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緊張，那是假的。距離行動的時間越近，陳貴奇心中緊張的感覺就越強，他一麵認真的觀察周圍的動靜，一麵仔細的搜尋著耳機裏麵的聲音。

    所謂的信息單向透明，沒有哪一刻的體會，能比陳貴奇現在的感覺到要深。按照“老”同誌們的說法——日軍的武器裝備是低劣的，戰略、戰術思維是陳舊腐朽的，僅有的一點先進雷達技術還賣給了美國，信息化技術幾乎就等於零。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我們可以輕鬆的在日軍的眼皮底下，用我們的超短波無線電聯絡，把我們看到的日軍一切信息通報給其他單位，引導其他作戰單位對日軍遂行打擊。但日軍卻無法覺察，甚至在受到打擊了，還在奇怪，這解放軍的火力怎麽會這麽準確的？

    陳貴奇知道，這就是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陳貴奇很期待，自己這一次行動，究竟能夠給當前的日軍造成什麽樣的麻煩。畢竟，這一支日軍已經給422團帶了極大的壓力，也給師裏、軍部造成了困擾。

    估計……這一次的目標，不是對方的指揮部和後勤物資，就肯定是利用轟炸來殺傷、襲擾敵軍。如果能夠順利的打掉日軍的指揮部和後勤物資，陳貴奇相信，以他們團這幾天的堅壁清野，加上一路上的阻擊、騷擾，每天晚上一次轟炸，完全可以在軍部與第七軍消滅太原地區的小鬼子之前，讓日軍出不了陽泉多遠。

    漫長的十分鍾總有過去的時候，當陳貴奇含化了第十九塊冰塊時，終於，陳貴奇的耳機中傳來了期待已久的聲音：“野貓！野貓！我是夜鷹！我是夜鷹！請打開設備！請……”

    陳貴奇聞訊趕緊回答：“野貓收到！野貓收到！各小隊立即打開設備！各小隊立即打開設備！”

    後麵這句話既是對夜鷹的答複，同時也是對其他潛入小分隊的命令，其他兩個小隊聞訊之後，立即打開了手上的無線電發射裝置。

    時間在陳貴奇焦急的等待中很快過去，不到兩分鍾，耳機中傳來了聲音：“野貓！野貓！方位已經確定！方位已經確定！請指示目標！請……”

    陳貴奇大喜，立即答道：“野貓收到！野貓收到！各小隊，三發急促射……”

    隨著陳貴奇的命令，三個潛入小隊將60增程迫擊炮的偽裝一把掀開，在極短的時間內，每門迫擊炮都發射了三發特製的燃燒彈。

    陳貴奇等人沒有去注意炮彈的落點——日軍的軍營這麽大，以偵察連戰士的水平，三發炮彈絕對不會飛出日軍軍營的範圍——按照團裏麵的命令，他們在發射完燃燒彈之後，必須立即撤離。

    把挖出的坑上的偽裝一掀，無線發射設備和迫擊炮放入其中之後，偽裝一蓋，接著便是鐵鍁亂飛，掀起大量的積雪蓋了上去。而這一切，從開始射擊到積雪覆蓋好裝備，每個小隊都僅僅花掉了不到兩分鍾。

    此刻，已經不用擔心打草驚蛇，已經輕裝的戰士利索的套上了滑雪板，利用1930年這個冬季的大雪，在近尺厚的雪地裏滑行，速度快逾奔馬。

    初三的夜間僅有一點點的星光，縱然有著雪地的反射，出了百米根本就看不清人。戰士們身上穿著雪地偽裝，又事先標識了撤離路線上日軍各個警戒小隊的位置，就如同遊魚穿過水中的障礙一般，在日軍各個警戒小隊的空隙中尋隙遊走，動作行雲流水，快捷而又優美。

    縱然如此，陳貴奇依然絲毫不敢放鬆。三個小分隊都深入了日軍腹地，周圍星羅棋布的都是日軍的警戒小隊。哪一支小分隊一旦暴露，槍聲一傳開，日軍周圍的警戒小隊必然團團圍上去，到時候，等待那支小分隊的，就是犧牲。

    事事總不會盡都如意。果然不出陳貴奇所料，在炮擊過後僅僅兩分鍾，度過初期的混亂，日軍迅速反應了過來，周圍星羅棋布的日軍警戒小隊立即加強了對周邊的搜索及巡查。

    隨著日軍搜索及巡查的逐步擴展，偵察連的戰士的撤離逐漸變得困難起來，其中一個小隊的戰士已經和日軍數次交火，隻是靠著夜色的掩護和滑雪板的快捷，才能在日軍巡邏隊的間隙中遊走，數次在日軍的照明彈落下來之前，險之又險差點避開。

    但周圍的日軍警戒小隊已經根據槍聲圍攏了過去，如果那隊戰士還是一直向外圍運動，遲早會陷入日軍的重圍之中，到時候，縱然夜色再黑，滑雪板再能提供快捷的速度，他們也隻能淪為日軍練習槍法的活靶子。但如果不迅速向外圍運動，就算戰士們再轉折迂回，以日軍在大營附近警戒小隊的密集程度，遲早也會被日軍發現、包圍……

    此時，日軍軍營內已經炸開了鍋。當迫擊炮炮彈落下的時候，那刺耳的嘯叫聲就已經驚動了大量的小日本兵，炮彈還沒落下，日軍軍營裏就充斥著“てきしゅう（敵襲）！てきしゅう！”的尖叫聲。

    等到炮彈爆炸之後，被驚起來的小日本兵們驚喜的發現，除了十幾名小日本士兵被火燒傷，一些營帳在火中熊熊燃燒，顯然報銷了之外，那些炮擊並沒有帶來多大的傷害。

    “天照大嬸啊！”野上旅團長的營帳離一發炮彈落下的地方並不遠，看著自己手下幾個還沒燒死正在慘嚎的士兵，看著那熊熊燃燒難以撲滅的大火，野上作溾感到心下一陣慶幸。

    “低劣的支那人！那些可恥的懦夫！”被激怒的野上在心中狠狠的咒罵了幾句，布置了軍官去喝令日軍士兵停止騷動，全部休息，之後便恨恨的走回了自己的營帳。

    雖然野上並不清楚是怎麽受到的襲擊，但野上並沒有關注這一點，這是負責周邊巡邏警戒的那幾個獨立混成大隊需要考慮的事情！

    野上在心下已經開始計劃：那些中華人連這樣的招數都用了出來，說明他們對自己這支部隊出現在這裏，已經感到了恐懼與茫然無措，所以才利用這樣的手段來遲滯自己……到了明天上午，一定要提議加快步伐！

    但野上並沒有料到，呼嘯的北風遮擋了空中的動靜——在它的頭頂，分成三隊的十幾架轟炸機正逐漸進場，隨後從投彈的高度拉起，留下了空中40幾個晃悠悠往下落的龐然大物。

    同樣，在北風的遮蔽下，偵察連的戰士也不知道空中發生的事情。他們隻知道，自己必須迅速向外運動，以脫離日軍控製的範圍。

    陳貴奇一邊運動，一邊用無線電隨時與其他兩隊戰士保持聯絡。令人慶幸的，有一隊戰士暴露的時候，槍聲和夜間雪地裏飛升起來的照明彈，很快把小鬼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其他兩隊戰士很順利的快速向外運動，眼看著前麵就是一條安全的坦途。

    但讓陳貴奇揪心的，是那一隊暴露的戰士最終還是沒能穿出日軍的圍堵——撤離了不到兩公裏，小隊中就有一名戰士腿部中彈，無法再使用滑雪板。

    當這個消息報告給陳貴奇的時候，陳貴奇一失神，險些就滑出了隊伍迎麵撞上一棵大樹。手忙腳亂的躲過了那棵大樹，陳貴奇已經完全顧不上會不會暴露了。他簡直是氣急敗壞的吼了起來：“我不管你怎麽做，給我帶上他！離開哪裏！給我快！”

    迎接陳貴奇的，是冷靜而又堅決的聲音：“連長，我們已經決定了！等一下我們會銷毀我們攜帶的設備，用我們的武器幹掉盡可能多的小鬼子！請你給戰友們帶個話，下輩子我們投胎了還是要當兵，過18年就又是部隊裏的好漢！到時候你們就到軍營裏來看我們吧！再見了！”

    通話到了這裏就結束了。陳貴奇機械的跟著前麵的戰士滑行著，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已經寂無聲響的耳機中，眼淚卻已經忍不住奪眶而出……

    為了照顧受傷的戰友，這一個小分隊選擇了留下來與周圍可以說上百倍的日軍拚了。利用日軍圍攏上來的間隙，戰士們迅速搶占了一個小高地，迅速挖掘積雪。

    積雪下的泥土已經形成了凍土，用隨身的鐵鍬挖上十幾下都敲不動一點半點。見此情景，戰士們果斷的放棄了挖掘，改而利用積雪，在戰鬥的間隙中將身邊的積雪不斷的用力打實，打成一個個不透明的堅硬冰塊，並利用這些冰塊建立簡易的陣地。

    利用照明彈，後方追趕的日軍巡邏隊很快確認了當前戰士們的位置。沒有任何的猶豫與停頓，日軍以騎兵在旁警戒，步兵迅速的發起了攻擊。而前方的堵截日軍巡邏隊也跟著槍聲，稍遲一點後從前方發起了攻擊。

    黑夜削弱了雙方的作戰能力，但對於防守的偵察連戰士來說，依然比日軍具有更大的優勢。由於沒有月亮，雲層又壓得低，雙方的視線均不能及遠，日軍的三八步槍的優勢完全被抵消了。

    而偵察連戰士的兩個小組中，有一個小組有一名狙擊手，攜帶著一支太行生產的56式半自動狙擊步槍和3倍微光瞄準鏡。與後世的產品相比，這支瞄準鏡在性能與做工上，簡直是慘不忍睹，但在這個時候，卻有著幾乎是絕對性的力量！

    日軍前後兩支巡邏隊抵達的快慢，導致了它們攻擊的時候，有一個微小的時間差。但就是這點時間差，前後的小鬼子就沒法形成合力——在前方的小鬼子跟著槍聲發起攻擊的時候，後方的小鬼子已經在56式半自動步槍前倒下了十幾個，而且幾乎人人都是大腿中彈。當戰士換著子彈轉移到前麵來的時候，前方的小鬼子才剛拉開散兵線發起衝鋒。

    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一名狙擊手，其他戰士都可以放心的騰出手來布置陣地，不斷的加厚著前方的冰塊厚度。而前方發起攻擊的小鬼子也遭遇了同樣的待遇，在它們發起衝鋒的2、3百米距離內，短短的一兩分鍾時間，雪地上再次倒下了十幾條拖著大腿慘嚎的小鬼子，仿佛挨打後的野狗，淒慘無比。

    為了造成日軍更大的負擔，戰士射擊的時候盡可能的選擇了小鬼子的大腿，而不是擊斃它。重傷日軍士兵的慘叫與＂shen　yin＂嚴重的影響了日軍的士氣，一旦有十幾人倒下之後，該方向的日軍就被迫停下攻擊，轉而設法將那些傷兵拖回去。

    但這裏四周全是日軍，周圍的小鬼子蜂湧而來。戰士們停下來不到兩分鍾，追在戰士身後日軍巡邏隊便到了2個小隊，還有前方圍堵上來的2個小隊，左右陸續圍上來的零星日軍士兵，短短三兩分鍾，戰士的陣地周圍便聚集了4、5個小隊的日軍。

    這回日軍學聰明了，它們用擲彈筒不斷的打出榴彈，掀起雪塵遮蔽戰士的視線，同時憑借榴彈的爆炸協調攻擊時間，四周同時發起攻擊。

    此時，在榴彈掀起的煙塵下，微光瞄準鏡的作用已經大幅度降低，戰士們隻能靠著81式步槍，接著榴彈爆炸時短暫的光線，用短而快的火力來壓製日軍的衝鋒。

    但日軍的機槍在火力上要強得多，81步連發時槍口的火焰正是最好的指引目標，一旦開火，周圍的日軍機槍立即就會把火力傾瀉過來。而周圍占絕對數量的小鬼子抵消了狙擊手的作用，使得機槍的火力幾乎就沒有斷絕過。

    在日軍絕對的火力壓製下，每一次照明彈晃過，都能夠看到周圍的日軍逐步逼近。而此時，日軍的擲彈筒也越移越近，已經不是僅僅遮蔽視線，而是精確瞄準後實打實的落在了戰士們臨時構建的陣地上……

    心中閃動著轉回去的欲望，陳貴奇手下的滑雪杆卻是更快了幾分，他害怕自己一個克製不住，就會掉轉頭去，帶著身後的3名戰士與戰友一塊同生共死。

    就在陳貴奇拚命加速的時候，陳貴奇猛然發現，自己身前接連閃過了數道光芒，就如身後忽然拉開了數條巨大的雷電，從後麵閃出的亮光將他的影子數次投射在右前方的山坡上。

    陳貴奇吃驚之下，狠命撐上幾下，向右一轉，滑到山坡上停下來向後方望去。此時，在陳貴奇眼前，又是一道光芒閃過，隱約間，可以看到日軍軍營的方位有大片的煙霧升騰而起。那些煙霧麵積之廣，瞬間光芒閃過的時候，遠在5、6公裏之外的他都能看得見，陳貴奇可以肯定，那煙霧的範圍已經將日軍的軍營全部覆蓋了進去！

    陳貴奇正在觀望間，忽然感到大地一陣晃動，幾人急忙趴下間，便感到一陣激烈的強風從麵前襲過，令人連呼吸都感到艱難。

    隨著一陣雷鳴般的爆炸聲之後，緊接著是一連串彈藥的殉爆聲，之後便是靜，死一般的沉靜！仿佛整個天地都已經被爆炸給炸毀了一般。陳貴奇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那是什麽炸彈？威力怎麽這麽大？連已經跑出有5、6公裏遠的自己都感受到了那毀天滅地般的威力，那些深陷敵軍包圍的戰友們呢？

    接下來繼續向外撤出的時候，陳貴奇心情都是沉痛的，雖然他不知道日軍軍營受到了怎樣的轟炸，但那巨大的威力下，可見戰友們的凶多吉少。

    就在陳貴奇有些出神的時候，剛滑上一個斜坡，側前方傳來了微弱的聲音——“嗷嗷嗷、嗷嗷嗷”，仿佛一隻狐狸輕微而急促的叫了兩聲。

    緊接著，不遠處也傳來了狐狸的叫聲，陳貴奇與其他兩名戰士聞聲迅速趴了下去，伸手、持槍、打開保險，動作一氣嗬成，黑洞洞的槍口隨即指向了四周。

    陳貴奇納悶了，這暗號非常之熟悉，不就是連裏麵的雪地用暗號麽？但看聲音的遠近與間隔，對麵的人絕不會少了。先前退出行動的小組也隻有4人，不可能是他們啊！但那暗號怎麽回事？連裏麵不是隻有自己帶隊出來麽？

    試探著，陳貴奇按著接觸暗號叫喚了幾聲：“嗷嗷、嗷嗷……”，緊接著，對麵也傳來了狐狸的叫聲，而且，正是偵察連獨有的叫喚聲！

    陳貴奇一躍而起，輕按下對講機低聲呼喚道：“我是野貓！我是野貓！對麵是誰帶隊？立即對我解除警戒，讓我過去。”

    聞聲，對麵立即傳出了狐狸的長叫聲“嗷——嗷”，同時，對講機傳來了響應：“連長？我是一排長。這個方向由我帶隊前來接應你們。”

    陳貴奇向前滑了下去，邊滑邊在對講機中低聲問道：“那其他方向呢？來了多少人？”

    黑暗中，對麵臥倒的戰士紛紛站了起來，散開警戒。一排長迎了上來，道：“全團都出動了。我們連一分為三走在前麵，順著你們進入的路線，指導員和副連長分別負責其他兩個方向的接應，我帶領一排和一個火力支援組在這個方向接應，我們後麵還有三營以及地方武工隊和遊擊隊在圍攏上來。”

    陳貴奇吃了一驚，問道：“上麵有沒有說目標是什麽？”

    此時距離已近，一排長放棄了對講機，靠上去低聲道：“按照團長的命令，我們連先行出發進行偵察和接應。一麵接應行動小組，一麵偵察日軍的情況……

    如果日軍在轟炸中已經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則立即展開對日軍殘餘部隊的騷擾，盡可能的遲滯殘餘日軍，並相機殲滅小股的潰散日軍……

    對了！團長嚴命，必須順風或者側風行進，嚴禁逆風，發現呼吸困難時必須立即後撤。說就算看到日軍師團長就在眼前，也不能貪功，必須立即後撤。”

    陳貴奇奇道：“什麽？團長怎麽下這樣的命令？不管這個了，誰負責西南方向的？趕緊聯係！第三第四小組的兄弟陷在日軍包圍中了。”

    話猶未了，對講機中傳來了吃驚的聲音：“什麽？連長？他們陷在裏麵了？我們這邊有大量的小鬼子潰兵向東逃竄，估計至少有日軍的一個大隊，我們剛退回來與一營布置阻擊線，現在小鬼子太多，我們沒法立即衝過去……”

    聲音很急，有些沙啞，是副連長的聲音，看來西南方向是副連長帶隊。但這個消息讓陳貴奇心中更為著急，轉頭看了看風向，向一排長問道：“團長有沒有說需要用防毒麵罩？”

    一排長立即答道：“沒有！指導員說，他也問過，但團長說，防毒麵罩沒有用的。感到呼吸困難的時候如果撤不了，就趕緊找迎風或者風急的地方，盡量選高處……如果倒下了，千萬要掙紮起來，能站多高就站多高。”

    這樣的命令？陳貴奇心下不明白所以然，但此時已無暇多想，眼看後續的戰士已經靠攏了上來，便道：“咱們這裏是正北，順風。正好滿足團長的條件！現在由我指揮，前進！”

    憑借著一把微光望遠鏡和數支微光瞄準鏡，陳貴奇帶著戰士們在雪地裏艱難的向前搜索前進。但出乎陳貴奇預料的，他們一直都沒有遭遇到小鬼子，仿佛這個方向上的小鬼子都死光了一般，整個天地隻剩下呼呼的北風和莫名的黑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