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普善和尚說完這一切的時候，梁君總算是明白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過往糾葛。隻是梁君聽了這話便真的認定是普善和尚錯了嗎？當然不會，梁君隻是對這兩兄弟甚為無奈，一切都是命運。

    若是沒有普善的那些所為，祖師的確有可能不會遭此劫難。可同樣的，若是沒有普善，也就沒有如今的盜門，更不會有空空子，也不會有他梁君。

    梁君不恨普善方丈，隻是普善和尚自己過不了自己的心坎一關，弑兄一事他頗為自責，已是悔恨了數十年。

    普善和尚講說完了這一切，拿眼好好地看著梁君，“故而老衲所說欠你盜門一命，便是這麽來的。”

    梁君微微搖了搖頭，他並不認為普善和尚欠盜門一命，相反，倒是盜門欠了普善不少。

    “如此說來，那之前你又為何要趕我二人下山？”

    既然都已經說開了，梁君索性也就問個底。當時他和唐非二人上山求藥不得，黯然下山，若不是自己臨時決議，將祖師“凡我盜門弟子，不可上少林行盜”的遺命拋諸腦後，那普善和尚的一切計劃不等於全泡空嗎？

    普善方丈微笑了一聲，“若你這般甘心地下山而去，那你就不是盜門的子弟，更不是他牛光腚的傳人。”

    梁君想到這裏，倒是灑然了。的確，他盜門中人都是些頑固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然也不會隻三代就將盜門的威名打響，盜盡了諸多寶貝。

    想到這裏，梁君總算是弄明白了這一切，也有心想要解開普善方丈的心結。

    “方丈，其實我祖師臨終之前，還留下過一道遺命的。”

    果然，普善方丈聽到梁君這麽說，當即就明白，牛光腚的那道遺命，應該是與自己有關的。當即雙眼一亮，期待地看著梁君。

    “祖師遺命，凡我盜門弟子，不可上少林行盜。”

    梁君說完這話的時候，卻是一直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普善方丈，將他的麵部表情全都落進了眼中。

    普善方丈先是一愣，接著暗自一喜，可是轉瞬間又變得黯然無比。

    “阿彌陀佛，原來家兄並未怪我。”

    牛光腚感念普善和尚授藝之恩和兄弟情誼，臨終之前交代這一句，便是要他盜門子弟今後莫與少林為難。他並未埋怨過普善和尚，隻是這話，他沒有當麵對普善說起，讓他自責了大半生。

    …………

    當梁君回到房中的時候，天已發白，唐非尚還在睡夢中，根本未曾察覺梁君徹夜未歸。倒是不遠處的老僧，在他前腳落在院中的時候，便瞬間睜開了雙眼，然後又微笑著合上。

    這一夜，梁君沒有能夠入眠，半依靠在床頭，想到了很多。

    如今外界動蕩，人人欲除他而後快，反倒是蝸居在少林要安全得多。至少有普善方丈在，他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問題。

    想到自己的敵人，有靈言真人，有鄒隆，有唐門姥姥……隨便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然樹敵這麽多。

    靈言真人和唐門姥姥欲要擒殺他，倒是因為自己事先招惹了他們，故而對他們並無怨恨。隻是鄒隆，一想到自己的斷骨之恨，以及在地牢中那生不如死的日子，梁君的雙眼中就燃起了一股報仇的火焰。還有坡腳少年李繼的滅門之仇，韓肅等人的身死之仇……像是一座座大山，壓得他難以呼吸。

    “此生不殺鄒隆，如何讓自己心安？”梁君用力地拽緊著自己的拳頭。

    就這麽過了兩三個時辰，雞鳴日升，天終於亮了。

    梁君輕輕地起了身子，動作輕緩，生怕驚擾到了身旁的唐非。他出了院中，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接著在僻靜的角落裏尋了一個地方，盤膝坐下，卻是運功起來。

    梁君所練的內功心法甚為粗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吐納之法，雖然他盜門底蘊深厚，兵刃寶物數不勝數。但是對於這內功心法，卻一直是他盜門中人的心頭一刺。

    習武之人對自家的內功心法總是敝帚自珍，好一些的，他梁君搶奪不過，差一點的，他又看不上。想著去偷吧，人家壓根兒就沒有留下書籍，多是口口相傳。所謂“法不傳六耳”，就是這般。

    武學盛會發展到如今，逐漸凋零，一些高的武功招數也因為其人的藏私而消失於曆史長河中。

    差不多引著丹田一口氣繞了大半個身子，梁君才算是看看收手。此時的天空愈發明亮起來，連老僧也收拾好了出門而來。

    見著老僧的麵，梁君先是給了他一個善意的微笑。自從得知這一切的緣由都是普善方丈而為，梁君也再也不惱恨老僧了。他明白，老僧之所以將自己二人囚禁於此，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二人，免得在江湖中遭了靈言真人等人的伏擊。

    隻是梁君這邊善意的笑容卻是沒有能夠得到老僧的回應，反而老僧拿眼看了他一記，卻是轉身徑直離開，臨走之時還不忘交代一聲，“磨磨蹭蹭的，趕緊把院子掃幹淨了。”

    “誒！”

    梁君爽快地答應了一聲，便去拿著門口豎立著的掃帚。

    臨末之時，老僧的聲音還是再次傳來，“也不知道練的個什麽內功，簡直是一塌糊塗。”

    梁君聽到這聲，再抬頭望去的時候，老僧早已經離了去，不見蹤影。

    梁君緊了緊手中的掃帚，嘴角微微上揚起來，“一塌糊塗嗎？那你少林的功夫又能高出多少呢？”

    這一日，梁君甚為勤快，不僅將整個小院清掃得幹淨，還在老僧回院之前，將灶膛的水缸打滿了水，弄好了飯菜。

    隻是梁君打了唐非一下手，不讓他偷吃，兩人一直在旁等候著，這讓唐非很是不解。

    直到老僧好不容易回來之後，梁君這才殷勤地上前，引著老僧一塊兒落座動筷。

    今日的梁君一改常態，連唐非都感覺得出他的變化，更不用說老僧了。

    慢條斯理地挑了幾根青菜，放在嘴中一嚼，那滋味確實不賴，至少比膳房那些弟子弄得好吃不少。老僧越吃越有味，不過眨眼功夫，便刨了半碗米飯。

    許是察覺到了梁君在旁一直期待地看著自己，老僧停下了手中的碗筷，不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想梁君的回答，愣是讓他噎了好半晌，“小子本就是個梁上之盜，這獻殷勤一說倒是冤枉了我。”

    “呃……你說吧，到底什麽事？”

    見著老僧發話，梁君卻是一下子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正經經地跪倒在老僧的麵前，接著額頭觸地，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求大師傳我運功的法門。”

    梁君說得懇切，但是老僧卻是搖頭不應，理由卻是正當，“你又非是我少林弟子，如何能傳你妙法？”

    隻是梁君能夠跪下相求，心中早就料到老僧會有所拒絕，因而也想好了一番說辭。

    當老僧說道這話的時候，梁君卻是不急不緩地說道，“敢問大師，我佛麵前，可分眾生？”

    老僧微微一愣，回道，“我佛慈悲，人人應是平等，自是不分眾生。”

    “那敢問大師，為何少林要有門戶之見，難道是置佛諦於不顧？”梁君緊接著相問。

    “這……”老僧無言以對，卻是不知該從何回答。

    “小子不求少林絕技，隻願大師能指點我一二這運功的法門，小子便已感激不盡，還請大師憐憫。”

    說完，梁君重重地叩首下去，卻是好半晌都不成抬頭，直讓老僧不知如何是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