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場不怎麽正經的架，渾身倒是熱乎起來了。樸泊把大衣掛在胳膊上，高領毛衣外麵就罩著一件白大褂，隻是這白大褂已經成了灰大褂，一個口袋被扯得脫了線。想來這件白大褂也是飽經風霜，上一次和顧知行打架時穿得也是它。晚上得拿回家給淨淨補補，樸泊心想。喬淨亭的縫紉技術也隻限於補衣服而已，還時常錯針。

    快要走到辦公室的時候正巧碰到李淨柔出來，她很快迎上來，“打架了？”

    樸泊笑笑，“二比零，勝。”

    李淨柔搖搖頭，拿出手機，開了前置攝像頭遞給樸泊，“你自己看看吧，還在醫院裏招搖過市。”

    樸泊看著手機裏的自己，除了左邊臉的幾道擦傷之外，從下巴到喉結處也有兩道明顯的血痕，傷勢的確比他想象中嚴重，但是一想到遲浩然的模樣，他還是憋不住笑，“小傷，不必在意。”

    “這麽大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有什麽事非得動手才能解決啊？”李淨柔眉頭緊蹙，說完後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責怪樸泊的立場，咳嗽了兩聲道，“你這樣子會讓淨亭擔心的。”

    你還是擔心好你家小遲吧，樸泊想這麽說，最後還是笑笑，“別說我幼稚，比我幼稚的還有呢。你呀，估計是跟這幼稚對上了，逃不過的。”

    李淨柔望著樸泊瀟灑離去的背影，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傍晚時李淨柔來書店買書，說是回國以後幾乎沒有閱讀，覺得整個人浮躁了不少，上次買的春上村樹已經讀完了。喬淨亭便幫著找書，一邊詢問她的近況。

    “最近跟遲浩然怎麽樣了？”

    李淨柔的指尖在一排東野圭吾的書間劃過，“老樣子，沒什麽進展。”

    “老樣子就是好事兒呀，他寵你，你也喜歡他。”

    李淨柔點點頭，拿出一本《流星之絆》，在手裏前前後後翻看著。

    喬淨亭疑惑地湊過去，“你以前好像不看這些書的呀。”

    “是，覺得這些書就是懸疑劇，沒什麽意思。不過遲浩然說好看，我就想試試......”李淨柔麵色微紅，把《流星之絆》拿在手裏，又挑了一本《幻夜》。

    喬淨亭在一邊偷笑，推推李淨柔的肩膀，“你這個萬年冰山竟然開始為了小男朋友改變自己了，稀奇啊稀奇。”

    “才不是，閱讀要廣泛嘛，我也是偶爾下裏巴人一下。”

    “下裏巴人啥意思？”

    風鈴聲響起，下了班的樸泊也來到店裏，準備接喬淨亭回家。

    “陽春白雪，下裏巴人，說了你也不懂。”樸泊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喬淨亭甚至連頭都沒有回，繼續跟李淨柔選書。

    樸泊也樂得如此，正好不想讓喬淨亭看到自己臉上的傷。他輕車熟路地繞到收銀台後麵，在太師椅上躺下，脫了鞋子，悠哉悠哉地哼起歌來。

    “你快去看看你男朋友吧，他都掛彩了。”李淨柔在喬淨亭耳邊提醒。

    “掛彩？”喬淨亭慌慌張張地跑到收銀台邊，果不其然，樸泊臉上橫七豎八地貼著幾張創可貼，顯得滑稽極了。

    “你又打架了？”

    樸泊點頭。

    “高中裏都不打架的，現在又不是青春期了，反倒打架上癮了。”喬淨亭站在收銀台外麵，身體伏在收銀台上，用指尖去碰樸泊的臉，“疼不疼？”

    樸泊一下子從太師椅上跳起來，用手按住喬淨亭的領子，惡狠狠地警告道，“喂，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店裏不比家裏，空調開得再足你也別就穿這麽點兒啊，領子還這麽大，不像話！”

    喬淨亭委屈地從身後將衣服扯了扯，領口一下子往後滑，前麵的一直勒到脖子，“這樣好了吧？”

    樸泊叉腰，“這還差不多。”

    “淨亭，他轉移話題呢！”李淨柔喊道。她的手機響了一下，遲浩然發來短信說已經到了書店外麵，在車裏等她。

    “你進來吧，我還要挑一會兒。”

    “不了，我在車裏等你。”

    李淨柔皺一皺眉頭，收銀台那裏傳來喬淨亭和樸泊的爭執聲，說是爭執，其實純粹就是打情罵俏，她隱隱有些嫉妒，第一次覺得那樣需要遲浩然的出場。

    “進來吧。”

    “今天恐怕不行......”

    “那你回去吧，一會兒我自己回家。”李淨柔一怒之下發出了這樣一條短信，然後把剛剛挑好的東野圭吾的書統統塞回書架上。

    “叮鈴鈴”，不過多久，風鈴聲又響起，喬淨亭以為是穀雨回來了，趕緊使眼色讓樸泊從太師椅上起來，樸泊便手忙腳亂地低頭找鞋穿。

    “遲浩然？”

    喬淨亭一聲驚呼，樸泊這才放鬆下來，半隻穿進鞋子裏的腳又抽出來，重新躺進了太師椅裏。

    喬淨亭的驚呼不是沒有原因的，本來李淨柔在這裏遲浩然出現也不奇怪，怪就怪在他下巴上的傷痕，鮮紅色的，似乎還很新鮮。

    李淨柔循聲望去，心想遲浩然終究是不想惹她生氣的，還是乖乖來了。

    “站在門口幹什麽？過來幫我一起看看呀。”

    遲浩然紅著臉，有些木訥地往書店裏麵蹭。

    喬淨亭一把揪住遲浩然的袖子，“不是，你等一下，你怎麽也受傷了？”

    樸泊在太師椅上翻了個身，背對著收銀台。

    “我走路沒留神，摔了一跤。”

    喬淨亭拍了拍收銀台，“樸泊同學，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樸泊還是背對著他們，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麵對喬淨亭重新投來的質疑的目光，遲浩然選擇不作回應，他加快腳步走到李淨柔身邊，將她抱在懷裏的書接過來，“挑好了嗎？”

    “本來還想買幾本東野圭吾的，你在外麵磨磨蹭蹭地不肯進來，我一氣之下就放回去了。”

    “沒關係的呀，你不用遷就我，看你喜歡的就行。”遲浩然捧著書去結賬，李淨柔匆匆將剛才放回去的幾本書又重新拿出來，跟在遲浩然後麵。

    “一共是四百二十三。”

    “買這麽多書來得及看嗎？醫院事這麽多。”樸泊依舊安之若素地躺在太師椅上，為李淨柔的舉動感到費解。

    “關你屁事。”喬淨亭抬起腿踢了樸泊一腳，然後對李淨柔和遲浩然笑道，“謝謝你們總是光顧這裏，店裏的營業額就是靠你們倆撐起來的。”

    “應該的。”李淨柔莞爾，遲浩然跟在她的後麵一起離開，看起來輕鬆了很多。

    風很大，像是要把這無邊夜色撕破似的，毫不留情地往人的領子裏灌。李淨柔裹緊了大衣，雙手死死抓著衣服前襟，於是手也變得更紅。

    剛坐進車裏，遲浩然就拿出來一個熱水袋，先是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然後再交給李淨柔，“有點涼了，暫且先捂捂手吧。”

    有了遲浩然這個司機以後，李淨柔很少再自己開車。遲浩然開車速度適中，而且很穩，更加難能可貴的是最為一個留學黨，他對h市的大街小巷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再怎麽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找到。

    李淨柔握著熱水袋時而看看窗外，時而看看遲浩然的臉，看的他有些害羞又有些不自在，“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是有東西，有傷啊。”李淨柔指了指，“這裏。”

    遲浩然隨性地一把摸了摸下巴，“我知道在這兒呢，摔的，影響我帥氣的形象了？”平時不怎麽愛開玩笑的人，語氣詼諧起來就會顯得更加刻意。

    “你和樸泊打架了吧。”李淨柔的語氣很肯定，好像在宣布一個什麽通告似的，不痛不癢。

    遲浩然明顯慌張極了，扭過頭來看李淨柔的神情，便沒有看到前麵的車。極其危險的一個急刹車，他把車停到路邊，捂著胸口深呼吸，

    “我猜對了？”

    “嗯。”

    “你幹嘛這麽慌？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遲浩然連連搖頭，“不是，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找樸泊的茬，也不是故意讓他受傷的......”

    李淨柔笑了，“你怎麽一口一個樸泊，他受傷了跟我有什麽關係啊？我又不在乎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怕你覺得我傷害了樸泊，怕你討厭我，才躲著不肯進書店。”

    “你說什麽呢，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李淨柔伸出手用指關節敲敲遲浩然的腦袋，“你是我男朋友，我怎麽會為了別的男人跟你生氣呢？”

    遲浩然把李淨柔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慢慢摩挲著，直到李淨柔的每一個指頭都變得溫暖起來，他望著李淨柔的眼睛，“我從來對自己沒什麽信心，大概是第一次談戀愛，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我隻懂得追求，既然喜歡你，就要排除萬難地去追求你，所以才把樸泊當成考驗之一了，以為勝過他，就能成為你心裏最好的那一個。”

    “傻不傻？那天你問我紋身的事，我都直白告訴你是以前的事了，能那麽坦然輕鬆地說出來，就一定是過去式。如果我心裏還有掛念的話，是不會接受你的，那樣對你太不公平了，所以你要有信心。至於女孩子是怎麽表達喜歡的，這個嘛......”李淨柔皺著眉頭思忖著。

    遲浩然擺手道，“你不用想這個，能聽到你說這些，我已經很滿足了。”

    “噓。”李淨柔做了個噤聲的首飾，努力將身體湊過去，輕輕地在遲浩然下巴的傷口上啄了一口，“大概就是這樣吧。”然後自己紅著臉望向一邊。

    “這樣啊，那被喜歡真是太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