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夜半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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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赤回到屋子,把槍塞進了床板下。

    柳蘭從箱子裏翻出一件丈夫的呢子大衣,走近林赤說,不知這件衣服你合不合身?

    林赤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林赤披著大衣坐在床沿上。

    柳蘭上下打量著林赤,說道,好像有點短了,不過還行。

    說完給林赤倒了一杯水,伸手遞給他,嘴裏試探問道,你一個人就把把幾個鬼子殺掉了?

    林赤點頭。柳蘭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脫口道,我兒子如果有你這個本事就好了。

    她接著補充道,我兒子和你一樣,也是南京城的軍官!

    林赤的眼睛亮了一下,抬眼看柳蘭。

    柳蘭的眼睛卻黯淡了下來,幽幽地說,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

    林赤陷入沉思。他不知說什麽好。

    過了十多秒鍾,林赤還是問道,他是哪個部隊的?

    柳蘭說,聽他爸說,他今年年初調到了南京城防司令部,是個營長。

    林赤哦了一聲。

    好一陣沉默。

    林赤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說,阿姨,你出去和大叔大伯說一下,從鬼子身上扒幾套衣服下來,興許用得著。

    一個多小時後,懷齊他們一起回來了。

    懷遠手裏抱著一堆日本軍服。他說,隻有這兩套上麵血少一些。

    柳蘭接過衣服,對林赤說,我還是把它洗洗吧。

    懷齊說,我們挖了個大坑把鬼子一起埋了。

    頓了頓,他又關切的問道,孩子,你沒什麽事吧。

    林赤搖了搖頭。

    懷齊接著說,你的槍法是怎麽學的?所有的子彈全打在了鬼子的腦袋上,太厲害了!

    林赤沒有回答,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一會兒,他站起身,把手中的空杯放到床邊的石桌上,臉上出現一絲愧疚,說道,大叔大伯,我連累你們了,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

    懷遠有些半信半疑。

    他說,我這房子很偏的,一般人都找不到的,就連思冬和思秋第一次來給我拜年,不是還找了好半天呢!

    林赤說,鬼子如果發現他們的人不見了,一定會在附近仔細搜索……

    懷遠想了想說,在山後,我開了一塊地,那裏我也建了兩間簡易的房子,要不,我們去那裏躲躲,隻是那裏除了一張床板,其它什麽也沒有。

    林赤問,好找嗎?

    懷遠說,在後山的半山腰,日本鬼子肯定找不到。

    林赤看了看表說,日本鬼子今天是不會來了,明天一大早,我們搬過去!

    柳蘭洗好衣服,進屋坐在丈夫旁邊。

    她忽然想起什麽,對林赤問道,孩子,你是哪裏人?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幾個人一起看著林赤。

    林赤說,我是上海人。

    柳蘭說,你父母……

    她發現林赤的眼簾低垂,似乎觸痛了他的什麽傷心事,就不說話了。

    林赤半天抬起眼睛,聲音低沉,他們都死了……

    幾個人又不說話了。他們知道這個話題可能會刺痛林赤。

    懷齊起身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林赤的肩,緊靠著他坐在床沿上。

    懷齊繼續道,那你家裏還有什麽親人?

    林赤道,我隻有一個大哥,他叫朱赤。

    柳蘭聽出一些不對的地方,好奇地問,你大哥姓朱?

    林赤嗯了一聲,說,他不是我的親大哥,卻勝過我的親大哥……

    林赤看到眾人詫異地表情,補充道,我父母是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的,是我大哥救了我的命,要不然我早就死在上海的街頭了!

    柳蘭心中難過,把身子向前挪了挪,手放在丈夫的膝蓋上,毅然道,孩子,如果你不嫌棄,就把我們當做你的父母吧。

    林赤抬起頭,他的眼睛閃過一絲晶瑩的光芒。

    ……

    是夜,子夜時分。

    整個南京城在曆經半個多月的戰爭蹂躪後,已疲憊地睡去。

    冬天的夜漫長而寂寥。

    如果天氣晴好,這個時候,天空的偏西方應該掛著一輪明月。

    隻是多日不散的霧靄和濃濃的陰雲一直嚴嚴實實的遮蔽著這片天空,試圖阻止所有惠澤這片土地的一切光亮。

    盡管如此,月光時不時撕破黑暗,在蒼茫的夜色投射出一絲光亮。

    借著微弱的月色,太平門西側的一條狹長的街道上,忽然從路邊破爛不堪的房屋群裏,顯現出兩個身影。

    兩個身影一路小跑,竟然悄無聲息。

    在臨近太平門的崗哨前,兩個身影又隱身於房子中。

    兩個身影從一排排房子的小巷中,穿插繞道,往太平門南側而去。

    看得出二人對此片區域十分熟悉。

    很快,倆人出現在太平門南八百米左右一排密集的房子前。這裏再往南一千多米就是中山門。

    這排房子依城牆而建。

    倆人分別從房子中間寬度僅有的八十多公分的空隙中,慢慢躋身到了城牆腳下。

    在房屋後麵緊靠城牆的地方,矗立著一棵粗壯的大槐樹。

    這是一棵年輪數百年的老槐樹,高達九丈多高,最高處的枝頭已越過城樓。

    二人身手敏捷,很快爬到樹上。

    其中一人腳踩著一根朝著城樓方向生長的分枝,手扶著頭頂上的枝條,慢慢踱步到了城樓下方一米不到的地方,手快速的搭在牆磚上,略一使勁,就上了城樓。

    後麵的身影如法炮製。

    一踏上城樓,兩人沿著城樓繼續向南跑。一口氣跑了兩百多米,城牆的對麵終於出現一棵同樣的大樹。

    桐樹生來就愛長個兒,這課桐樹比剛才的槐樹長得更高,隻是樹幹離城牆的距離稍遠,足有一米五的樣子。

    第一個黑影爬上城牆,連猶豫都沒有,縱身一躍,雙手穩穩地抱住桐樹的樹幹,輕輕地滑了下去……

    第二個黑影稍有些猶豫,把身上背的長槍正了正,跟著也躍向樹幹……

    一落地,兩個黑影翻過腳下的小山坡,穿過一片光禿禿的山林,徑自向前方數千米的一座大山疾步而去。

    他們從山北的一條林間小路又是一陣疾行……

    半小時後,兩個黑影出現在紫金山東麓的一條不太並不顯眼的小路上

    小路彎彎曲曲,在參差不齊的樹木飾掩下通向不遠處的一處山坳裏。

    在山坳的西北角,依山搭建了一間低矮的石頭房子

    他們來到房子前。

    第一個黑影抬手敲門。

    “咚咚”、“咚咚”兩串輕輕地敲門聲驚醒了熟睡的曲懷遠。

    由於家裏多了一個人睡覺,曲懷遠就在林赤的床前塔了一張床,同時兼著在夜間照顧林赤的起居。

    不但曲懷遠醒了,隔壁的曲懷齊夫妻也被這串敲門聲驚醒。

    其實早在這兩人靠近房子不遠處的地方,林赤就醒了。這兩天他睡眠的時間過太多,漫漫長夜是他最難熬的時刻,他又不便下床,怕影響其他人睡覺,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他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他判斷對方是兩個人。

    曲懷遠已緊張地坐在床上,正不知道要不要回應時,林赤說話了。

    林赤說,大伯,你把燈點上吧,不會是壞人。

    曲懷遠已十分信任身邊的這個年輕人。他的話讓曲懷遠一下子鬆了口氣。

    聽到了這邊的對話,那邊的曲懷齊也放心了,他在另一側房間提高著聲音問道,誰呀?

    門外的聲音立即答道,是我!

    柳蘭一屁股彈坐起來,趿拉著鞋就往門口跑,嘴裏喊著,咱們冬兒回來啦!

    懷齊連衣服也不穿,跟著跑下床。

    門一打開,兩個人閃進屋子。

    柳蘭一把抱住第一個人,激動得語無倫次,幾乎是喊道,冬兒,你可算回來了!媽可是天天想你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