者站，一個有些被霧氣遮蔽有些陰暗的房間，社長趙龍海看著眼前的女子，有些頭疼地說道：“明心，前方川軍與紅匪激戰正酣，十分危險，你還是留在我這裏做做後方宣傳報道為好。倘若出了什麽意外，我不好向姐姐交待啊！”

    那個長發披肩的女子不樂意了，嬌嗔地說道：“小舅舅，我可不是養在花瓶裏的花朵，經不起什麽風雨。這次我主動提出分配到你這裏，就是為了有機會上前線，做個戰地記者。你看我這身便裝，怎麽樣？精神利落多了吧！”

    “看著是很利落，不過你那高跟鞋，還有你的長頭發，你確定是去做戰地采訪，而不是去郊遊的麽？”趙龍海打趣飯。

    “舅舅！我馬上把頭發盤起來，換上平底鞋，這下總可以了吧！”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這次就讓你和顧長官他們一起去，有一點要提前說好，不準私自行動，要緊跟著顧長官，這樣才安全，記住了麽？”

    “好的！謝謝趙社長，那我馬上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重慶行營主任顧祝同、參謀長賀國光一行的車隊，沿著被冬雨、軍隊和難民攪和成一片泥濘的公路艱難地向前行進著。他們是前一天由重慶飛抵成都，然後換乘車輛馬不停蹄地向邛崍出發。

    烏龜爬一樣的速度讓顧長官很是惱火，然而逃難的難民可不管你是什麽大官不大官的，隻知道低頭前行，離打仗的地方越遠越好。雖然身後那個地方曾經的名字叫家鄉，可現在活命要緊，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家鄉不家鄉啊！都說兵過如匪，紅軍還好一點，隻是要吃的，川軍那幫大爺的德行大家都知道，不光是要錢，有時候還會要命。眼下這些人的唯一願望就是能找個擋風遮雨的地方休息一會兒，連續的逃難趕路讓這些百姓都已經精疲力盡了。一輛裝滿了隨員的大車陷入泥水裏，死活不肯再向前走。車上的人紛紛下車，以便減輕車重。

    一個戴著寬大帽子的女孩跳下車，走到路旁休息的一群難民那裏，拿出個記事本一邊問著問題一邊在本子上記著，全然不顧衣服被零星的小雨弄濕。

    顧長官透過車窗看到這一幕，不禁好奇地問道：“那個女孩子是哪一個？在幹什麽？”

    有隨行負責的人看了看，然後掏出一個本子看了一眼說道：“顧長官，那個是中央日報社成都記者站派來的采訪記者，她的名字叫袁明心。”

    “哦，知道了，倒是個敬業的好女孩，看來中央日報社這次派來了一個正確的人選。”說著話的功夫，車子駛過拋錨的車輛，慢慢地向前開著。

    袁明心聽見汽車的喇叭響，趕緊向路邊靠了靠，生怕占了車子的道。她可是知道，那裏麵坐著的就是這次的最高長官顧祝同。很快拋錨的車輛在男人們的推動下，從泥坑裏爬了出來，好些人的身上都濺上了泥點子。一些人用沾滿泥水的手無意中抹了一把臉，引起了一陣哄笑。

    顧祝同一行終於在天黑之前到了邛崍，由劉廂親自派出的警衛部隊迎出了很遠，把這個車隊安全地接到了城裏。在零星的槍炮聲中，顧長官召集各個方向的剿匪將領匯聚一堂，問詢前線軍情。聽了大家的匯報之後顧祝同說道：“現在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紅匪要想與我決戰，這正是我們殺敵立功的大好時機。我們的部隊人員和槍彈充足，飛機大炮正適合於在這種開闊的地形下發揮作用。隻要我們大家都抱著有我無匪之決心，就可以痛剿殘匪。劉廂將軍連日來調兵遣將，已經為各位創造了最好的環境和時機，要抓住紅匪貿然突進的機會，短的時間內將其圍殲。”

    袁明心在本子上刷刷地記著講話內容，一邊在心裏措著詞，當天晚上便把新聞內容通過電報拍回成都。中央日報第二天搶先報道說：“各軍於寒風苦雨中，與匪肉搏血戰，已大挫匪勢。顧祝同主任等昨親赴邛崍指示一切，士氣大振”。

    回到臨時官邸的劉廂當天晚上睡的很不踏實。他翻來覆去地在想，事情怎麽會弄到這般地步？說心裏話，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圍殲紅軍的意圖。將紅軍斬盡殺絕有什麽好？飛鳥盡良弓藏，消滅了紅軍下一個就輪到他了。而且要想消滅眼前這股紅軍，不付出巨大的代價肯定是達不到目的。這代價付出去，便會使他失去同蔣委員長討價還價的本錢。

    更讓他猶豫的是至今他仍無法確定紅軍的打算，向來狡猾如狐的紅軍怎麽會在這樣不利的地形上和他的主力麵對麵硬拚呢。他對紅軍的戰術太熟悉了，諸如避實就虛、誘敵深入、圍點打援、穿插迂回、集中力量打殲滅戰等等，曾讓他在川北吃過不少虧。萬一紅軍擺出決戰的姿勢是假，背地裏又藏著什麽花招，他可再也損失不起。所以別看白天顧長官說的讓人心潮澎湃，他還沒有膽大到抄紅軍後路的地步，隻打算采取步步為營齊頭並進的穩當辦法將紅軍趕出自己的地盤。

    金烏西落，月兔東升，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原本夜戰是紅軍的拿手好戲，但是敵人也已經防備到這一點，警惕了一夜，可對麵的紅匪卻毫無動靜。就在敵人喪失警惕，朦朧欲睡的時候，18日淩晨紅軍88師著名的“夜老虎”265團率先向公路左側的高地發動夜襲。這塊狹長的山崗長滿了茂盛的鬆樹，俯瞰著整條公路，是控製南北交通的要衝。過去這些土地和山林都是私有的，這裏也不例外，它是當地一個胡姓大家族所有，所以被地方百姓稱之為胡大林。

    這裏駐紮著敵21軍彭煥章旅，他們是頭一天早晨剛剛趕到這裏。來了之後，士兵們用搶來的老百姓家裏的曬席在山岡上搭起營房，又搶修了一個上午的工事，這才放下心來。到了夜裏，旅長又命令大家要警惕些，因為紅匪最拿手的就是夜襲，因而整支隊伍都沒睡好，提心吊膽了一夜，生怕聽到一點響動。

    這樣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夜，敵人放下心來，大部分人開始合眼睡覺。此時的紅軍265團的指揮員把養精蓄銳的戰士們叫起，悄悄地向胡大林摸了過來。等到敵人的哨兵發覺紅匪打過來時，為時已晚，揮舞著大刀的紅軍戰士在昏暗中將猝不及防的川軍殺傷大半，其餘的狼狽退出了林地。

    當地的百姓睡夢中被猛烈的槍聲、喊殺聲驚醒，躲在家裏不敢露麵。第二天有那膽大的村民跑到山岡上一看，嚇得連氣都喘出不來了。山岡上橫七豎八鋪滿屍體，有紅軍的，更多的則是川軍。

    紅軍通過進攻，建立起一個弧形防線。然而因為範圍過於寬廣，在第二天便遭到川軍從北、東、南三個方向的全麵反擊。

    公路北側的高地是雙方必爭之地，防守一方是紅25師和88師兩個師的兵力，大約六個團，然而進攻的一方卻是川軍的四個旅，有12個團的兵力。

    這一天天氣放晴，氣象條件良好。多日不見的中央軍空軍也大舉出動對紅軍陣地進行輪番轟炸掃射。肆無忌憚的敵軍飛行員駕駛著雙翼戰機掠地飛行，卷起的狂風將山包上的樹枝劈劈啪啪地折斷，從地麵上能清清楚楚看見飛機上的飛行員和機槍射手。倘若是紅八軍團的戰士們在，肯定會高興地說火機又來了，隻需戰士們排成密集的方陣，用步槍都能打下來，根本用不著高射機槍。然而這樣的方法紅四方麵軍的戰士不是不曉得，前提是他們的子彈得充足。但這恰恰是他們的死肋，平均每個戰士每支槍不過10來發子彈，更要命的是打完之後沒有補充，必須在取勝的前提下從對方手中奪取。要是都用來打飛機，等敵人上來，難道當燒火棍麽？

    這四個旅的川軍在天上飛機的掩護下發起了整營整團的衝鋒，其勇猛無畏程度讓慣於和川軍打交道的紅軍指戰員們都感到吃驚。鶴林場，這是一個比較開闊的地方，遍布著百姓們用來過冬的稻田。紅軍把幾十挺機槍集中起來，構成強大的火網，對著敵人掃射。發瘋似的川軍越過水田輪番向紅軍陣地衝擊，倒下的屍體象收割後的稻子一樣密密麻麻地橫在田地裏。

    紅軍的傷亡同樣慘重，最大的打擊來自空中。紅軍戰士頭上都頂著偽裝的樹枝，然而在開闊的地形上根本瞞不住飛行員的眼睛，所以飛機一臨空紅軍戰士隻好四散隱蔽，往往此時川軍就趁機衝了上來。

    彈藥奇缺的紅軍不得不和川軍展開白刃戰，雙方反複衝殺，戰線犬牙交錯，每個山包每條戰壕都響徹著槍炮和廝殺聲。紅30軍88師指揮所附近擺了一個班，打到下午隻剩下3個戰士，子彈都打光了，敵人衝上來之後3個人就抱著手榴彈從三個方向呼叫著衝下去，打退敵人後又返回來拿手榴彈，如此反複不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