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七夕，更是閱華齋重新開張的日子。不亮秦蕭晗便爬了起來，匆匆梳洗一番便直奔閱華齋而去。清晨的街道十分安靜，除了負責掃撒的更是一個人都沒有。淩九打著哈欠一邊駕車一邊跟自家姐聊，生怕自己睡著了。

    “姐幹嘛起這麽早？明兒不是才七夕嗎？”

    秦蕭晗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昨夜本就睡得晚，自己也不想起來。但是這閱華齋開張乃是重中之重的事，一點都馬虎不得。車輪壓在平整的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淩九的駕車技術本來就好，沒一會車內的少女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誰料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見到馬車一拉韁繩馬兒更是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秦蕭晗被這一嗓子立刻就嚇精神了，挑起簾子一看。又是個熟人，隻見一匹棗紅色的寶馬站在原地煩躁的跺了跺腳。秦蕭晗一看便覺得這馬眼熟，視線往上便見到了一臉蒼白的司泊康。

    見到司泊康秦蕭晗眉頭一鬆，也不計較這人剛才差點撞了自己。看了一眼色輕笑著開口“大早上的六殿下這是幹嘛呢？”

    這個時候城門還未開，司泊康風塵仆仆的從城門的方向趕回來定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才對。對上秦蕭晗的臉司泊康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一個時辰前有個內侍拿著皇後的令牌到東大營皇後娘娘昏倒了緊著召自己回來，沒想到半路上碰到了這丫頭，也讓自己歇一口氣。

    緩了片刻司泊康的臉色也不再蒼白，慢慢恢複的血色。“一個時辰前有內侍來報母後昏倒了，我正想進宮去看看呢。”秦蕭晗打著哈欠點了點頭“六殿下快去，雖然這時候街上沒什麽人，還請心為上。”

    點了點頭算是應下司泊康打馬奔著宮門的方向而去，秦蕭晗看了一眼便放下簾子。淩九拉了一下韁繩繼續往閱華齋的方向走，這幾日司逸禎忙著朝政的事已經幾沒出宮了，都德武帝病了，卻沒讓司逸禎看病反而是監國，用膝蓋想都知道是惡作劇。

    不過皇後把司泊康召回來做什麽？難道皇後真的病了？伴著細碎的馬蹄聲秦蕭晗的腦袋一團漿糊，算了，果然自己不適合想太複雜的事情。馬車一頓，外麵響起淩九的聲音“姐，閱華齋到了。”

    秦蕭晗應了一聲動了動身體，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把自己手裏的東西攥好才是。再見閱華齋早已不複往日的景象，重新裝裱過的門麵看起來賞心悅目極了，台階也被精心的清理和修補過。少女邁上台階，透過半開的大門看向裏麵，雖然看不清卻能聽到吳憂興奮的語調。

    秦蕭晗上前推開一扇門，吱呀的聲音在這個清晨顯得十分清晰。吳憂和工人們回頭，看見門口的少女皆是一愣。吳憂最先回神，幾步上前對著少女咧嘴一笑“姐怎的來這麽早？”似是忙了一會了，男人的臉上滿是汗水，身上還微微冒著熱氣。

    少女看的直皺眉，如此冷的清晨還出汗豈不是要感冒了？“先擦擦汗，若是感冒了可怎麽好？”見秦蕭晗皺眉吳憂還以為姐生氣了，正納悶呢就聽見這麽一句，心裏美滋滋的立刻應了跑到後麵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要是讓味道著姐就不好了。

    吳憂走開的功夫秦蕭晗仔仔細細的審視了一遍屋裏，本來到處都是灰塵的書架換成了嶄新的，斑駁的牆麵也塗上了新漆，連擺設也精致了許多。順著一開始的思路將書籍和文房用品各自分類，名貴的部分專門定製了櫃台由吳管事親自守著。老人資曆深守這個位置再合適不過了。

    淩九跟著秦蕭晗轉了兩圈也是眼前一亮，上次來本就沒怎麽仔細看，聽了姐的辭還誤會了許多。上次還順手偷了一本**回去，雖然丟了但是總覺得那種羞恥感還在。定了定心神跟著秦蕭晗來到後室，正巧撞見吳管事數落吳憂。

    “你這子糊塗的很，這麽重要的事竟然忘了！”

    見吳憂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不出來少女覺得有趣，向前邁幾步輕咳了一下“咳，吳管事怎麽了？”見大姐來了吳憂他爹悻悻的住了口，瞪了一眼不爭氣的兒子彎腰給東家行了一禮“姐，明兒就是七夕了。這子居然忘了把書拿回來！”

    吳憂的頭都快低到腰上了，秦蕭晗看著好笑卻也隻是擺了擺手“無妨，我去一趟不就得了？”吳管事千恩萬謝的送秦蕭晗出門，還是不解氣的踢了一腳吳憂。

    秦蕭晗見這父子倆關係如此好也覺得有趣，饒有興致的戳了戳淩九“誒，你這父子倆是不是有趣的很？”

    淩九笑著點了點沒作聲，若是自己的爹爹也能這樣便好了。淩九並非本名，年頭太久其實已經不記得本名了，或許不願意記得。淩九十三歲被帶進了落花閣，其實是倒了好幾手之後的。他先是被賣到了下人所，瘦瘦的又沒力氣，正好碰見有個花樓的管事去挑人，見淩九麵皮不錯就買了下來。

    進了那種下作的地方淩九怎麽肯，仗著自己便跑了出來。又累又餓昏倒在郊外被落花閣的人撿了去，那人見淩九瘦以為最多不過十歲。習武十歲都算晚的了，雖然晚些還能湊合，誰成想淩九當時已經十三歲了。骨骼雖未完全合上卻也難再學什麽，在落花閣呆了三個月便沒人再肯教他東西，從呆的時間長的孩子嘴裏淩九也能聽出一些門道，想必落花閣定是不打算要自己了。

    當時遊曆在外的司逸禎路過落花閣所在之地，上頭的人想著總歸這孩子是要遺棄的，不如去做個餌也算全了在落花閣這幾月的飯錢。最終淩九便被手裏隨便塞了點東西丟出來執行任務，淩九雖武功不行頭腦倒是清楚地很，知道這是想讓自己去送死呢。本來是想跟目標做一個交易，成了自己便能逃出升，不成自己也算死而無憾了。

    第一眼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淩九一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想殺他，但是這個男人身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令自己移不開眼睛。當時的淩九想的卻是自己跟定這個人了，哪怕對方不接受自己都要一直跟著。

    沒想到的事談判很順利，司逸禎十分輕易的就把自己帶走了。的淩九胸膛裏充斥著各種複雜的情緒，或喜悅或驚訝以及一絲絲後怕，若是再慢一點自己就要沒命了。無論將來前路如何，這個男人都是自己重生的希望。

    而馬車裏的少女則是一臉的陰霾，父親啊……

    父親還在世時對自己是極好的，哪怕家裏再窮都會想著在生日的時候給自己買些東西。偶爾朝廷分發的東西也會偷偷帶回來給自己和娘親吃，每當娘親和自己露出滿足的表情時父親的臉上的笑容就特別燦爛。時候不懂事，母親總告訴我家裏很窮什麽都不能買，但是夥伴們總“你爹是官兒你們家怎麽可能沒錢？一定是你娘親騙你的！”

    是啊，當時我還真的這麽認為過。後來我心翼翼的觀察家裏的錢藏在哪裏，後來摸過幾個銅板買糖吃。又一次父親問我可拿了家裏的錢，我怕極了一個勁兒的搖頭，把自己藏在了被子裏。父親隔著被子摸了摸我的頭什麽都沒，在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摸過銅板，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不敢跟父親對視。

    我不知道父親當時作何想法，直到有一日拿東西時不心打翻了錢罐子，裏麵灑出幾枚可憐的銅錢。我蹲在地上大哭，不知道是哭錢還是哭自己，是啊，我真傻。家裏隻有這麽幾枚銅錢，少了一個都能一眼看穿。母親總家裏窮，卻沒家裏為何窮，自己的卻從來都不清楚活著……真的是要錢的。

    爹爹從不曾責怪於我，無論現在想想以前的自己都麽令人討厭，爹爹總是默默的看著我，然後轉身離開。我不清楚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爹爹承受了多少，但是我知道爹爹的這份愛是我一輩子都還不清的……

    我曾恨過爹爹為何要丟下自己，卻沒想過他被刀穿過胸口時想到再也見不到女兒時的痛……

    秦蕭晗抬手用手絹掩著麵，指甲狠狠地掐進手心裏，淚珠順著臉頰向下巴滾去。薄薄的嘴唇上滿是牙齒的印記，低聲的啜泣透過薄薄的簾子傳到淩九的耳朵裏，淩九曾聽司逸禎過秦蕭晗的過往，或許是未曾見麵的緣故。總覺得人生在世誰不痛苦？自己被親爹賣掉痛苦掙紮翻轉求生也過來了，為何換成女子便要一味的同情。

    然而和秦姐接觸之後想法卻完全被顛覆了，這丫頭本有著平淡的生活，卻因為權力的傾軋被迫卷進這攤渾水裏，憑著一己之力孤軍奮戰，她是冷血的，麵對敵人的時候可以分寸不讓。她又是溫柔的，對於一個哪怕是路邊撿來的孩子都如此上心。明明還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卻被迫背起雙親的仇恨，家族的重擔，同一群老油條周旋。

    試問自己若是被逼到這個地步肯定會選擇逃避，多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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