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的，勸架的，饒是隔著玻璃聽不見聲音，也能想象出尖叫聲哭聲夾雜在一起有多麽悅耳動聽。

    尖叫的是孟佳，哭的是孟母，而肖語玫，從頭到尾鐵青著臉，目光森冷沒有一絲暖意。至於孟濤，全程無可奈何，就像塊夾心餅幹。

    我坐在沈微車裏，透過車窗看著這一幕，並沒有預想中的大快人心，反而心神恍惚。

    “怎麽了？”

    回過神，對上沈微關切的眼神，扯了扯嘴角：“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以前。”

    以前啊以前，別說是冷嘲熱諷，就是哪裏沒讓他們滿意，他們都會挑三揀四好一通埋怨。而那時的孟濤是怎麽說的？他說，冉冉，我知道我爸媽不對，可他們年紀大了，很多觀念改不過來，隻有我們小一輩的辛苦一點，遷就遷就他們。

    於是，這一遷就就是三年，我的委曲求全沒能換來安寧，反而讓他們得寸進尺，他們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越發蹬鼻子上臉，到最後我都懷孕了，還明目張膽折磨我。

    終於讓我灰溜溜滾蛋了，新媳婦進門，孫子馬上就能抱上手，以為好日子來了？做夢！像我曾經那樣的傻逼隻有一個，肖語玫知道孟濤所有見不得光的事，她不忍，孟濤能怎麽樣？

    火鍋店裏，肖語玫把一鍋紅油砸到地上，場麵一時凍結，孟家人麵麵相覷，終於消停了。

    沈微發動車子，安慰的看了我一眼：“放心，你曾經受的那些鳥氣，會加倍回到他身上。二三十萬想買房？做他的春秋大夢，他們會一家子住在一起相親相愛。那句話怎麽說的？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我噗嗤一笑，被她逗樂了，神色鬆下來靠在椅背上：“誰的煎熬不是煎熬，這才是開始，慢慢熬吧。不過這下，孟濤沒臉再給你打電話了。”

    沈微冷笑：“那可不一定，你別低估了人臉皮的厚度。”

    真讓沈微說中了，下午時，孟濤的電話又打來了，問沈微有沒有再商量的餘地。

    當時我正和沈微在房子裏陪人看房，客人是一個四十多歲姓鄭的男人，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不差錢的樣子。屋子一圈看下來頗為滿意，唯一不滿意的地方竟是這房子什麽都好，卻比同小區同戶型便宜好幾萬，他擔心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我和沈微默默交換了個哭笑不得的眼神，這年頭，報價高了說你不誠心賣，報價低了吧又懷疑有問題。

    沈微隻得解釋說是因為要離開江城，想盡快脫手，所以才比同小區報價低。鄭先生也不知道信不信，就說要再看看。

    這次我們沒有陪同，讓他自己隨便看，我們就在客廳等。孟濤的電話就是這時打來的，因為隔得近，所以我也能聽見他在電話裏說什麽。

    沈微指了指裏麵，示意我招呼一下鄭先生，她出去接電話。

    我點點頭，沈微站起來，邊打電話邊往外走：“喲，這麽快就達成一致了……”

    也不知道孟濤在電話裏和沈微說些什麽，鄭先生房子都又看了兩圈了，人還沒進來。

    我隻得站起來招呼鄭先生：“房子您還滿意嗎？”

    鄭先生點頭：“滿意是滿意，隻是……”

    他話還沒說完，沈微忽然走進來，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啊，這房子現在不賣了。”

    我和鄭先生俱是一怔，鄭先生顯然不相信，這邊還在看房子呢，她那邊就說賣出去了。而我擔心的是，她不會是真要賣給孟濤吧？

    沈微給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給鄭先生解釋，說是中介那邊賣出去的，現在就等她過去簽合同。

    鄭先生一看不是拿喬，臉色馬上不好看：“沈小姐不厚道啊，你怎麽能這樣呢，明明是我先看的房子，就算要賣，也得有個先來後到不是。”說著說著語氣軟下來：“不然你再考慮考慮，反正那邊也沒簽合同，價錢上麵我們好商量……”

    沈微一口回絕，做了個請的姿勢：“既然我已經委托了中介，中介答應就等於我答應，人不能言而無信，看來您和這房子沒緣分，一定會有更好的房子在等著您。”

    送走鄭先生，我一把關上門：“你不會是要賣給孟濤吧？”

    沈微歎了口氣：“我沒那麽傻，剛才真是中介給我打電話，說有人要買房子，等我過去簽合同。”

    我不信：“一百多萬的房子連看都不看就買了？”

    “這有什麽，中介那天給你說的話你忘記了？現在是搶房時代，賣方市場。別人一聽小區人家就知道位置，戶型，哪裏還需要來看，走吧，我們現在過去，人還等著呢。老實說這麽快我都沒想到，今天晚上看來要住你那兒去了。”

    沈微拉著我出門，剛上車，斜裏衝出來一個人，擋在車前攔住我們去路。

    是孟濤。

    幾乎是條件反射，身子一矮就往下鑽，沈微拉住我胳膊：“躲什麽躲，沒出息，你又不欠他的，怕什麽？再說這個車膜你看得見他，他看不見你。”

    我說我不是怕，我是還沒想好要用什麽態度麵對他。

    沈微不置可否，眉頭微蹙：“他怎麽找到這裏來了，都給他說那麽清楚了還不死心麽。”

    這會兒我鎮定下來，在位置上坐好：“你也說了不要低估人臉皮的厚度，今天火鍋店那一鬧之前，他或許並不是真的要買房，隻想看看。可鬧開之後，他發現買房是解決家庭矛盾的唯一方法，所以你這裏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能死心麽。”

    “你倒是明白。”沈微看了我一眼：“不想見就別見，見了也心煩，我出去聽聽他說什麽。”

    隔音效果太好，聽不見他們說什麽，看得出沈微氣定神閑麵不改色，和她的淡然比起來，孟濤情緒很激動，神色裏帶著懇求。

    如此陌生，就好像認識六年，同床三年的，是另一個人。

    不知為何我就想到那一夜，他送我去醫院的路上，直到避開第一次車禍，都一直是那張處變不驚的臉。沉穩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就像這世界上，沒什麽能打破他臉上的平靜。

    可現在……與人命無關，不過是套房子，就能讓他輕易破功，如此低聲下氣。

    原來鎮定，不過是因為不愛不關心，所以才如旁觀者般冷靜。

    知道是一回事，當麵看見又是一回事，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這一刻我還是無法做到平靜。悲痛和憤怒像滅頂的潮水將我淹沒，我死死握著拳頭，指甲摳進肉裏也絲毫感覺不到疼。

    “冉冉，冉冉……”

    耳邊響起沈微的聲音，我猛然驚醒：“啊？什麽？”

    沈微擔心的看著我：“你怎麽了？還好吧？”

    我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沒事。你怎麽上來了，孟濤呢，他找你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就是讓我把房子賣給他，我說已經賣了，全款，他還不相信。不過冉冉，你真的沒事嗎？”說著她握著我的手，神色一驚：“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是不是感冒了？”

    我搖搖頭，疲憊的閉上眼：“真沒事，隻是想起以前，心冷。”

    沈微沒再開口，拍了拍我的手，發動車子。

    到了中介公司沈微下去簽合同，我本來要陪她，她執意讓我留在車上休息。

    半個小時後她回到車上來，說合同已經簽了，見我不舒服，送我回家休息。路上告訴我說，之前沒想到能這麽快賣出去，本來想全權委托我幫她代辦過戶手續的，既然她還沒走，就多留幾天，把一切手續辦好後再走。

    我很高興這多出來的幾天，既然孟家已經成功在江城會師，也親眼見到他們亂成一團的樣子，就先不急著出手，讓他們窩裏鬥一鬥再說。並囑咐沈微也不要再接孟濤電話，這次一別，再見要三年後，難能可貴的相聚，別讓他們給攪合了。

    沈微懷疑的看了我一眼，最後遺憾的點了頭：“好吧，我本來還想趁著這幾天，給他們火上澆點油的。既然你都要求了，我就先放過他。說吧，你想幹什麽，我都陪你。”

    想法有很多，然而都沒實現，因為回到家我就開始發燒，一度燒到四十多度，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中聽見莊曉培在和沈微說話，說什麽沒聽清楚，隻知道莊曉培語氣很不好。我怕他遷怒到沈微身上，想要辯解幾句，然而眼睛實在睜不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終於睜開眼，一時神情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此處是何處。

    忽然，急促的音樂打破一室平靜，也讓我理智回歸。掙紮著拿過床頭的手機，是一串數字。

    疑惑的接起來，不等說話，劈裏啪啦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你去找你朋友，那個叫沈微的，讓她把房子賣給我哥，隻要這件事辦成了，我就讓我哥和你複婚。”

    幾句話砸得我頭暈眼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話的是孟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