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殿內，淩逸辰輾轉反側，夜不成眠。

    九成值夜，聽到帳內的淩逸辰還未入睡，九成看了看色，“皇上，時候不早了，再不睡就該早朝了。”

    淩逸辰睜開眼睛，帳內還一片漆黑，帳外隻有一盞夜燈在輕輕地閃著。

    腦海裏突然閃現出紫晴目光，那帶著濃濃恨意，心底的愧疚再一次吞噬淩逸辰的心。

    那，在戰場上，淩逸辰允諾靖國十年不進犯，從莫靖安的手裏親自接過了紫晴。

    她的身體很輕，麵色蒼白，他知道她醒著，可是從頭至尾她都沒有睜開眼睛看過他。

    當聽到她對莫靖安那句“答應他”的時候，淩逸辰心底滿是心酸。

    到底，紫晴還是愛上了莫靖安，願意為了他的國家和人民犧牲自己。

    那一瞬間，他知道這一生一切都錯過了……是他錯了，錯的離譜。

    他將她親手送給嶽紫陽，他看到紫陽臉上綻開那抹近乎得意而瘋狂的笑，他知道，這些年來，隻要嶽紫陽確認了他的感情時，都會露出這種笑來。

    “九成！”淩逸辰起身，九成慌地上前替他披上披風，“皇上有何吩咐？”

    “陪我去雙雪殿一趟。”淩逸辰站起身，九成已經端起了那盞油燈，兩人乘著夜色緩緩走在去雙雪殿的路上。

    “皇上，怎麽突然又想起去那裏，那裏好久沒有人住，已經荒蕪了。”九成努力提高燈，不知覺間，又是一個秋到了，白石鋪就的路上有片片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淩逸辰看起來心情很沉重，像是要做什麽重大的決定，九成不敢胡亂猜測，最近，皇上的心思越來越難琢磨了。

    大概一柱香的功夫，雙雪殿到了。

    這裏距正陽殿不遠，但也不算近。

    九成推開門，一陣塵土迎麵而來，九成用衣袖揮了揮，用燈照著路，“皇上，到了，我陪您進去。”

    “你留在這……”淩逸辰進了雙雪殿，推開門來，似乎打開了記憶之門。

    這裏留著淩逸辰和紫晴之間美好的回憶，也是那段不堪回首的事情之後他和紫晴唯一的好時光。

    紫晴躺在床上假寐，偷偷地看他批閱奏折，那嬌俏，調皮的樣子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淩逸辰的手放在床邊，一點一點撫過去，仿佛這樣就能觸摸紫晴那雙鹿般的眼睛和迷人的笑容，但隻是徒然，他摸到也隻是手邊的點點塵埃。

    原來這世上，有許多美好逝去就不再來。

    原來即便你擁有了全世界，心中卻依然留戀純真，那種發自心底的單純和無憂。

    淩逸辰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邊的第一縷曙光已經悄然爬進窗欞，照在了腳邊。

    “皇上，該早朝了……”九成焦急，想得到大臣們站在殿中，此時肯定議論紛紛，這些時日，皇上種種作為都十分反常，讓人不能理解。

    就連他這個內監，也知道皇上把唾手可得的疆土又拱手相讓了十年，這十年當中，要發生怎麽樣的變化啊。

    “皇上……”九成再次催促，心裏急得像是百蟻鑽心一樣，可是皇上依舊沒有半點上早朝的意思。

    九成正要推門進去看看，淩逸辰卻推門出來，臉色煞白，毫無血色。

    “皇上這是怎麽了，身子哪不舒服？”九成也顧不得耽擱的早朝，隻是扶著淩逸辰往正陽殿走去，隻覺得淩逸辰回頭望向雙雪殿，他也回頭望，卻看到雙雪殿上空，翩然飛著幾隻金色的紙鶴，像是在悼念什麽，遲遲不肯離去。

    淩逸辰心中默念，片刻之後，那些紙鶴翩然而去，留下一抹金色的幻影。

    “後日是皇後的誕辰，朕要舉辦一場國宴來慶祝，九成，你去安排。”淩逸辰神色俱疲，此時這副樣子任誰見了恐怕都要擔憂，也難怪九成的眸光裏會閃現那麽多的不安，他現在還死不了，他不想死，誰又能讓他死？

    “是，奴才這就吩咐下去，隻是皇上這身子……”

    “我的身子不打緊，趁著這國宴我也正好休息幾日……另外，這件事情你悄悄去辦，不要讓皇後知道，朕……想給她個驚喜。”淩逸辰完，心裏似乎放空了一般，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似乎心中的萬千沉重都在這一口氣裏了。

    淩逸辰推門進入正陽殿，又吩咐九成讓大臣們散了，就今個他的身體不適，不上早朝。

    等九成離開，淩逸辰回到房間，內心裏卻隱隱有些擔憂，那烈焰湖的火會讓紫晴灰飛煙滅嗎？

    夢中，淩逸辰做了一個夢，夢到紫晴燒毀的臉正向他靠近，他心裏又驚又悔，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可是他卻挪不動步子。

    “逸辰，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紫晴的聲音憂傷而悲切，讓人聽了心底都忍不住要顫抖，淩逸辰搖著頭，隻一個勁的解釋，“我不想這樣的，晴兒，我從來都不願意讓你死，這一切都是巫術，對，一定是巫術在作怪……”

    “你還是在找借口，你為什麽不敢剖開自己的心看看，是你一心想要下，一心想做帝王，才會被這種**迷惑，受巫術的蠱惑……如果你不舍，我怎麽會死？”紫晴的聲音越來越淒涼，臉上的血和淚混在一起，淩逸辰想要去碰觸，可是又害怕，他隻一個勁的搖著頭，“不，朕的初心是好的，朕想要的隻是讓下百姓得到安樂，從此不再顛沛流離……朕從來沒想過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我不會放過你的，作鬼也不會……”

    “不，晴兒，你不要這樣恨我，我會償還這一切的，我會以命相抵……我不會再犯錯了，晴兒，你相信我，別離開我，求你！”淩逸辰哽咽，心底的那絲愧疚到底衝破了底限，他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傷和痛苦。

    一滴眼淚，從淩逸辰的眼角慢慢滑落，似悲傷的珠子，在竹枕上稍作停留後沁入了枕頭裏。

    嶽紫陽輕輕抬手，為他拭去那顆淚珠，原來帝王也是這麽辛苦，像她，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黑巫女壇主，也仍然有無法示人的悲傷。

    “皇上……皇上你醒醒！”嶽紫陽推了推淩逸辰，想把他從那種悲傷中救出來，亦同於，她用自己的血和著丹藥形成忘憂丹解除他的夢魘。

    淩逸辰被推醒，耳邊是濕的，他猛得坐起來，看著嶽紫陽恍如有一種夢未醒的感覺。

    “紫陽，你來了！”

    “皇上為什麽流眼淚？紫陽看了，份外心疼，是紫陽哪裏不夠好，讓皇上傷心了？”嶽紫陽的聲音溫柔的像是四月的風穿過樹梢，完全不似她平時的狠辣，這讓淩逸辰有些恍惚，但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

    淩逸辰整理衣襟，起身坐到銅鏡前，鏡子裏的人，已經有了絲絲華發。

    “朕老了……”

    “不，皇上，紫陽會讓皇上長生不老，青春永駐，隻要我找到釋放黑巫祖的辦法……”

    “紫陽，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朕，你要釋放黑巫祖！”淩逸辰轉過頭，用質問的眸光看著紫陽，但她卻輕巧躲開，“從背叛白巫女的那一刻起，我的靈就已經獻給黑巫祖，現在，黑巫祖就是我的主人，我必須要釋放她……”

    “那我呢？”

    “皇上不會有事的，隻要我釋放巫祖有功，巫祖一定會賜皇上長生不老之術，到時候我們就是這地之間的不老的神！”

    “然後呢？”朕就要看著你們黑巫女一統下，四處作惡，到時候地間都將變成一片黑暗，再無光明，是這樣嗎？

    看到淩逸辰的眸光裏帶著冷意，嶽紫陽走過近前，伸手替淩逸辰輕挽華發，一邊束冠一邊，“皇上今這是怎麽了，以前皇上從來都不願意過問祭壇的事情。”

    “是啊，從來都不過問！”淩逸辰想起了陽石霍罵他是傀儡皇帝，原本自以為的高傲在這一刻也像沙雕一樣盡數坍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