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祭拜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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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掌櫃此刻卻不敢再像方才那樣盛氣淩人,他的目光遊移著,時而陰沉地看著秦記布坊的牌匾,時而狠毒地看著秦羽瑤,時而忌憚地看著小黎。餘光掃過躺在地上痛叫不已的家丁們,腳下竟有一絲絲的發虛。

    倘若秦羽瑤是個渾人,衝動起來不管不顧的,叫小黎把他的胳膊腿腳都打折了,今日豈不危險?

    “木掌櫃怎不說話?”秦羽瑤站在階下,側首看向木掌櫃,甚是驚訝的模樣:“地方都已經給你騰出來了,你盡可進去砸!”

    隻不過,你把我的店砸成什麽樣,我就把你砸成什麽樣。這句話,是秦羽瑤在心中暗暗說的。

    木掌櫃不知道聽出來沒有,神情幾度變幻著,最終重重地哼了一聲,質問道:“可是你把我女兒打成那般模樣?”

    “不錯,是我。”秦羽瑤道,“木掌櫃可是來報仇的?很好,現在就請完成你女兒未盡的願望吧,進去把我的店砸了。”秦羽瑤說完,身子一側,指著裏頭道:“去吧。”

    木掌櫃哪裏敢去?真是沒見過上趕著叫人砸店的,其中必有陰謀。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道:“打了人還如此理直氣壯,秦夫人好本事啊!”

    “偷了別人家的東西,還能夠麵不改色地在別人家門前大叫大嚷,木掌櫃也好本事。”秦羽瑤淡淡地道。

    此言一出,周圍抱團湊在一塊,站在不遠處的其他布坊的掌櫃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看向秦羽瑤的眼神,變得更加仰慕起來。

    偷東西?這玩意並非沒發生過,可以說經常發生。且,各行各業都在發生著。比如布藝界,今兒你學我一個手帕,明兒我學你一個團扇,後日再一起去別家學一個新鮮色。

    比如酒樓之間,家傳的菜肴、秘方,被別人偷去的還少了?“偷師”一詞,便就是這麽來的。但是,這種事情大家往往心照不宣,真正爭起來甚至鬧到公堂上去的並不多,大多是暗暗討回來。

    似秦羽瑤這樣直接跟人杠上,且那人竟然是青陽鎮上布藝一條街上的老大,人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當真叫一幹掌櫃們倒吸一口涼氣。

    之前秦羽瑤打了木如眉,大多數人都覺得,秦羽瑤多半會私底下提了禮品,上木家登門賠罪。至於什麽痛快,什麽霸道,多半都是麵子工夫而已。誰知,秦羽瑤竟真正跟綠蔭閣、跟木家幹起來了!

    秦羽瑤聽到身後倒吸涼氣的聲音,眉頭微微一挑。隨即,抬頭跟木掌櫃對視起來,毫不退縮。

    木掌櫃這時候真是氣啊,指著秦羽瑤連連道:“好,好,你個小丫頭片子,口舌倒是伶俐!”

    秦羽瑤挑了挑眉,眼神有些不屑,道:“綠蔭閣竊取秦記布坊的創意,秦記布坊不與你們一般計較,畢竟你們把價格降下來,算是替百姓們謀好處。隻不過,你們占了好處,卻又來我秦記布坊門前耀武揚威,又是什麽道理?”

    不等木掌櫃張口,話鋒一轉,繼續又道:“木如眉進門要砸我店裏東西,又汙蔑我家丫頭打了她,口口聲聲往我秦記布坊的名聲上抹黑,我便是打了她,又怎樣?難道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讓人打她嗎?”

    “木掌櫃真是好算計,先叫女兒來搗亂,等到女兒被打,再來上門討公道。這份苦肉計,使得真是好啊!”秦羽瑤冷笑道,“旁人都說木掌櫃如何心疼女兒,卻原來就是這麽心疼的?”

    木掌櫃直是氣得臉青,伸出手指著秦羽瑤道:“住口!滿口胡言!滿口胡言!”

    秦羽瑤絲毫不理,兀自又分析道:“也是,倘若女兒不是這麽好用,槍指哪裏便打哪裏,木掌櫃這樣無利不起早的生意人,又怎麽會心疼她呢?”

    這一番分析下來,竟是把木掌櫃心疼女兒的事,硬生生地說成了無情利用。頓時間,隻聽到身後來自各位掌櫃們的抽氣聲,更加震驚了。

    什麽?原來木掌櫃竟是這種人?眾人下意識裏並不相信,畢竟木掌櫃疼愛女兒是出了名的。可是,秦羽瑤說得似乎也有道理?便紛紛用異樣的眼神看向木掌櫃,仿佛在思索他素日裏疼愛木如眉,到底有幾分是真心。

    這一道道質疑的眼神,直把木掌櫃氣惱了個夠嗆,竟有一種脫下鞋子丟秦羽瑤臉上去的衝動!然而他畢竟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強行按捺住衝動。

    木掌櫃心念微轉,很快平靜下來,指著秦羽瑤道:“哼,你這女子,自己從未得到過父母的真心疼愛,便菲薄別人的心,實在叫人瞧之不起!”

    秦羽瑤未料得他竟出此言,被戳到痛處,竟然臉色微微發白。

    落入木掌櫃的眼中,便更加得意了,指著秦羽瑤對眾人道:“大家不知道這位秦夫人是什麽來曆吧?這位秦夫人,乃是青陽鎮外,秀水村中的一介農婦。父母不詳,自小被一家農戶收養。她養父母為人刻薄,她百般討好無用,最是不被疼愛!”

    木掌櫃冷笑起來,覷著秦羽瑤微微發白的臉色,不無得意地道:“她從小沒有受到過父母寵愛,便以為別的姑娘也沒有受到過,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麽?”

    木掌櫃的本意,原是叫人都看清秦羽瑤羨慕嫉妒恨的真麵目。誰知,這一番話說出來,竟然讓周圍不知道秦羽瑤的來曆的人,全都愕然!

    不可能吧?人人心中都是這樣一個念頭,秦夫人如此貌美能幹,竟是多麽瞎眼的人家,才刻薄不喜她?然而,又隻見木掌櫃言詞鑿鑿,神情格外篤定,又不由得信了。

    也有人記起不久之前,有一名年輕清俊的男子來找秦羽瑤,似乎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漸漸的,麵麵相覷,全都唏噓起來。

    “你胡說八道!我們夫人怎麽可能是那種人?”秦記布坊的台階上,秀蘭雙眼瞪起,提起裙子便猛地衝過來。

    隻見秀蘭滿麵怒容,對準木掌櫃的身前,便狠狠撞過來:“我們夫人有世上最俊雅的夫君,有世上最活潑可愛的小公子,有世上無人能敵的容貌才華,有世上最忠心耿耿的丫頭。人人敬重她,愛慕她,豈是你一番胡言亂語就抹殺的?”

    話音落下,秀禾與秀茹隨後走下台階,站在秦羽瑤的兩邊:“說得是,你休要倚老賣老,胡言亂語!”

    頓時間,秦羽瑤心中一暖。是啊,她有宇文軒,她有寶兒,她有方承乾、任飛燁,她有宇文婉兒、三秀,如此多的優秀又可愛的人物都在她身邊,她為何要難過?

    便說前世,不也有慕秋寒的依賴與關心嗎?父母之情,既然與她無緣,便該拋開了去,不再為此感到煩憂。畢竟,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什麽都想要,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秦羽瑤微微抿唇,內心感慨之際,隻見秀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木掌櫃,揚起下巴高聲說道:“我們夫人最是仙女一樣的人物,做出來的東西沒有不受追捧的!閑雲樓的‘秦菜’便是我們夫人做出來的,顧老爺為此跟其他人打架也要搶得一盤,大家都聽說過吧?至於曲裾,大家都知道,前邊這位木掌櫃不要老臉也要偷學了去,更是我們夫人設計出來的!”

    “得了我們夫人的好處,又反過來汙蔑我們夫人,木掌櫃的臉皮是城牆做的麽?”秀茹的嘴巴又快又利,這一番話清脆無比地說出來,登時讓圍觀的眾人嘩然起來。

    閑雲樓的“秦菜”,是桂節時推出的,經過顧老爺與蘇老爺等人赤膊幹仗之後,便在青陽鎮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場的不少人都嚐過“秦菜”的辛辣滋味,此刻聽了這番話,不由得人人驚怔。

    原來,竟是秦羽瑤做出來的麽?

    “秦夫人當真是女中豪傑!”有人不禁感歎道。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感慨道:“實是令人敬佩。”

    剛才被秀蘭狠狠撞在身前,撞得胸骨生疼的木掌櫃,隻見方才一番話既出,除卻讓秦羽瑤臉色微變之外,竟然沒給秦羽瑤帶來任何不利,直是氣得手指頭都哆嗦起來。

    木掌櫃指著秦羽瑤,粗聲喘了一會兒,忽然又冷笑一聲道:“你們再替她辯駁,也掩飾不了她不孝不義的本性!”

    說著,一指城外秀水村的方位,高聲說道:“秦氏,你那養父母雖然待你刻薄,但是總算也將你撫養長大,又送你上轎成了親。可是你如今發達了,怎麽不知道回去救濟一下你那養父母?”

    這是什麽言論?眾人聞言,不由愕然。有人看不過去,便上前一步,為秦羽瑤出頭道:“那養父母既然待秦夫人刻薄,從小沒有給過秦夫人關愛,秦夫人為何要讓他們一同享受尊榮富貴?”

    木掌櫃便嘿嘿冷笑起來,又道:“你們不知,這位秦夫人都幹了什麽好事。她後來發了財,她養母問她討幾兩銀子,她竟然不應。指使有毒的寵物咬傷養母,待得養母無金銀看病,將她告上衙門,你們可知她如何做的?”

    說到這裏,木掌櫃頓了一下,眼中又閃過得意的色彩。之前為了偷師,木掌櫃把秦羽瑤查了個透底,此時正好用來潑髒水。膽敢打他的女兒,他定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揚聲繼續說道:“她錢打點了縣太爺,叫縣太爺打了養母幾十個板子,回到家後第二日便死了!她哭一聲都不曾,當日又買肉又宴客,竟是慶祝起來了呢!”

    “你胡說!這不可能!”秀蘭氣得眼睛都紅了,又要上去打他。

    木掌櫃後退兩步,道:“我胡說?不信大家盡可以去問!秦氏沒臉在秀水村混下去,便來了青陽鎮,如今發達了,可曾理過昔日幫你助你之人?哼,一個狼心狗肺,不孝不義之人,有什麽可值得吹捧的?叫我說,就連曲裾,也不知是她從哪裏騙來的呢!”

    木掌櫃說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不再繼續拋料。抬起頭洋洋得意地看著眾人,等著眾人批判奚落秦羽瑤。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周圍的掌櫃們與夥計們並未攻擊秦羽瑤,而是滿眼疑惑。

    “不對吧?哪有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有人忍不住問道。

    “就是,太不可思議了!”有人皺眉道。

    “我們夫人才不是這樣的人!就是木掌櫃胡說八道,眼看著綠蔭閣的生意做不過秦記布坊,便來汙蔑人!”秀蘭高聲道。

    隨即,秀茹、祿兒的高聲響應:“我們夫人最是恩怨分明,人人都看得清楚,你想往我們夫人身上潑髒水,也編些可信的謊話來!”

    木掌櫃抬了抬眉頭,說道:“我編謊話?你們盡可以去打聽!秀水村便在城外不遠處,誰都可以去打聽的!”麵上一副所說之言,盡為實話,不怕任何人拆穿的模樣。

    秀蘭等人氣得要命,直對小黎道:“把他丟出去!這個混不要臉的賴皮,我們聽他胡沁呢?”

    “你們既然不心虛,又何必趕我?”木掌櫃卻不怕,麵上反而更得意了些,挑著眉頭笑得十分挑釁。

    “好了!”終於,秦羽瑤開口了。她麵上神色依舊淡淡,隻不過較之剛從店裏出來時,多了三分冷意。平平地盯著木掌櫃,一雙漆黑而沉靜的眸子,此刻渾然就如初春的溪水,於清澈的溪水中又隱隱浮動著碎冰。

    “想來你是下了大工夫,隻為了調查我。”秦羽瑤道。

    木掌櫃並不怕,隻道:“青陽鎮上出了如此一個厲害人物,不打聽清楚怎麽行?”

    秦羽瑤便冷冷地道:“隻可惜,你打聽錯了人。”

    “怎麽?秦夫人還不許人打聽了不成?那些齷齪事,那些狼心狗肺的事,就隻許你做得,不許別人說得?”木掌櫃更加得意洋洋地道。

    秦羽瑤握著手掌,此刻胸中已然快要壓製不住怒火。若放在從前,倘若有人敢查她、敢下她的臉,她何曾給對方活命的機會?隻可惜,當下正是眾目睽睽,她卻不好動手。隻叫木掌櫃把她揭了底,又壞心地歪曲許多事實,將她的名聲糟蹋了個盡。

    秦羽瑤相信,這番話倘若傳揚出去,不論她後來如何更正,都是彌補不過來的。流言、人性便是如此,沒有人會給她清白的機會。倘若要一個清白名聲,說不得隻能否認過去了。

    想到這裏,便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事無不可對人言。凡是我所做過的事,絕不怕別人說道。隻不過,木掌櫃方才所說的人,卻不是我。”

    “喲?還不怕人說呢?我才說了幾句,你就否認了?我還沒說更難聽的呢!”木掌櫃拔高聲音,又說道:“大家可知道,麵前站著的這個女人,她是一個人盡可夫的人物!先頭嫁了個男人,是前科狀元郎,隻不過她不惜福,竟然跟野漢子苟合,生下野種被人休棄!就連娘家都不肯認她,村裏人人提起她都要‘呸’一聲!”

    這番話既出,秦羽瑤的麵色“唰”的沉了下來。

    木掌櫃,還真是了不少工夫,打聽到這麽多!野漢子?偷人?是她幹過的事麽?不論秦氏還是她,都不曾做過!秀水村的人,當真這樣認為嗎?並不是!當日顧青臣的休書一出,整個秀水村竟沒有一個人信的,隻因為秦氏為人正派,絕不是那種人!

    那麽,木掌櫃說的這番話,竟是怎麽來的?絕不是秀水村的人說出來給他聽的,必然是他為了汙蔑自己,為了打倒自己,所造出來的謠言!如此心思,實在歹毒!

    不論是為了活著淒苦,死後無名的秦氏,還是為了自己,秦羽瑤都不能容忍木掌櫃再活下去!一絲殺意在秦羽瑤的眼中流轉,她緩緩轉動目光,朝木掌櫃看過去。

    這一眼,便仿佛那地獄中走出來的羅刹,帶著一絲陰寒之風,從地底而來。木掌櫃方才得意自己調查的工夫做得到位,很快就要將秦羽瑤打入地獄不得翻身,驟然隻覺一股寒意襲來,並且仿佛裹著身體流動,不由打了個激靈。方才的得意,刹那間消失無蹤!

    就在這時,忽然一股勁風襲來,猛地打在木掌櫃的身上。木掌櫃隻覺胸中一悶,整個人不由得“噔噔”倒退幾步。然而這一下並不痛,且又將他從方才的詭異寒氣中打出來,故而木掌櫃並沒有生怒,隻是站穩後朝四周看去:“是誰?是誰打我?”

    明明並未聽到什麽聲音,然而人人都感覺到背後有一個人正在緩緩走來。不由自主地全都回頭,朝身後看去。隻見街道上,一名身著素衣的年輕男子走來,麵容是說不出的俊雅高潔,竟比畫上走下來的人還要好看。

    仿佛,竟是天上落入凡間的謫仙,帶著一絲不屬於人間的高潔與疏冷。這人是誰?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呆了去。秦記布坊的門口旁邊,抱團站著的一眾掌櫃與夥計,全都扭著頭往後看去。

    隨著那名男子的走近,而一點點轉過脖頸,直到他走到秦羽瑤的身邊,將秦羽瑤攬進了懷裏,才紛紛瞪起了眼珠子!

    宇文軒輕輕攬著他的女人,麵容冷潔疏淡,看向木掌櫃道:“你方才說,她是什麽?”

    聲音質如冷玉,令聞者無不敬畏。哪怕方才說秦羽瑤壞話的人並不是眾人,也忍不住紛紛打了個冷顫。

    而木掌櫃,此刻被一股特殊的感受包圍,好像渾身輕飄飄的,一時間似要離了這人間。然而,胸腔裏的一顆心髒又在劇烈飛快地跳動,震得他臉上發熱發脹,仿佛一張口便能把心髒吐出來似的。

    木掌櫃這一生經曆過無數事情,大事小事,從未有過如此奇異的感受。似懼怕,似驚恐,似絕望,又仿佛靈魂和身體已經分開了,被宇文軒平靜的眼神望過來,竟然連答話都做不出來。

    落在旁人的眼裏,卻又是另一番感受了——這木掌櫃,莫不是嚇得尿褲子了吧?

    宇文軒隻見對方不答,他心裏明白對方為何不答,麵上卻問道:“你方才,說我夫人什麽?”

    這一回,木掌櫃張了張口,倒是想回答來著。然而畢竟慢了一刻,隻聽秀茹飛快的聲音響起道:“爺,這人汙蔑我們夫人,將她說成一個不孝不義不貞不潔之人!”

    “人盡可夫”“偷漢子”“生下野種”等字眼,對於秀茹來講,便是學舌都懶得!她更知道,這種字眼是侮辱了秦羽瑤,絕不肯親口說出來!何況,宇文軒對秦羽瑤是多麽珍重愛惜?哪怕隻是一點點的汙蔑,都足夠讓木掌櫃死上一百遍了!

    果然,隻見宇文軒的麵上微微沉下來,薄唇輕張,質如冷玉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青陽鎮木家,竊取秦記布坊之構思,犯了盜竊之罪。因情節惡劣,影響較廣,判處牢獄三年。其中所得銀兩,悉數還與秦記布坊。且,另責罰兩倍銀兩,作為秦記布坊的賠償。”

    一番話落,所有人都驚呆了。什麽?就因為木掌櫃竊取了秦記布坊的衣裳樣式,就罰他坐牢三年?而且,除卻賣曲裾所得的銀兩都要還給秦記布坊之外,另責罰兩倍的銀兩?也就是說,如果綠蔭閣賣曲裾賺了三千兩,那麽就要賠給秦記布坊九千兩?

    他們沒有聽錯吧?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隻覺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時,木掌櫃也反應過來,瞪起眼睛冷笑道:“嗬嗬,你以為自己是誰?是縣太爺啊?告訴你,縣太爺都沒膽子罰我!”

    宇文軒冷冷瞥他一眼,竟是理也不理,摟著秦羽瑤便走。臨走之前,說道:“我的夫人,與秀水村的秦氏,並非同一人。”

    聲音冷清疏淡,如一根根冰針,將這幾個字刺進了在場眾人的心中。人人無不銘記,日後萬萬不可說錯。這種下意識的恐懼與遵從,卻沒有招到任何人的嘲笑。隻因為,他們全都相信,那個氣勢迫人的男子,並不是說來玩玩的!

    “你以為自己是誰?裝得冷酷就能唬住人麽?別人怕你,我卻不怕!”也不知是為了壯膽還是什麽,木掌櫃跳腳起來,對著宇文軒的背影喊道。

    秀茹冷笑連連,道:“他是誰?他就是——”話沒說完,被秀蘭死死捂住嘴巴,嚴厲地瞪了一眼。秀茹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暗道自己卻是莽撞了,宇文軒的身份如何能說出來呢?便扒開秀蘭的手,朝木掌櫃做了個鬼臉:“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

    木掌櫃沒有等到答案,皺了皺眉,冷笑道:“他就是誰?難不成還是天王老子?可笑!”又對著宇文軒與秦羽瑤未走遠的背影,喊道:“有些人便是不孝不義,不貞不潔!江河洗不清你的罪名,雨雪滌不淨你的髒汙!以為堵住悠悠眾口便能掩蓋麽?呸!”

    這一聲落下,又沒有人理他。三秀都知道,此事既然被宇文軒知道了,則必不會輕輕放過他的。

    至於宇文軒臨走之前說的話,沒有人認為那是一句戲言。宇文軒的身份是誰?小小一個木掌櫃,弄死他跟玩似的。人人都等著,木掌櫃被抓去大牢,與鼠蟻為伴呢!

    至於罰銀,對三秀等人來說,卻是不放在心上。才多點銀子?若是把木掌櫃抄了家,她們興許還多看兩眼。隻見秀禾一揮手,道:“祿兒,鎖門吧,今日打烊了!”

    祿兒應了一聲,便跑進去收拾東西,準備鎖門。旁邊等著圖紙的一幹人,則是亂了起來:“我們的圖紙怎麽辦?”

    “是啊,秦夫人答應叫我們等著領圖紙呢!”

    秀蘭白了他們一眼,道:“沒看見我們夫人被那個死無賴氣走了?”說著,一指還未走遠的木掌櫃說道。

    秀茹則接過話茬道:“就是,早些時候幹什麽了?就幹等著別人欺負我們夫人呢,別說今日不給你們,等明日也不叫夫人給你們!”

    話音一落,頓時哭喪著求饒的聲音便高高低低地響了起來:“我們心裏都是向著秦夫人的,可是我們不敢跟木掌櫃作對啊!”

    “就是,木掌櫃家大勢大,我們如何敢跟他硬來?”

    秀蘭冷哼一聲道:“我們夫人心裏也是想把圖紙給你們的,隻不過她實在太傷心了,有心無力。你們就等著吧!”

    發生了這樣的事,秦羽瑤都走了,三秀更沒心思做事了。便關門打烊,攜著手兒回家了。誰知,等三秀回到家後,本想看秦羽瑤如何了,卻發現秦羽瑤根本不在!

    問起陳嫂,則說道:“夫人從沒回來過,爺不久前出去了,也沒有回來。”

    眾人便都皺了皺眉頭,心裏思量著,兩人去哪兒了呢?卻是並沒有人擔心,隻因為秦羽瑤的功夫是不錯的,而且有宇文軒在,還怕什麽?

    且說此刻,秦羽瑤與宇文軒正出了青陽鎮的城門,往秀水村的方向行去。兩人雖然都有輕功在身,卻誰都沒有使用,隻是一步一步如常人那般走著。

    一路上,隻見兩邊栽種的柳樹不再鬱鬱蔥蔥,枝椏稀落,已經沒有多少葉子。且,一片片枯黃的葉子被風一吹,便悠悠地飄落下來。一片葉子落在秦羽瑤的發心,被宇文軒輕輕拂去。

    秦羽瑤察覺到他的動作,眼神微動,不知不覺歎了口氣。

    “瑤兒為何歎氣?”宇文軒溫柔的聲音問道。

    秦羽瑤搖了搖頭,然後笑了起來,抬頭問他道:“方才你怎麽來了?”

    宇文軒道:“在家裏待得倦了,便出來走走。”其實,他是放心不下,才過來看一看的。

    秦羽瑤沒有揭穿他,隻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然後問道:“你是打算改一改律法麽?”

    方才宇文軒擬定的那道旨意,別人隻以為是宇文軒為了替她出氣,才故意說出來罰木掌櫃的。秦羽瑤卻知道,並沒有那麽簡單。因為,當下的律法之中,盜竊罪中是不包含這一條的。也就是說,如果宇文軒要用那條罪名來罰木掌櫃,則必須在律法上添加一筆才行。

    宇文軒點了點頭:“律法不完善,於民生無利。”說完,又低下頭加了一句:“瑤兒放心,明日我就叫他自嚐苦果。”

    他可是王爺,想治一個人,還不容易嗎?律法可以慢慢完善,但是膽敢欺負他的女人,必須馬上就懲治。

    秦羽瑤便道:“不著急。等到律法完善後,再懲治他不遲。總要名正言順一些才好,也免得墮了你的威名。”

    妻管嚴的名聲,到底是不大好的,秦羽瑤也想在人前給宇文軒做足麵子,便說道:“反正你已經給了他一掌,我尋思著,竟是厲害得很。”

    宇文軒剛來時,曾經給了木掌櫃一掌,將他推開了幾步。看似輕飄飄的,實際上卻是用了暗勁。秦羽瑤的功力不足,看不太透,然而直覺並不是多麽平凡的一掌。

    宇文軒便淡淡地道:“他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秦羽瑤不由得一怔:“你要殺了他?”

    宇文軒道:“是他自己不小心,洗完澡一跤跌在地上,磕死了。與我何幹?”

    秦羽瑤又是一怔,隨即隱隱有些明白過來。宇文軒的那一掌,大概是摧毀了木掌櫃的肺腑內髒。隻要木掌櫃略有不小心,這條小命便立時沒了。

    宇文軒輕描淡寫地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而秦羽瑤也沒有什麽觸動。隻因為,他們兩人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於宇文軒而言,秦羽瑤就是他的眼珠子,別人對她有一絲不敬,他便要百倍還之。於秦羽瑤而言,木掌櫃今日做的事,不可謂不惡毒。虧得她不是真正的秦氏,否則還不被他羞辱而死?

    偏偏就是氣死了,也跟木掌櫃沒關係,旁人談起來,他也隻會說:“她若沒有做虧心事,做什麽氣死了?”又或者是:“我隻不過是將她所作所為說出來罷了,是她自己要死的,總不過是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羞憤自盡,與我何幹?”

    所以,哪怕宇文軒今日不出手,事後秦羽瑤也會出手。即便木掌櫃罪不至死,秦羽瑤也不會放過他。她從不是一個好人,她隻會憑著自己的心意做事。而且,她之所以努力,就是為了有這一日,可以在受了氣憤委屈之時,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哪怕別人知道,為此指責她不仁,她也不會有半句解釋。因為,她就不是廣義上的好人,她隻是一個忠於自己的信念的人。

    兩人攜手走在落葉飄飛的小道上,腳下踩著枯枝落葉,偶爾發出折斷的脆響,倒是頗有意趣。秦羽瑤抬頭,但見秋日晴空,前方明媚,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豪爽來:“咱們來比試比試罷!”

    已經有些日子,秦羽瑤沒有同人動過手了。每日隻是湊著清晨的空隙,打兩套拳法,竟不知道如今的身手如何了。便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向宇文軒。

    宇文軒如何忍心拂她的意,便道:“好。”說著,往後退開半步,擺出交手的架勢來。

    秦羽瑤便精神一震,雙目神采奕奕,盯著宇文軒擺出的架勢,也擺開攻勢朝他攻擊而去:“看招!”

    兩人你來我往,就在人跡不多的城外小路上,腳下踩著枯枝與落葉,融入在明媚而鮮亮的秋日裏。背後是湛藍的天空與綿白的雲朵,隨著兩人忽高忽低,身形交錯,動作格外流暢優美又帶著颯爽英姿的交手,竟是鮮豔如畫。

    兩刻鍾後,兩人才收了手。

    秦羽瑤的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她不以為意地抬袖拭去,頗為痛快地道:“好爽!”

    宇文軒但見對麵的人兒,雙頰浮上淡淡的霞色,雙眸晶亮有神,竟是消去了以往的清冷薄淡,不由得也覺得格外可親。便溫柔一笑,道:“倘若你喜歡,咱們每日都交手一番好了。”

    秦羽瑤便真的猶豫起來,她是個武癡,當真喜歡這些。隻可惜俗物在身,竟是不痛快。想了想,心中竟冒出一個念頭來,半開玩笑地道:“等到日後閑暇了,不如我開辦一所武館?”

    宇文軒隻是笑道:“你喜歡便好。”

    兩人略做休整,便又往秀水村的方向而去。卻是踩了小路,繞過村落,來到秀水村尾的地方。隻見從前居住的那座老屋,比之前更為破舊了。秦羽瑤心中歎了口氣,繞過這座破舊的院子,繼續往深處行去。

    宇文軒便默默地跟在後麵,一直來到山中深處,一座簡陋的墳丘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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