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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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宗海一直在為沒能完成父親交給的任務而煩惱,這兩天,醫院、黃琳處、上海電影製片廠……幾個位置都找遍了,都找不到那“葉培華”的蹤影。他知道,因為找不到這葉培華,父親與張毅雲、盛辟華等人幾次會晤,都是爭吵之後不歡而散。
雖然因為書房前幾天失火,父親這幾天來都是在正廳會客商議,但陳光府嚴令不允許人靠近正廳,陳宗海也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麽。隻是,因為找不到那“葉培華”,陳光府確實顯得很焦慮,這一點陳宗海卻是明白的。但陳宗海也是無技可施了。那“葉培華”沒有辦理出院手續,這兩天陳宗海可以說一天三遍的往醫院跑,仍然絲毫不見蹤影。
今天似乎有一些不對勁!黃包車跑過一條條街道,陳宗海感到了幾分古怪的氣氛。大街上三三兩兩的,似乎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人,這些人見到模樣稍微不同的人,就會上前去盤查。
陳宗海覺得很是奇怪,便向黃包車夫問道:“師傅,今天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覺怪怪的?”
黃包車夫在奔跑中扭過頭來,問道:“先生,你有什麽事?”
陳宗海指著街角兩個頭戴黑氈帽的人,說道:“街上好像莫名其妙多了許多這樣的家夥?”
車夫吃了一驚一般,向左右看了看,方才說道:“先生,這些都是國民政府的探子。”
陳宗海奇道:“我知道啊!可今天怎麽一下滿大街都是?”
黃包車夫低聲說道:“先生昨晚沒聽到英租界那邊傳來的槍炮聲麽?”
陳宗海愕然道:“什麽槍炮聲?昨晚?”
黃包車夫眉飛色舞的說道:“先生,你不知道,昨晚英租界那邊好一陣槍炮聲響。起初是槍聲,還有爆炸,後來是一連串的炮聲、爆炸聲,動靜非常大!今早我特地跑了一趟英美租界,遠遠就看到英美租界總巡捕房大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
陳宗海奇道:“有這回事?不會是國民政府收回租界,和英國佬打了一仗吧?”
黃包車夫嗤道:“國民政府?他們哪有這樣的本事!再說,他們有這樣的膽子敢得罪英國人嘛!他們……”
“好了!別說了!”陳宗海打斷了他的話:“國民政府再怎麽不好,現在不都在北伐力爭一統中華了嗎!你隻要告訴我,昨晚怎麽回事就行了!”
原本一臉興奮的黃包車夫聽到陳宗海這麽說,頓時冷了下來,應付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早上我過去,還在兩個街口外,那些印度阿三就阻攔了,我沒法靠近。”
陳宗海皺了皺眉頭:“英總巡捕房大樓被燒了?誰燒的?失火還是……”想到這裏,陳宗海想到了前兩天報紙上登載英巡捕逮捕共產黨首腦羅伊農的事情,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不會是共產黨為了營救他們前幾天被抓的那個什麽首腦,進攻租界總巡捕房吧?
這個念頭方才一冒出來,陳宗海便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出腦外:共產黨那些土匪怎麽可能有這樣實力,他們現在還在被國民政府攆得到處跑呢!或許……那隻是英總巡捕房又查扣了青幫的一大批鴉片,青幫跑去搶回來,所以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與陳宗海不同,陳光府是對之深信不疑。這段時間,陳光府有些煩躁,晚上睡眠淺了許多,昨晚的槍炮聲立即就把他給驚醒了。當他分辨清楚,槍炮聲是從英美租界那裏傳來的時候,他當即就想到了這或許是中華共產黨的作為,並聯想到了“葉培華”的失蹤。
陳光府過去對於中華共產黨並不看好,連帶的對於中華共產黨組織的工人糾察隊等工人武裝都是嗤之以鼻。如今從李錦江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絲希望,又從李錦江的保鏢身上,看到軍隊的影子,看到了彪悍,對中華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力量有了一個新的評價。
對於中華共產黨進攻英美租界總巡捕房,他相信,以共產黨在武漢都能潛伏下大規模的實力,中華共產黨在上海也潛伏有武裝力量並不足為奇,中華共產黨有能力攻打英美總巡捕房更是毫不奇怪。
一個政黨的首腦之一被敵人逮捕,這個影響是極為惡劣的,會讓人對這個政黨失去信心,會極大的影響下麵黨員的士氣!陳光府深信這一點。他也相信,為了營救這個首腦,中華共產黨不顧犧牲,悍然攻擊英總巡捕房,那並不是什麽離譜的事。
陳光府轉念想到:隻是,這樣的攻擊,能不能救出他們的首腦?救出來了,又會付出多大的犧牲呢?或許,從這個兩個問題上,就能夠看出中華共產黨的實力了。抱著這兩個問題,陳光府翻來覆去,許久方才沉沉睡去。
陳宗海這一次到醫院找“葉培華”,還是撲空了,病房中空空如也。然而,他這一趟沒有白跑,下樓的時候,他撇眼間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葉培華”的貼身保鏢。
這名保鏢正在醫院繳費處,似乎在辦理交款的續。陳宗海一喜,正待上前去打招呼,詢問“葉培華”的去向,卻看到他似乎已經交完了錢,辦完了所有手續,扭頭向醫院外麵走去。
陳宗海想叫住他,卻猛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這名保鏢的名字!他隻能大叫:“等等!前麵那人,等等!”這似乎並沒有效果,等陳宗海追出門口,隻能看到對方的身影在一條小巷閃了一閃,待他追到那條小巷,已經失去了對方的身影。
陳宗海向前緊走幾步,卻依然找尋不到,他再向後看看——也看不見。等他再轉過身來時,忽然,異變突生!一條如鐵一般堅硬的胳膊忽然箍住他的脖子,緊接著他身不由己的被拖帶著猛往後退。
這條手臂箍的陳宗海氣都喘不過來,隻能下意識的用手去板,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條手臂已經箍著他退到了一個角落中。此時,一隻大手伸到自己嘴邊,手臂方才鬆了鬆,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陳少爺!為什麽跟蹤我?”
陳宗海聽得出來,“陳少爺”三字充滿了玩味的諷刺,倘若自己不能好好回答,隻怕這條手臂就會猛地箍下去,直到自己斷氣,成為一具死在角落中無人知道的屍首。
在死亡麵前,陳宗海不敢怠慢,他趕緊回答道:“別動手!我是陳宗海!是陳光府的兒子!”
那個聲音嗤道:“我知道你是陳光府的兒子。你為什麽跟蹤我?”
怎麽跟蹤你?陳宗海頓時有些猶豫,難道能說我父親關心你們?著急找你們?急切間,他念頭一閃,急忙說道:“我是上海青年精英會的成員,這次是來找你們葉公子,請他參加我們青年精英會的活動的。”陳宗海頓了頓,緊接著說道:“我來了幾趟都找不到你們,剛才一看到你,我就叫你了,但你沒有停下。”
箍住他的手臂鬆開了,陳宗海好一陣咳嗽,良久方才抬起頭來看那保鏢。隻見那保鏢正冷冷的看著自己,問道:“你說搞活動,那麽告訴我,時間、地點。”
陳宗海一時語結,連活動都沒有準備,哪裏談得上時間、地點!總算他有急智,正了正神色,從容不迫的答道:“這兩天都找不到你們,活動一再延期,現在找到你們了,我還要通知他們,才能確定啊!”
保鏢看了看陳宗海,眼中目光帶有幾絲毀滅的暴戾,令陳宗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但隨即,那種令陳宗海感到陰冷的目光便消失了,保鏢答道:“那好,我今晚過來找你,你們盡快確定時間、地點吧。”說完,不待陳宗海回答,保鏢退後兩步,身子一閃,便消失在了小巷中,待陳宗海反應過來,跑到小巷口看時,小巷中早已空空如也,人跡全無。
陳宗海這邊趕緊去籌備活動不提,陳光府自從認為是李錦江等人襲擊英總巡捕房之後,早晨一起來便派了管家老盧出去買報紙,看有何新聞。沒等一刻鍾,老盧便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邊跑邊叫:“老爺,有新聞!有重大新聞!”
陳光府頓時感到了幾分奇怪。以往遇到重大事情,上海的報館往往會把早晨的報紙延後,待采訪完畢早晨的最新消息之後,再遲一點推出今天的報紙。今天上海的報館怎麽這麽快就采訪完畢了英總巡捕房的事件,推出了當天的報紙?
陳光府帶著幾分狐疑打開了報紙,報紙上霍然一個巨大的標題:“小日軍悍入濟南城,國民革命軍入城被阻”。陳光府不禁愕然,隨即憤然,日軍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在中華的領土上對抗中華的軍隊?
陳光府趕緊翻閱其中的內容,卻是9日國民革命軍進入濟南城後,遭到了日軍的阻攔,國民革命軍一部與日軍在城內發生衝突後,大軍被迫停止於城下。
陳光府是一個有血性的中華人,看到此處,當即心中一片憤然,怒而想到:自己的國土,為何國民革命軍不將日軍驅逐出去?但陳光府隨即想到了北伐。當前正是北伐的關鍵時刻,倘若在此時與日軍開戰,隻怕對於北伐並非好事。縱然陳光府不懂軍事,也知道兩麵作戰實屬不智,從這個角度分析,陳光府認為,自己應該理解國民政府的苦心。
陳光府靜下心來,便發現報紙下麵還有圖片,卻是清晰的日軍登陸時的圖片。陳光府掃了一眼那些清晰的圖片,繼續看了下去。這篇報道非常詳細,上麵還列舉了日軍進入濟南的部隊、人數等實力情況,還對國民革命軍與日軍的實力進行了對比,分析國民革命軍與日軍開戰的利弊。
正如陳光府所想,《申報》分析認為國民革命軍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北伐,在此刻不宜與日軍開戰,應該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此次濟南爭端。對於日軍增兵濟南的舉動,《申報》認為:待南北一統之後,中華強盛了,日軍自然會撤出山東。
這個說法還比較中肯,陳光府在心中直點頭,繼續向下看了下去。忽然,陳光府看到了一行字體:‘本文轉載自《人民日報》’,緊接著下麵還有一個標題‘日軍增兵山東詳析’。
陳光府看了下去,這篇文章以更詳細的數據,一一列舉了日軍在山東登陸的時間、地點、人數等情況,甚至注明了日軍運送兵力的軍艦、兵船的艦船名稱、舷號,並附有清晰的圖片。文章對日軍登陸山東及奉係軍閥引狼入室的行為大作抨擊,並呼籲中華人民行動起來,向國民革命軍捐款捐物,並抵製日貨等等。
陳光府頓時大感驚奇,驚於日軍猖狂之際,也對這《人民日報》感到了幾分奇怪。這《人民日報》過去從未聽聞,現在一日之間卻橫空出世,並表現出了隱然不為人知的實力。看那數字之詳細,完全不象是假的,縱然懷疑這是假的,文章所附那清晰的像片,完全可以釋去讀者的懷疑。陳光府心中興趣大增,當即叫道:“老盧,你快去給我找張《人民日報》來!……是新出的報紙!”
與此相反的,日本領事館內部,日本領事山本隆一正在暴跳如雷。不單《申報》,上海的各大報紙都轉載了《人民日報》的文章。那些清晰的照片,充分暴露了日軍增兵山東的事實,而一些報紙尖銳的評論,不單直指日軍的目的所在,更是大力譴責,號召民眾起來大力抵製小日本,支持國民革命軍。
山本隆一在暴跳之餘,也對《人民日報》產生了興趣,這是一家什麽樣的報紙?怎麽會獲得這麽詳盡的情報?上麵的不少數據連自己都不知道,還是打電話回國內,才得到證實。這些人是怎麽知道的?他們的後台是誰?英國人?美國人?法國……
與小日本提出了同樣問題的還有英、美、法等各方勢力,連國民政府也開始注意起這家報紙來。日軍增兵山東,乃至日軍在濟南實力的情報,國民政府不是沒有,但與這份報紙所披露的比起來,隻能算是九牛一毛。
這是一家什麽背景的報紙?有這樣的實力的背景寥寥可數,而同時看這家報紙對國民革命軍的態度,是極為友善的。或許,那不叫做友善,隻是這家報紙的背後東家不希望小日本進入中華,不希望在中華這塊肥肉上多一個人分一杯羹罷!
國民政府從政治的角度,很快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內心中對於這家報紙的背景,也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是美國,就是英國。其中,美國的可能性最大!
但英、美、法等各國看來,結論卻完全不一樣了。這些國家中,有這個實力的,也就是英美法三家。但這三家之間,相互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及渠道,都知道,對方並沒有在中華開設這麽一家報紙。那麽,從這家報紙親國民政府的態度,以及這家報紙獲得情報的能力看來,這些國外勢力很容易就得出了結論,這家報紙應該是國民政府暗中扶持,甚至就是國民政府所辦。
一時間之間,各方勢力都以為自己知道了《人民日報》的背景,都深為之所忌肆,但從政治的角度,各方勢又不能挑開這層遮掩布,張衛的目的立時便達到了。
事實上,《人民日報》是太行根據地所開辦的!
第九數字化師的到來,是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無法想到的。無論是誰,誰能夠想到,就在一夜之間,幾乎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個九十多年後的精銳武裝就會出現在中華的大地上。
這支力量之強大,是所有勢力都無法料知的,而這支勢力掌握的知識幾乎能夠預料出未來數十年的形式,這些各方勢力就更不知道了!更不用說把這份報紙往共產黨勢力上靠。
現在,張衛就是結合已經知道的史實,準確的探知各方勢力之間的均衡以及空白之處,通過一些方法、手段,讓各方勢力產生一些不可避免的“美麗”的誤會,進而在這些勢力的夾縫間打下釘子。
此刻,張衛就成功的使得各方勢力產生了種種有利於《人民日報》的猜疑,再加上用共享信息的這一手段,為《人民日報》獲取了大量的同盟,迅速的打開了在上海的名氣,獲得了大量的讀者。
這對於《人民日報》是十分有利的,中華共產黨建立起了這麽一個公開的報紙,就等於掌握了一條向普通大眾發布信息的渠道,今後完全可以采用隱晦的手段,逐步的向民眾報道中華共產黨的好處,解釋中華共產黨的所作所為,灌輸國民黨腐敗、官僚、不堪重托的思想,消除民眾對中華共產黨了解的誤區。
作為政工出身的張衛,在政治上的智商還不是李錦江能夠比擬的,就在李錦江還在上海努力獲取上海工商界對於振興中華的支持時,張衛構建的報紙網絡已經在上海、北京、武漢、長沙、廣州等地全麵鋪開,並借著對日軍在山東行動的報道,打開了各地的局麵。
各地的報紙都從《人民日報》處,了解到了日軍的最新動態,而這些報紙的轉載,又讓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到了《人民日報》的存在。這種看似公平的交易,實際上並不對等。
張衛的本來就打算,把日軍在山東的行動向全中華公之於眾,使得全中華人民都起來反對小日本國。把日軍的最新動態捅給了各大報紙,既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又很好的宣傳了《人民日報》,何樂不為?
至於《人民日報》對國民革命軍的支持,以及《人民日報》所號召的民眾捐款捐物等,卻完完全全是一個陷阱,一個針對國民黨政府的陷阱!
可以預料的,《人民日報》報道了日軍在山東的實力情況,中華的民眾就會對之考慮起來,日軍在山東的實力並不強,國民革命軍完全可以驅逐他們出去,為什麽不呢?
如果,國民革命軍實力有所不逮,那麽,在全中華人民的支持下,收到了這麽多的捐款捐物,以及這麽多人報名參軍貢獻自己的力量後,國民革命軍應該可以對日軍動手了罷?
而曆史上,以及在現實形勢下,蔣結石都不可能對日軍動手。那麽國民政府和國民革命軍在民眾們心目中的形象會大損,甚至民眾會認為國民革命軍不能保家衛國!
此後,隻要好好的利用好已知的史實,《人民日報》提前發布各種信息給各大報紙,這些消息看似對國民政府有利,在史實發生後卻會對國民政府的聲譽造成重大影響,同時《人民日報》擴大影響後,也在旁不斷的推波助瀾,最終必然會極大的打擊國民黨的聲望,對共產主義事業起到極大的作用。
李錦江已經對張衛說了自己的計劃,打算提前激小日本侵華,進而利用蔣結石不抵抗的史實,在國民革命軍節節敗退之際,一舉打出中華共產黨抗擊外敵,消滅國內投降派的良好形象,獲得廣大中華民眾的支持,進而迅速奪取全國政權,最大限度的減少戰爭的危害,減少中華的損失。
因為發電報限製,李錦江並沒有說他打算怎麽激小日本提前侵華。張衛雖然不知道,但他相信李錦江的能力,相信李錦江必然是有了詳細的計劃,便開始著手進行準備。(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