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淚』037 如果這都不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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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清那枚戒指,聽了水懌心的話,我胸口猛地一緊,仿佛天上下了一滴開水,不偏不倚地濺在心頭,疼得不可開交。

    我發現自己總是枉顧水懌心點點滴滴的付出。

    水懌心不送戒指,不辦婚禮,我就以為是他當時沒有錢。我就自私地想著,反正是形婚,不必麻煩。

    我從來什麽都不為他考慮,刻意忽略了他一舉一動背後,暗藏著隱秘而偉大的細膩心思。

    輕輕攥緊水懌心的手,把戒指重新包進他的掌心,我笑得比哭還難看:“快把戒指收好,這可是你爸媽的定情信物,怎麽能隨便給外人呢?”

    “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媳婦。”

    水懌心還是搖頭,一手捧住我的臉,一手捏著戒指,迷迷糊糊地呢喃:“跟我走,好不好?我們到一個隻有咱們一家三口的地方。我知道,他對你不好。上次看見你,你隻有脖子、大腿的傷,今天看見你,你連腦袋都傷了。要是……你實在不願意跟我走,至少……讓我送你走,讓我幫你和康康……離開他。”

    我喉頭一哽,抹了抹眼睛:“我自己會想辦法,你快把戒指放起來,趕緊回家吧。我不值得你這麽幫我。”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懌心一眼都不肯錯過地細數每次見麵的傷口?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懌心甘願拋棄功名利祿,隻想帶我遠走高飛?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懌心拿父母的定情信物,祈求和我共度餘生?

    “是阿,你不值得我幫你,也不值得我想你。”水懌心像小孩賭氣似地,閉起眼睛,倒在我肩頭。

    悲傷的聲音,在午夜的細雨裏,顯得模糊而尖銳。

    水懌心似乎完全沒有喝醉,平靜又小心翼翼地輕聲述說著心事。

    “其實我也沒怎麽太想你。就是……在拘留所吃飯的時候,會惦記你自己能不能給康康做好生酮餐;挨打的時候,會擔心簡亦凡有沒有打你;晚上睡不著,會害怕簡亦凡強迫你;偶爾看見個來提審犯人的女警察,也會忍不住盯著人家的背影發呆半天。”

    “真的,我不騙你,我一點都不想你。也就是幼清把接我出來那天,特別想給你打電話;康康打架那天,特別想去幼兒園;在幼兒園門口看見你那天,特別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

    “我怕簡亦凡發火,遭罪的又是你。我太沒用、太懦弱了,沒法保護你和康康,隻能讓你們慢慢習慣沒有我的生活。隻能……祈禱簡亦凡會對你們好。”

    “但哪怕我強迫自己接受了孔茜,我也控住不住……還是想帶你們娘倆走,想幫你們擺脫簡亦凡。”

    心如刀絞地聽著水懌心的喋喋不休,明明打著傘,我臉上卻被雨水吞噬得片甲不留,看起來就像在矯情地哭個不停。

    我沒資格哭。

    因為,我也沒有很想水懌心。

    我不敢想,我怕想到水懌心,就會失控,就會忘不掉,就會厚顏無恥、貪得無厭地糾纏他。

    我隻是個被簡亦凡玩壞的傀儡,髒到連自己都嫌棄,怎麽配擁有水懌心,又怎麽配擁有他給的愛情和幸福?

    “他媽的!王八蛋!跑到我家門口給我戴綠帽子!你真牛逼阿!”

    在我開口再次拒絕水懌心以前,背後突然突然有人氣勢昂揚地拉開我,兜臉給了水懌心一拳。

    我措手不及,踉蹌得險些跌倒,眼看喝醉的水懌心栽進蓄滿雨水的草叢,手中的戒指,在雨幕裏劃出一道紅色的拋物線,像光芒微弱的流星,墜落,不知去向。

    水懌心沒有爬起來,也沒有還手,甚至沒有說話,隻是滿地打滾地伸手在草叢裏胡亂摸索探尋。

    可簡亦凡卻擺明了不打算就此停手,徑直決絕地逼近水懌心正在找戒指的狼狽背影。

    看這架勢,我忙丟了傘,跑過去拉簡亦凡:“別,求你……”

    “起開!我不想跟你動手!馬上抱康康進屋!”簡亦凡甩開我,擼起袖管,冷冷地、堅定地命令我。

    深知水懌心醉得爬都爬不起來,簡亦凡如果動手,水懌心絕對討不到好。

    我已經欠了水懌心太多,先是害他為我進監獄,後是害他為我被降職、和孔茜在一起,我不能再讓他為我挨打了!

    想都沒想,我擋在水懌心身前,扯著簡亦凡的褲腳,幾乎是在哀求,連稱呼都不知不覺變回了六年前的親密無間。

    “小凡!我保證以後乖乖和康康留在你身邊!你要跟範映雪生孩子就生!你不願意認康康就不認!讓水懌心走吧!咱倆的事跟他沒關係!”

    “我再說一遍,馬上帶康康回屋。”簡亦凡咬牙切齒地重複,腳步卻片刻未停。

    傻傻地想著簡亦凡或許是真不舍得再對我動手了,我大膽地繼續求他:“別管水懌心了,讓他走,咱們一起回去。”

    “真是給你臉了,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打?”簡亦凡不再廢話,威脅般抬起腿瞄準了水懌心的後背。

    我固執地飛速轉身抱緊還在找戒指的水懌心,才發現簡亦凡對我從沒有過一絲憐憫。

    他重重踹在我的後心坎,我頭撞在牆上,胃裏震得一抽,膽汁吐得水懌心滿身都是。

    “這他媽真是愛了!真是用心了!子彈你是不是都敢給他擋?”簡亦凡似笑非笑地把我扛上肩頭,衝水懌心低斥:“趕緊滾!以後再敢碰我媳婦一下,你可以試試看,會不會真挨子彈!”

    水懌心喝得太多,似乎沒注意到我受傷。

    因為,當簡亦凡踢著他一灘爛泥似地身體,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隻是醉醺醺地嘟囔:“太好了,找到了。”

    估計覺得收拾我,要比毆打一個醉鬼更有趣,簡亦凡沒再難為水懌心,一肩扛著我,拉開車門,抱出康康,直接帶我們回屋了。

    我雖然隻是頭上的傷口磕到了,但不知為什麽,暈得不行。連簡亦凡把康康單獨送回兒童房,卻把我帶到主臥,都沒力氣反抗。

    屋內是深不見底的黑,我看不清簡亦凡的表情,一心隻想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爬起來,誰知簡亦凡卻摁住了渾身酸痛的我。

    我徹底無奈,認命地說:“要打要罵隨便你,但先讓我去照顧康康,他發燒了,剛打完針。”

    “哪那麽多廢話?躺好咯!等會我去照顧那龜兒子!”簡亦凡邊說,邊開始拆我身上各處傷口的紗布,用棉簽擦拭、消毒、換藥。

    可我已經絕對不會再領情了。

    剛剛在門口,我像上次康康挨打一樣,比狗還沒尊嚴地哭著哀求他,給了他最後一次機會,他卻依然能狠心踹到我嘔出膽汁才罷休。

    現在,哪怕他給我處置好傷口,給我的肚子和小腿放了熱寶取暖,俯身捏著我的下巴,在黑暗裏故作深情地眨著眼睛,問:“我每向前一步,你就退後一步,我還能怎麽對你好?”

    我也沒有動搖半點報複的決心。

    除了康康和水懌心。他,範映雪,他和範映雪的孩子,還有孔茜母女,一個我都不會放過!

    哪怕……結果是跟他們玉石俱焚,我也絕對不會收手!

    哪怕……尹爸爸會因此被氣犯病,我也絕對不會心軟!

    不能怪我狠心自私。

    畢竟,簡亦凡當初,就是這樣對待自己親生骨肉的!

    我記不太清自己是怎麽睡著的了,也不太記得簡亦凡是什麽時候離開主臥的。

    轉天醒來時,滿頭的汗,口幹舌燥,四肢綿軟無力,頭上、脖子上、背上、大腿上的傷口,都像爛掉了一樣疼。

    多半是昨晚淋了雨,傷口發炎,又發燒了。

    可我沒有多餘的時間養病養傷,我必須抓緊把康康送到水懌心那去,不讓康康參與尹爸爸壽宴即將演出的鬧劇。

    而當時才六點不到,我拖著新傷舊患的身體下樓,居然看見簡亦凡在帶著病還沒好利索的康康做早餐!

    怒火頓時湧上心坎,我諷刺而生疏,別扭而排斥地對他笑:“簡董,您閑人一個,難道替病人想想的時間都沒有?”

    簡亦凡破天荒地沒有發火,甚至探過頭親了我的臉一口:“我小點聲,你再回去睡會,我就快研究明白生酮早餐怎麽做了。”

    研究?抓康康來研究麽?

    我擦掉他殘留在我臉上的肮髒口水,拉過康康:“不用了,我還是帶康康出去吃。康康昨晚抽過血,我們正好去醫院取化驗單。”

    幸而簡亦凡難得沒有阻攔我,說完我就抱康康上樓回屋,給康康換衣服去了。

    康康把手伸進外套袖子裏,小心翼翼地瞅著我:“蜜蜜,是簡叔叔又惹你生氣了麽?還是你又再為我想了?你放心,我真的不要爸爸了。誰能給你幸胡,我就讓誰當爸爸。”

    被簡亦凡氣昏了頭,我差點忘記,昨天水家姐妹說穿水懌心苦衷的時候,康康在睡覺。

    “沒人惹我生氣。你爸爸的事情,路上我慢慢跟你解釋。”幫康康拉好拉鏈,我檢查妥當手提包,確定康康這幾天需要的中藥、維生素和抗癲癇針劑都夠,牽起康康的小手下樓,準備出門。

    哪想簡亦凡也換好了衣服,白衣西褲,簡單利索地坐在客廳,偏過臉衝我和康康揚起假惺惺的笑:“我送你們吧?然後大家一起去公園,再去看電影?”

    “不用。”我戒備森嚴地把康康擋在身後,心慌地琢磨著該怎麽瞞過簡亦凡。

    因為,我清楚,簡亦凡這種霸道不講理的人,不可能遵從我的第二次“不用”。

    他能順著我一次,已經是天大的恩賜。(m.101novel.com)