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上海最大的唱戲班子--梨園，一早便很是熱鬧，老舊的招牌也換上了新的楠木雕刻，牌匾旁邊還掛上了大紅色的紅布，大門擺滿了一籃又一籃的花束，地上是才放過鞭炮的大紅碎屑。

    坐在後台的蘇凝望著鏡中上了妝的臉，一時有些愣神，一晃眼便六年了，不知道小允怎麽樣了。

    “蘇姐兒，快些，到你上場了。”

    外麵催促的聲音傳來，蘇凝應聲後，這才站起身來，六年，她用了六年的時間成了梨園的當家花旦，誰能想得到當初那個跪在梨園後花園裏唱了一晚上都唱不好的人，會是如今紅遍上海灘的當家戲角。

    站在台上，蘇凝下意識的瞧了一眼前座的曲向歌，今日的他穿得很正式，不同於往日的隨意，一套軍綠色的軍裝將他襯托的越發俊美，蘇凝微微一笑，曲向歌亦望著台上的她，回以一笑。

    坐在人群中的沈家陽拳頭暗暗握緊，一雙眼睛盯著台上唱戲的蘇凝，她的聲音比以前更悅耳了，那聲調就像有魔力一般，讓人久久不能回神。

    慢慢的沈家陽的思緒漸漸飄遠，那年他十六歲，因為聽到梨園裏傳來那帶著哭腔難聽的唱戲聲，便想著看看是誰唱的那麽難聽。

    翻牆過去的一瞬間，他愣住了，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小巧的臉，盈盈帶水的眼眸，那眼睛就像會說話一般，迎著晨曦，一閃一閃的，那一瞬間他覺得那個女孩就像西方人口中的天使，他一個人的仙女。

    明明在要去留學之時，他就告訴過她，讓她等他，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和向歌在一起了？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春日遊，落花滿枝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蘇凝最後一段戲落，全場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沈家陽回過神看到了台上笑靨如花的蘇凝正望著台前的曲向歌。

    沈家陽苦笑的捂住自己有些疼的心髒，緩了緩，沈家陽嘴角帶著一抹調笑，站起身來，對著台上的蘇凝說道。

    “不知姑娘可有許配人家？在下沈家陽，今年二十二，家有財產萬貫，不知姑娘中意否？”

    沈家陽不知道自己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段話的，隻是心口處痛的無以複加，但他卻掩飾的很好。

    沈家陽的話，讓蘇凝杏眼一瞪，顯然很是生氣。

    “公子若來聽小女唱戲，小女自然歡迎，若公子是個輕薄漢，還請不要踏足梨園，去歌舞廳，會好些。”

    蘇凝話音一落，全場全部笑出了聲音，曲向歌在眾人的視線下走上台，用手圈住蘇凝的肩頭，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望著台下苦笑的沈家陽，說道。

    “家陽，你明知道阿凝不喜歡你，何苦執著。”

    沈家陽大笑兩聲，不屑的輕哼一聲，看著曲向歌說道。

    “曲向歌，你明知道我也喜歡阿凝，為何還要跟我搶她。”

    蘇凝的眼睛看向曲向歌，隻見曲向歌隱隱中麵露痛苦之色，隻是掩藏的極好，曲向歌不語，蘇凝抬眸看向沈家陽，說道。

    “多謝公子抬愛，蘇凝隻喜歡向歌。”

    沈家陽苦笑兩聲，腳不受控製的退後兩步，一雙隱藏了太多的眼睛看著蘇凝。

    蘇凝被他的眼眸盯的心中一緊，為什麽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心裏竟然有些難過，可是自己喜歡的不是身邊的這個人嗎？身邊這個十六歲翻牆走進梨園的少年，這個告訴她，他叫曲向歌的少年，留學時叫她等他的少年嗎？

    想到此處，蘇凝的心才慢慢平複下來。

    此時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車停在梨園的門口，車門慢慢打開，一個身姿妙曼的的女郎從車中走下來。

    此人正是蘇允，她穿了最近市場上才從外國引進的洋裝，一條黑色裙子將襯托的她宛如暗夜精靈，頭上戴了一個黑紗小帽遮住了一半的臉，給人一種極致的誘惑和神秘感，踩著一雙黑色的高跟鞋，蘇允抬步走了進去。

    一進去蘇允就看到站在台上用手圈住蘇凝的曲向歌，以及站在台上和曲向歌對峙的沈家陽。

    蘇允眉頭輕皺，怎麽劇情都發展到這步了，雖然劇情是六年後展開的，可是看他們現在的樣子，應該已經發展到女主救了男配，意外得知男配叫曲向歌，以為他是當年梨園裏的少年，而男配也喜歡上了女主，現在這幕應該是兄弟反目。

    蘇允心中暗道不好，不過幸好回來的及時，能阻止接下來的劇情發展。

    “姐。”

    蘇允笑著衝台上的蘇凝喊了一聲，這時眾人的眼光全部看向蘇允，蘇凝看到蘇允，麵露笑意。

    “小允，你回來了。”

    蘇凝激動的撥開曲向歌的手，朝台下的蘇允跑去，跑到跟前的時候，蘇凝一把抱住蘇允，蘇允也緊緊的抱住蘇凝。

    “小允，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這六年，我有多擔心你。”

    蘇允安撫似的拍拍蘇凝的後背，拉開跟蘇凝的距離後，蘇允伸手幫蘇凝抹去眼眼角的淚水，笑著道。

    “不用擔心了，我不是回來了嗎？”

    蘇凝輕嗯一聲，終是破涕為笑。

    “你是……？”

    這時的曲向歌和沈家陽也走到了蘇允和蘇允的旁邊，看到蘇允的時候一種熟悉感鋪麵而來，隻是她是誰，曲向歌竟然想不起來了，所以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蘇允掩在黑紗底下的眼眸閃了閃，他竟然不記得她了？而且好像六年前，他竟然沒問過她的名字，一直就叫她瘋子。

    蘇允輕聲笑了兩聲，伸出手，說道:“你好，曲先生，我叫蘇允。”

    曲向歌一般不喜與不熟的人握手，可是麵前這個看不清臉的女人，竟然有一種讓他想靠近的魔力。

    曲向歌伸出手握住了蘇允的手，隻是輕觸了一下，蘇允就收回了手，一隻手摘下了頭上的黑色小帽。

    當曲向歌看到蘇允那似笑非笑的麵容時，他這才恍然，她不是當年那個讓他找遍上海灘的瘋子嗎？當年他從北平回來，管家說她回家了，他找遍了上海灘也沒找到她。

    “喂，死變態，還記得我嗎？”

    舊時的回憶被勾起，曲向歌嘴角勾起當年那標誌性的笑，回道。

    “你這個瘋子，我記得。”

    曲向歌話落，蘇允和他同時笑出了聲，就像想到了當初的事情一般。

    蘇凝微微一愣，隨即勾著曲向歌的手臂，笑道:“小允，向歌，原來你們認識。”

    蘇允看了一眼曲向歌手臂上的小手，和曲向歌同時應聲。

    “小允，你知道嗎？他就是當初那個翻牆進梨園的少年。”

    蘇凝開心的介紹，曲向歌的眸子卻暗了暗，蘇允則似笑非笑的看著曲向歌，站在蘇允一旁的沈家陽顯然很激動，正想說什麽，卻被蘇允率先截斷。

    “家陽，好久不見。”

    沈家陽一愣，隨即輕嗯一聲，蘇允心中暗呼一口氣，此去經年，蘇凝還是那個單純的蘇凝，沈家陽卻不似當年陽光的少年，曲向歌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整天和她互慫的少年。隻是現在還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候，這個時候說出來，隻會讓蘇凝越發討厭沈家陽。

    “聊聊，怎麽樣？”

    沈家陽不知道蘇允為什麽要打斷他，不過看她似乎有事和他說，望了一眼在曲向歌身旁小鳥依人的蘇凝，嘴邊盡是苦澀。

    “好。”

    沈家陽答應後，蘇允對著曲向歌和蘇凝嫣然一笑，說道:“姐，我有事跟家陽說，先走了，晚點過來找你。”

    話音一落，蘇允自然而然的伸手勾住沈家陽的手臂，沈家陽怔了一下，看向帶笑的蘇允，蘇允眉頭一挑。

    “走了。”

    蘇凝眉頭輕皺的看著勾著沈家陽手臂的蘇允，暗自沉思，小允什麽時候認識沈家陽那無賴的。

    蘇允對著曲向歌麵露一笑，算是打招呼之後，就這樣和沈家陽走出了梨園，蘇允這樣做不過是試一試自己當年在曲向歌的心裏究竟有多少份位，看看要如何改變劇情走向。

    望著蘇允和沈家陽的背影，曲向歌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然想上去分開他們，可是自己現在喜歡的不是身邊這個女孩嗎？她溫柔，可愛，善良。

    蘇凝抬眸剛好看到曲向歌看著她的眼眸，不禁笑道:“看什麽呢？”

    曲向歌笑而不語，用手在蘇凝的發頂摸了摸，心中卻暗暗問自己的心，當年那個和他整日打打鬧鬧的女孩，曾經跑到過他的心，她猶如驚鴻，眨眼就消失不見，他尋遍上海灘也沒她的任何身影，就在她消失在他的世界之後，他遇見了她。

    猶如春雨一般令人舒服的女孩，在哪個暗夜裏，他被刺殺，狼狽的躺在一個巷口，就在他以為自己會死了的時候，她猶如天使一般降臨在他身邊，她悉心照顧他，就算累極了，也會笑著對他說不累的傻丫頭。

    此時此刻的曲向歌心裏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的是當年那個驚鴻而過的女孩，還是每日悉心照顧他的女孩。

    坐在車裏，沈家陽率先開口，語氣顯得有些衝。

    “剛剛為什麽不讓我揭穿曲向歌？”

    蘇允麵色不改，握著方向盤的手卻緊了緊，他還是沒追出來，不過事情得一步一步來。

    “揭穿？如果你想讓我姐更討厭你的話，你盡管拆穿。”

    沈家陽嗤笑一聲，眼眸愣愣的望著前方，吼道:“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蘇允很想回一句是你自己作死，不過鑒於他聽不懂，蘇允紅唇微抿，說道:“我和你都知道你是當年梨園那個人，可是當年你說的是曲向歌的名字，隻要曲向歌一口咬定他是當年梨園那個人，你猜蘇凝相信誰？”

    沈家陽頹然一笑，是啊，現在蘇凝肯定相信的是曲向歌，而不是他沈家陽。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隻要幫我指證就好。”

    沈家陽情緒有些激動的看向蘇允，蘇允目不轉睛風盯著前方，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我是不會幫你的。”

    “為什麽？”

    沈家陽疑惑的問，蘇允卻沒在說話，她自己心裏有考量，現在曲向歌已然喜歡上了蘇凝，如果她幫助沈家陽指證曲向歌的話，隻會惹惱曲向歌，加快曲向歌的黑化，那樣她就會任務失敗，所以這件事隻能慢慢來，不過現在說一句話，安撫沈家陽也是有必要的。

    “你放心，我姐最後會明白，她喜歡的人是你，也會知道當年梨園那個人是你，隻是你需要等。”

    蘇允的話就像有魔力一般，沈家陽聽了蘇允的話，就像被突然抽空力氣一般，等嗎？那就等好了，反正他也等她等了六年了，不在乎再多等幾年。這一刻他選擇相信這個自信滿滿的女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