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黃昏降臨之前，整個高坡堡就已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嫋嫋炊煙從高坡堡內升起，又被風吹的四散而去，顯示著這個地方仍然有人在活動。

    一些衣服破爛的村民照常爬到破敗的城門樓上曬著晚歸的太陽，隻不過這些人的表情都十分嚴肅，臉上興奮的表情稍縱即逝，很快就恢複了懶散的模樣。

    十幾匹快馬遠遠奔來，帶起一路煙塵。打頭騎馬的士兵在仔細眺望了這個村子之後，似乎是認為這裏一切正常，揮揮手，整支隊伍便分成兩個部分。一隊跟著這個騎士繼續前行，向著村子裏進發，另一隊則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高坡村內外顯然是經過了仔細的清掃，那些上次戰鬥留下的血跡和槍炮的窟窿和彈孔都徹底消失，仿佛亙古以來便是這個樣子，一樣的荒涼破敗。街道上偶爾有一兩個孩童在玩耍，聽到馬蹄聲立刻被嚇得躲了起來。

    一個馬家軍騎兵策馬從狹長的堡門通道進入高坡堡，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忍不住皺了皺眉，轉身向城門樓上麵畏畏縮縮的幾個村民喊道：“喂，上麵的人，出來一個會說話的，對，就是你，那個胖子！下來答話。”

    城門樓上其他幾個村民不約而同地向後縮了一縮，正好把這個胖子凸顯出來。這個衣著破爛，身子卻是胖墩墩的男子用手指對準自己的臉，笑眯眯地問道：“長官，您說的是鵝嗎？”

    “哪來那麽多廢話，這些人當中，就你能稱得上是胖子，老子不是叫你，還能叫誰！趕緊他麻地給老子下來，否則一槍打死你！”

    “別開槍，千萬別。長官，鵝這就下來！”胖子連滾帶爬地從上邊爬下來，急忙小步跑到這名騎兵麵前，點頭哈腰地問道：“長官，鵝下來了。您找鵝有什麽事情嘛？”

    那個騎兵看見這個胖子，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以為這是個又髒又笨的家夥，哪知道看起來居然不那麽麵目可憎，反而有些讓人想親近的感覺，忍不住問道：“胖子你叫什麽名字？在村兒裏是幹什麽的？怎麽會吃的這麽胖？”

    “長官，鵝叫穆森，村裏人都叫鵝穆胖子。鵝家是祖傳做豆腐的，小時候因為經常偷家裏的豆腐渣吃，所以長得胖了點。”

    “哦，是這樣啊！穆胖子，我問你，村子裏沒有外來人吧？”

    “有啊，別們就是外來人。除了別們，就沒有外人了。鵝們這裏偏僻的很，十天半月的也不見一個活的生人。”穆胖子回答的很是麻利，看來對情況很是了解。

    “紅匪來過沒有？”敵騎兵說了半天廢話，總算是問到了正題。

    “紅匪是甚麽？鵝可是從來都莫有見過，這個鵝敢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謊言，別就讓老天爺劈死，鵝！”

    敵騎兵很是滿意，策馬又沿著街道跑了十多米，又跑了回來，向等在遠處的騎兵打出了平安無事的手勢。那一隊騎兵同樣招了招手，轉身策馬向來路跑去，剩下這一個小隊的騎兵進了高坡堡，看來是要在堡裏好好地歇歇！

    “穆胖子，你頭前帶路，到你們家的豆腐坊看看，我們騎馬趕路，有些饑渴，正好嚐嚐你的手藝怎麽樣？”馬上的騎士心下一放鬆，開始主動和穆胖子搭起話來。

    “好好，長官這是看得起鵝，跟鵝走吧，就在前麵不遠。”穆胖子領著騎兵向堡裏走去，等到走出很遠，拐到一個轉角消失不見。

    城門樓上有兩個人從人群中站出來，趴在城牆上一個殘破的垛口，向穿行在堡內的騎兵看著。有一個聲音問道：“你說團長滿口胡說，又發了一個那麽惡毒的誓言，不會真的惹怒老天爺吧？”

    “你哪兒隻耳朵聽到團長胡說了？”

    “我，我聽著哪兒句都是！”問話的人急了，紅著脖子爭辯道。

    “我問你，咱們紅軍先到這裏，幫鄉親們除害消滅了土匪，不算外人吧？”

    “嗯，這麽說確實不算。”

    “十天半月不見活的生人也對吧？”

    “怎麽沒有生人，那土匪不是嗎？”

    “土匪是生人沒錯，不過現在還有喘氣的沒有？”

    “沒有，土匪現在都是死人了。”這個人聳拉著腦袋，有些垂頭喪氣，忽然又想起一句，連忙說道：“那人還問有沒有紅匪？”

    “陳二毛，你是不是缺心眼，紅匪紅匪，咱們這裏隻有紅軍，沒有紅匪！”另外那個人真的有些急了，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最後一句，如有半句謊言，你就讓老天爺劈死，聽明白沒有，是你，不是我！”

    “聽明白了，團長太他麻有才了，說的都是真話！”叫陳二毛的戰士小眼睛冒出一連串的小星星，顯然是對穆胖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好好學著吧，咱們第一騎兵團別的不要求，這腦子和嘴皮子必須過關，要是被團長知道你笨成這樣？哦，對了，團長肯定知道了，要不然也不能讓你上來扮那個傻嗬嗬的村民！”

    穆胖子領著幾個騎兵進了一個院門敞開的大院，看著雖然破敗但卻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院子，馬家軍的騎兵有些意外。“行啊，穆胖子，沒想到你這地方雖然窮點破點，但是收拾的不錯，是你婆娘幫你收拾的吧？”

    “那是，鵝婆娘人長得水靈靈地，勤快著哩！”穆胖子回頭衝著幾個騎兵說道，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嘴角輕輕翹起，帶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

    幾個騎兵聽了，互相看了兩眼，飛快地把馬向院子裏一放，爭先恐後地向屋子裏衝去，有些單薄的房門架不住他們這拚命拉拽和擠撞，轟隆一聲整個被扯掉倒在地上，激蕩起煙塵。

    等到煙塵散去，幾個騎兵看著屋子內黑洞洞的槍口，不禁有些傻眼。說好的豆腐呢？水靈靈的婆娘呢？怎麽突然變成一堆大老爺們，還都端著馬槍，仿佛隻要有所異動，便會毫不猶豫地開槍似的。

    穆森看了看把手舉得高高的敵人，笑眯眯地問道：“怎麽樣，鵝家的豆腐坊和婆娘中看不？鵝沒有騙你們吧？鵝要是說了謊，你們就都讓老天爺劈死！你看看，你們都沒讓老天爺劈死，這就證明鵝沒有說謊！”

    敵人的幾個騎兵都快被穆森說的吐血了，“麻麻的，讓老天爺劈死的明明是你才對，沒一句是真的，鵝們真是瞎了眼！”

    “給鄧華師長發電，敵已達到，預計10分鍾之後我部發起攻擊！”

    穆森和留守的戰士們抓了敵人幾個步兵旅派出的偵察兵，徹底迷惑了敵人的眼睛。失去了警惕之心的兩個旅聽回來的偵察兵說前麵有休息的地方，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正好在日落時分來到了高坡堡附近這個開闊地。

    放眼眺望，遠處的高坡堡像是一個平地而起的草帽，扣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那偶爾閃爍的燈火告訴著敵人，目的地就在前麵的不遠處。

    “弟兄們，再加把勁兒，今晚我們在高坡堡宿營，有什麽好吃的今晚一並吃了，估計明天我們就能聽到那三個騎兵團的好消息了。到時候，咱們去豫旺堡吃香的喝辣的去！”

    馬家軍的士兵聽了，轟然叫好，本來有些疲憊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氣。“旅長，你得說話算話，可不能到時候不兌現啊！”，“是啊，是啊！咱們當兵為了啥，不就是為了能吃香的喝辣的麽！”

    坐在吉普車裏麵敵人旅長眼珠子一瞪，破口大罵道：“把拯個啥，鵝啥時喧呢麽過？爹木今個就讓嫩慫們看看，恨麽是說話算話！”

    這家夥一著急，連方言土話都溜達出來了。想是覺得自己身為旅長這樣說有些不雅，敵旅長又接著補充道：“到了前麵的高坡堡，讓你們這些家夥好好歇歇，隻要是村子裏能吃的，你們就可以拿來吃，等明天一早出發，到了豫旺堡再去美餐一頓！”

    遠處的天際起了一層烏雲，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怕是要下雨的節奏。如果下雨，道路會變得泥濘，一些車輛和火炮的行進速度就會減慢，對於行軍打仗來說確實是一個考驗。敵旅長連忙下著命令：“馬上跑步前進，在下雨之前務必到達前麵的高坡堡。司機，趕緊加速，咱們先過去！”

    坐在車裏麵的旅長感覺不到，可在外麵徒步行軍的敵軍卻紛紛駐足不前，一些人驚異地四處張望，有個別人把槍一扔，整個人側臥在地上，不顧髒亂的泥土，把耳朵貼在地麵做出傾聽的樣子。

    “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走了？”敵旅長看見這些士兵做出的奇怪動作，有些莫名其妙，從座位上站起，手扶著前風擋玻璃，彎腰傾向一個趴在地上的士兵，大聲地詢問道。

    雷聲越發的響亮，聲音沉悶。遠處的天空烏雲密布的地方劃過一兩道閃電，把昏暗的地平線徹底照亮。

    “鵝的娘哎，是騎兵，大隊大隊的紅匪騎兵，不是什麽打雷，是馬蹄聲，是有大股的紅匪騎兵部隊正在向我們衝鋒！”

    一名士兵借助閃電看清了從遠處彌漫過來的黑雲，這哪裏是什麽黑雲，分明是密密麻麻的騎兵部隊，那如林般舉起，閃爍著閃電光芒的，是騎兵手中不斷揮舞著的戰刀。天老爺，這得是多少人的部隊啊！

    “快跑啊！”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原來呆若木雞的隊伍就像炸開的鍋似的，開始四散逃竄。有個別人嫌背著的槍重耽誤跑路的速度，把手中的吃飯家夥都偷偷摘下來扔掉。有那倒黴的被地上的槍械直接絆倒在地，等他拚命爬起來接著跑的時候，手中的步槍也跟著留在了原地，和那支槍並排放在了一處，好像生怕它孤單，毅然決然地留下做個伴。

    一時之間，原本整整齊齊前進的陣型徹底變成了鳥獸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