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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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會還沒有結束,陳宗海、張立國、張立民就再次聚到了一起。整個晚會期間,陳光府和盛辟華、周詳盛、張毅雲四人一直聚在一塊,似乎在說些什麽秘密的事情,令三人根本就沒法探聽什麽消息。
令三人感到沮喪的,仿佛印證了張立國與張立民的猜測,整個晚會期間,陳光府和張毅雲四人一直都在觀察著那位葉培華和黃琳,仿佛這葉培華與黃琳確實就是陳光府等人給牽的線。
三人的心都涼了半截,如果不是三人確實非常喜歡黃琳,說不定就放棄了。事實上,三人都心中都曾一度打過了退堂鼓,如果隻是單獨一個人的時候,說不定會就此將滿腔的心思埋在了深處。但在昔日的情敵麵前,三人卻不想被對方看出自己的黯然神傷,都不甘示弱的撐起了自己的信念,露出了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
其間,三人也商量派一人過去,打斷李錦江和黃琳,在李錦江和黃琳之間插下一顆釘子,努力分開李錦江與黃琳之間的距離。但看著顯得親密無間的黃琳與李錦江,明知道過去必然會碰釘子,三人沒有一人願意去的,這個提議很快就被放棄了。所幸,晚會在三人再次聚在一起時,已經接近尾聲,三人在焦慮與煩躁的煎熬中,終於挨到陳光府等人散夥。
和盛辟華、周詳盛道了別,張毅雲立即叫過侍者去找自己的兩個小子。今晚得到的消息有些過於驚人了,盡管如他一般的睿智,也頗是感到了幾分震驚。
此刻,張毅雲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趕緊找到自己的兩個兒子,打消他們對黃琳的幻想。笑話,白道上的正經商人世家,怎麽會娶一個青幫頭目的私生子!
沒等張毅雲向侍者交待幾句,往日裏一參加晚會就溜得沒影,找都難找的兩個兒子,居然神出鬼沒一般,同時出現在他的麵前。
張毅雲用詫異的目光看了張立國與張立民兩眼後,目光中便逐漸為嚴厲所取代。不過,在這個場合,他不好說些什麽,隻是寒著臉道:“走,回家!”便當先走去。
張立國與張立民都從父親的眼中感到了幾分久違的寒意,不敢再說什麽,便乖乖的跟著父親一道走了出去。等到上了車,張毅雲依然寒著張臉,兩兄弟也不敢出聲,氣氛顯得非常的凝重。
張立民性格要比乃兄活潑得多,這樣的氣氛令他感到很難受,加上他坐到了後麵,與父親坐在一起,感受要比坐在前麵的張立國深刻。
實在鬱悶到了極點,張立民便仗著父親較為寵愛自己,開口問道:“父親!那葉培華究竟是什麽來曆?怎麽會得陳伯父如此器重?”
張毅雲寒聲道:“葉培華?來曆?恐怕你是想問,他怎麽會和黃琳貼在一起吧!你們兩兄弟,以後少圍著那個黃琳打轉!”頓了頓,或許是感到自己過於嚴厲了,張毅雲緩聲道:“立國、立民,我知道你們二人對黃琳起了淑女之思,但你們更該知道,大丈夫生當以事業為重,要齊家治國平天下,不要糾葛於兒女情長!而且……”
張毅雲思忖片刻,還是決定信守承諾,不把黃琳與葉培華的來曆透露出來,便含糊說道:“而且,那黃琳與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別再胡思亂想了。”
父親的話,頓時打碎了兩兄弟的幻想,張立國不敢出聲,張立民卻不願出聲。張立民已經想到:不同意我與黃琳交往?那我就和黃琳私奔!以我和黃琳的本事,隻要跑到了國外,還怕不能養活自己。當然,前提是我必須打動黃琳,讓她願意嫁給我。哼!葉培華!憑你一個外來的鄉巴佬就想橫插一腿?我就打斷你的狗腿!轉眼間,張立民的念頭已經轉到了李錦江的身上,把自己的怒氣轉嫁到了李錦江頭上。
與此同時,陳宗海也找到了陳光府。
陳光府送完李錦江、盛辟華等幾個重要客人,將送客的事情交給下人,轉身便待回去休息。此時,聽到陳宗海叫道:“父親!”陳光府停了停,陳宗海趕走幾步,走到了父親身前,道:“父親,我有點小事想與你談談,你看能不能抽點時間?”
陳光府心下恍然,自己這第六個兒子今晚肯定是看到了黃琳與葉培華,這下是來找自己探問消息來了。他側了側身,示意陳宗海跟著自己,便把陳宗海帶入了書房。
陳光府早有定計,自己要對那張雪良施加影響,讓其在內心接受國民政府、接受國家統一,不能光靠自己這些老家夥出麵。老家夥和年輕人,能有什麽有效的交流麽?是該讓這些年輕人多出出力,為國奉獻奉獻的時候了!
陳宗海並不知道陳光府心中的所想,他隻知道,自己父親與張家叔叔不同,父親表麵上看起來嚴厲,然而內心中卻是極為寬容,對待子女的婚事也沒有那種硬包硬攬的作風。
此刻,眼見能夠達成目標,陳宗海已然有了幾分迫切,陳光府一坐下,陳宗海便即問道:“父親,今晚那個葉培華,是什麽來曆?”
陳光府沒有說話,深深的看了陳宗海一眼,陳宗海隻感到父親的目光中頗有深意,似乎自己所說的,已經牽扯了什麽重大的秘密的一般,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心跳似乎都快了幾分。
還未待陳宗海深思,陳光府問道:“宗海,可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中華地域廣闊、物產眾多、民眾勤勞,為什麽總不能立於世界強國之林?”
“那是因為我中華目前國家分裂、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如何能夠說得起國家富強!”提到這樣的問題,陳宗海頓時正身肅容回到道。對於父為何親忽然提到如此沉重的話題,陳宗海不明其故,眼神中不禁帶上了幾分探詢。
陳光府眼神中頓時流露出了幾分欣慰,卻仍然麵色嚴肅,問道:“當今中華,所謂軍閥,究竟在哪兒?”
陳宗海知道,這是父親在考校自己,便認真答道:“當今中華,遍地軍閥,然而最大的軍閥,乃是北方的張座臨,這是小日本的……”
陳光府待陳宗海說畢,問道:“你知道張座臨是最大的軍閥,但你可知道,如何能夠將軍閥一舉消滅,統一河山,恢複我中華的盛世繁榮?”
陳宗海奇道:“當然是北伐中原,直上三省!父親,這不是你一直告訴我們的嗎?”
陳光府眼中閃過了一絲沉痛,沒有答話,再次問道:“你對此次北伐,有多少信心?”
陳宗海道:“國民政府軍容整齊,部隊眾多,定然能夠如當初打敗孫傳芳、吳佩孚、唐升智一般,兵鋒所指,所向披靡,早日克滅頑敵,完成中華的統一!”說罷,陳宗海眼中閃過了一絲得色,以為父親是在考校自己,定然會為自己這番話拍手稱讚。
然而,他失望了,陳光府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顯出了幾分哀容,問道:“宗海,你可知武漢春節前那一場天災?”
陳宗海道:“知道啊!怎麽了?”
陳光府身體一正,嚴肅的說道:“宗海!今天我在這裏跟你說的,關係重大,希望你不要泄漏出一絲一毫去。你可能夠做到?”
陳宗海心中頓時感到非常奇怪,不知道父親怎麽會這麽嚴肅的告誡自己。不過,!父親這麽說,定然有其道理。他便答應道:“父親,你放心,今天你所說的,我決計不會泄漏出一絲一毫!”
陳光府緩緩道:“你或許不知道,國民革命軍中,北伐最為堅決,戰鬥力最強的,便是李宗人司令所率的第四集團軍。而第四集團軍的軍械、彈藥,向來所倚重的,便是漢陽兵工廠。此刻漢陽兵工廠一毀,第四集團軍便失去了八成的軍械、彈藥供給,難有作為,北伐大事便難以成功。你先不要問……”
陳光府見陳宗海瞠目結舌,張口欲問,便預先打斷了他的問話:“其他三個集團軍,為什麽我沒有抱過希望?第一,馮雨祥的西北軍根據地貧瘠,物資微薄,難以支持大規模戰事,且訓練不足、裝備低劣,他雖然有心,卻難有作為;第二,閻西山的筋軍裝備雖好,但閻西山卻慣於守成,過北伐中原,克定大局他不會熱心,必不能真正出力北伐;第三,蔣結石……”
陳宗海但見父親眼中閃過了幾分痛色,大為奇怪,見父親話似乎停頓了,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問道:“父親!你前段時間不還正在為北伐而募捐麽?我見許多愛國鄉紳正是在你的倡議下,為這次北伐而大量捐款,你怎麽對北伐毫無信心?”
陳光府歎了口氣,道:“宗海,你可知道,我北伐都說了在這個月開始,為何我這個月卻對北伐全然不聞不問了?”
陳宗海道:“父親,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你怎麽會忽然就停止了募捐?”
陳光府道:“其實,我很想為北伐多出一點力。但是,你可知道,為北伐舉行的募捐,那些錢都到了哪裏去了?”未等陳宗海回答,陳光府接著說道:“漢陽兵工廠能為北伐提供源源不斷的軍械、彈藥,春節前雖然遭受了天災,但隻要資金、物資到位,日夜趕工修理、建設,未嚐不能在北伐前恢複很大的一部分產能,為目前即將舉行的北伐提供極大的助力。但是,就因為資金,至今修複的還不過百分之一。資金!資金!我們愛國商人、海外僑胞為北伐所作的捐款,多達數千萬,這些捐款都到哪裏去了,你可知道?”
不待陳宗海回答,頓了頓,陳光府續道:“這些錢,全都給蔣結石扣下了!沒有給漢陽廠的重建撥付一絲一毫的資金,不僅如此,連我們的捐款,他都盡數扣了下來,全拿來為他第一集團軍擴充實力。次子,為一己之私利,棄國家於不顧。這樣的人,能靠他贏取北伐麽?如果他能贏取北伐,執掌了中華政權,我們中華就是引虎驅狼,從此永無寧日!”
陳宗海聽得目瞪口呆之時,陳光府再次給了他更強烈的震撼:“因此,這段時間來,我一直在與上海工商各階層暗中協商,決定在暗地裏支持李宗人司令,如今已經取得了約三成工商界的支持。至於你想問的葉培華——”
陳光府笑著看了看陳宗海,道:“你們年輕人在私下不是搞了個中華精英會麽?對北方的青年才俊可有搜羅啊?”
陳宗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父親,那是我們的一點小打小鬧,怎麽你也知道了。”
陳光府感到很是欣慰,道:“你們能有這份心就很難得了!更何況,你們也做得挺不錯的嘛!前段時間,你們不是說要湊錢請殺手襲殺張座臨手下大將?”
自己這些人的這一點點打算,怎麽都讓父親了解了個清清楚楚?陳光府感到有些難為情,他搔搔頭,道:“那是我們的旁門左道,想通過這樣,對張座臨的軍隊進行騷擾,為北伐做點小貢獻。”
陳光府再問道:“那你們對張座臨的兒子張雪良可有了解,了解多少?”
還道陳光府全然知道自己這些人的計劃,陳宗海尷尬道:“父親,你連這個都知道?我們當初討論刺殺對象的時候,覺得刺殺他風險大,作用卻不大,所以沒有選擇他。是不是應該換一換,把他列為重點?”
陳光府笑道:“別的我不知道,如果你們要刺殺他,我看那是容易得很。”不待陳宗海發問,陳光府正色道:“對於這位張大公子,你們了解的有多少?”
陳宗海道:“我們隻是從一些報上了解到一鱗半甲,知道他是一個親日的國賊一流,已經二十餘歲,在國外讀過書,對於軍事和政治都有幾分本事,別的就了解不到了。”
陳光府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和你談張雪良嗎?”
陳宗海不解道:“父親,那是為什麽?”
陳光府道:“我看張雪良此子,骨子裏還是一個中國人,並不象外界所傳那般,是一個親日的賣國賊。而且,非但如此,其心中頗有憂國憂民的思想,也很想為了中華的強大而盡一份力。”
陳宗海奇道:“父親,你見過這張雪良?什麽時候見的?我怎麽不知道?”
陳光府賣了個關子,笑道:“我也是今日方才見過這張雪良,不但我見過了,你今日也應該見到了。你可想得到,究竟是誰?”
陳宗海感到很是驚訝:“我也見過?”他在腦中回想了一遍今天所見的人物,不禁遲疑道:“莫非……莫非……今晚一直糾纏著黃琳的那人……”
陳光府正微笑著看著兒子,看到兒子那探詢的目光,便點了點頭,道:“正是!”
陳宗海腦中一下轉過了數個念頭:父親不將這人交給國民政府,定然有他的用意,可父親為什麽不將這人交給國民政府呢?反而……父親似乎在撮合這人與黃琳——自己豈不是沒有機會……父親究竟有何用意?他抬起頭,看著父親,問道:“父親,你可是有什麽計劃?”
陳光府心中很是欣慰:兒子並沒有糾纏於兒女情長,這麽快就轉過彎來,猜到自己另有用心,不愧是陳家的子弟!他微笑道:“宗海!以張雪良的才幹,張座臨膝下並無其他人可以比肩,早晚會將基業傳到張雪良手上。你可想過,如果我們能夠讓張雪良心中存有了統一河山,強盛中華的念頭,將來等張雪良掌握大權,你說會怎麽樣?”
陳宗海頓時醒悟,喜道:“正是,縱使北伐不能成功,這樣中華在將來也必能一統……”話猶未盡,陳宗海便感到了有問題:“但是,父親,這樣的話,縱使中華能夠統一,那也不知是多少年之後了,這樣也未免太久了吧?”
陳光府笑道:“假如如你所說,那你父親豈不是看不到中華統一,民族強盛的一天?”
陳宗海大奇:“不是這樣?那是什麽?”他思索片刻,仍然想不到究竟還有何辦法,隻能看著父親,目光中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陳光府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提示道:“戰爭並不是最終的解決方案,如果戰爭進行到一定的階段,我們可以做什麽?”
“能夠做什麽?”陳宗海思索片刻,想到國外的許多戰例,頓時感到自己摸到了父親的思路:“不必要非等到這張雪良接掌北方大權,隻要我們能夠說服張雪良,在北伐能夠進入僵持的時候,國民政府就可以與張座臨談判,通過談判使得張座臨接受國民政府,改弦易張。”
陳宗海頓時興奮起來:“通過談判,可以減少我中華在戰爭中的損失,保存工商業基礎……父親,此計太好了!”
陳光府笑道:“你能夠想得到這些,確實很好!不過……”他話題一轉,問道:“你能夠為了我中華的大業,不顧個人得失,放棄兒女情長麽?”
說道這個,陳宗海頓時有了幾分猶豫:“父親,這個……似乎……可以……”
陳光府正色道:“接下來,我需要你的全力配合。如果你不能放棄兒女情長,因愛生妒,那麽怎麽能夠以平常的心態卻說服這張雪良?”
陳宗海直感到一陣熱血衝上腦來,再也沒有猶豫,立即答道:“父親,你放心!我一定能夠做到。”熱血沸騰之下,他的模樣慷慨激昂,真有些許蹈死不顧的味道。
陳光府欣慰的笑了笑,道:“那麽,從明天起,你就去找你們精英會的“精英們”出來,多搞一點酒會、聚會,把那張雪良約出去,在他麵前多說一點國家統一、民族富強的言論。”
陳宗海卻迷惘了:“父親……就是這樣?”他有些不敢相信,試探著問道。
陳光府笑著道:“不這樣,還怎樣?難道我會叫我兒子搞什麽血諫,非要流血五步不可嗎!”
陳宗海看著父親,頓時感到了幾分臉熱,訕訕道:“那父親我……就這樣了……我先出去了。”說罷,便趕緊退了出去。
看著陳宗海出去,陳光府沉思片刻,自語道:“是該問問,這張雪良究竟怎麽會認識黃金容的女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